距离诸伏景光暴露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百富再次向西原忠彦确认过, 对方的确已经找到合适且可靠的同僚,答应陪着他演一场戏,并在事后做到守口如瓶。同时为了让假死的过程中不出差错, 百富还特地让诸伏景光和西原忠彦保持联系, 并对于找来帮忙的人选进行评估, 结果自然令诸伏景光十分满意。

  百富不知道西原忠彦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在全员正义感爆棚的警察群体当中,找到一个愿意帮忙做这种与正常意义上的警察工作完全不符,甚至明显不合规矩的事情。然而西原忠彦却十分肯定的说道:

  “伊达警官并不是那种死板教条的刑警, 他的能力很强,并且表示很愿意帮这个忙。最关键的是, 诸……那位卧底暴露的警官先生表示,这位伊达警官是可以信任的人。”

  百富:“……”

  百富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人家同期之间的相互帮助吧?而且整件事看起来哪怕没有自己插手,诸伏景光即使只靠自己的能力和同期的帮忙,也足可以从组织里顺利脱身了。对方之所以选择听从自己的建议,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曾经答应帮忙伪造一个可以顺利潜入组织科研组的机会吧。

  不过诸伏景光怎么选择,就不是百富需要关注的事情了。他只需要确保自己能在一天后的追杀中, 顺利将诸伏景光从必死的剧情中捞出来就可以了。

  在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后,百富给琴酒打了一个电话。

  “我最近一段时间会在东京活动, 你手里有什么有趣的任务吗?对……和以前一样, 主要以修养和调理身体为主……当然不会做一些比较难的任务,只是身体有些生锈,想活动一下而已, 不会影响实验室那边的工作安排的……好, 等你消息。”

  放下电话, 百富的神情在不敢置信和艰难忍笑中来回变化。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从组织劳模琴酒的口中, 听到他劝自己不要忙着做任务,免得累坏了身体。当然,琴酒的原话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和蔼可亲,而是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

  “你的身体可是组织的珍贵财产,如果胆敢因为你的一时兴起而有所损伤,相信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的。”

  百富当然是表示自己会有分寸,并要求琴酒如果有什么有趣的任务,就发给自己一份,就当成松松筋骨了。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能够在一天后的围捕卧底的行动中,名正言顺地参与进去,好方便他从中做手脚。

  在组织高层中,已经将卧底的范围锁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并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刻给被怀疑对象指派任务。

  诸伏景光这两天很听话地躲在百富的安全屋中,哪都没去。对外则是宣称苏格兰威士忌最近行踪成迷,连他本人都经常失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7号这天很快到来。根据百富的情报,组织会在今天得到关于卧底的确切消息。早就在脑中针对各种突发情况演练过千百遍,诸伏景光对这次假死计划十分自信。所以他虽然早已准备就绪,此时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笑容温和地看向百富,认真问道:

  “无论原因是什么,都谢谢你这些天为了救我所做的一切。请问我应该如何才能还上你这份人情?”

  百富刚想开口拒绝,可是话出口之前,眼睛扫过诸伏景光背后背着的装着狙击枪的黑色乐器包,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自己以星川和明的身份第一次进入副本时,想去救伊达航却差点两人一起出车祸的画面。

  那件事之后,侦查现场的伊达航曾经说过,多亏了那个不知名的狙击手及时将卡车轮胎打爆,他们两个才能从车祸中活了下来。只是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狙击手的出现实在是巧合过头了。就像是,早就有人知道那里会发生一起车祸,于是提前在合适的地点架设好狙击枪,然后一直等到失控的大卡车出现,这才及时开枪将两人救了下来。

  在作为星川和明的时候,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未来的自己在做副本任务的时候,顺便安排了这么一个狙击手的存在。但是因为一直没有碰到过合适的机会,所以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但是如今,自己面前的诸伏景光不就是一个狙击水平仅次于赤井秀一的狙击手吗?

  这么一想,百富立刻明白了,原来那时候的那个没有露面的狙击手就是诸伏景光啊。难怪当时面色严肃的伊达航会在接到了一封邮件后,立刻转变态度。那时候的自己还曾经以为是伊达航背后的某些势力出手了,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诸伏景光想要还自己的人情,才特地跑过去提前埋伏。

  既然是既定要发生的事情,而且明显对双方都有好处,于是百富也好不见外地吩咐道:

  “既然你想还我这份人情,那就在两年后的xx月xx日下午,带上你的狙击枪,去米花町樱田路提前埋伏,去阻止一起由卡车违规驾驶而引发的车祸吧。”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以百富的冷淡性格,竟然真的会对自己提出要求,而且内容还这么离奇,竟然直接锁定在两年后。既然是一份救人的委托,诸伏景光当然不会推辞。只是让他在意的是,百富又是怎么知道,在那个确定的时间和地点会发生车祸?

  难道说,那起车祸其实是人为设计的,而百富刚好知道内情?只是,设计一起两年后的车祸,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耗时太久又容易出变故的事情吧,可是看百富的笃定态度,显然很肯定这件事一定会发生。所以,为什么?

  等等,这起车祸该不会就是百富自己设计的吧?所以他才会连时间地点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态度又这么肯定。不过,自己设计车祸,然后又要找人去阻止车祸的发生,这样的操作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难怪组织里经常会流传着类似于“百富神秘又危险,是个无法理喻的疯子”之类的传言,原来竟然不是有人故意造谣的吗?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奇怪,但他还是坚强地什么都没多问,只是看向百富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复杂了。

  百富并不在意诸伏景光的想法,只是让他配合自己在指定的地点留下一些不易发觉的痕迹之后,满意地扔给他一只崭新的手机。

  “这只手机很安全,你待会儿逃亡的时候,记得把以前用的那只手机打碎留在现场当证据。手机上留下的指纹会与组织内网中,属于“苏格兰”的指纹完全吻合,这也是后期核实中,很重要的一个证据链。”

  百富似笑非笑地看向诸伏景光,意有所指道:

  “我会在确认你的‘死亡’后,建议琴酒派情报组成员再去确认一遍死者身份的。我记得,现在这个时候还留在东京且有资格参与行动组任务的情报人员,好像就只剩下波本了吧?听说你们以前是同一个行动小组的搭档,而且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希望他待会儿可不要提前出场,打乱我们的计划才好。”

  诸伏景光被他看得心中一紧,提着乐器包的手指微微捏紧又很快松开。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带笑,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依旧如同之前那样平静温和:

  “谁知道呢,毕竟是还没发生的事情不是么。而且有一点你猜错了,我和波本的关系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毕竟是潜入组织的公安卧底,是不可能真的和一个组织成员深交的。”说完,还冲着百富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

  诸伏景光熟练地控制着表情和语气,很自然地将幼驯染的身份与自己割裂开来,顺便再加固一下波本的组织成员身份。虽然已经确定了百富的确是站在红方这一边的,可是自己的暴露是迫不得已,幼驯染却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判断而暴露身份。

  百富刚才那一句试探,其实探究的意味并不强烈,更多的却更像是暗中提醒自己,最好提前把波本支开。当然,因为组织里之前就有过自己与搭档波本关系不过的传言,对方会这么提醒倒也合情合理。诸伏景光并不担心百富会因此而故意和波本过不去,那不是百富这种冷淡的人会做的事。

  百富定定地看着他。

  毫无破绽,甚至连微笑时候眼角的弧度都丝毫未变。真不愧是深入组织多年的专业卧底啊!果然,比起之前的道听途说和单纯从漫画里看来的内容,还是亲眼看到的时候才更加震撼,也更能够感受到这些卧底的厉害之处。

  这样也好,至少百富不用担心等自己把他塞进科研组后,他会暴露身份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了。就像这次,要不是警视厅内部的内鬼向组织泄密,组织也根本不可能发现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

  只是,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真有种讽刺的感觉啊,显得之前被对方的态度感动到的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

  “不会真的和组织成员深交么?”百富嗤笑一声,“还真像是个卧底会说的话。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嘛,早晚是要抓紧监狱的,的确没必要深交。”

  诸伏景光笑容一僵,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自己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帮幼驯染隐瞒身份,但是却忽略了眼前的百富其实也是组织成员啊。这几天自己有意向对方释放的善意,恐怕都要因为这一句话而付诸东流了。

  可是这真的不是诸伏景光不小心,而是百富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和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和传闻中的相去甚远,甚至完全不是一个与罪恶为伍的组织成员会有的样子。这让诸伏景光一度认为对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组织里,而是应该在西原忠彦的看护下平平安安长大,作为一个普通的科研天才,在社会上发光发热,而不是被困于组织里进行见不得光的科学研究。

  诸伏景光尴尬地想要解释,但是百富却明显没有想听的意思。他不耐烦地催促诸伏景光再检查一遍假死用的道具,然后就听到一声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两人的表情同时严肃了下来。

  百富接通手机,果然是琴酒亲自来下发追杀卧底苏格兰的任务,与百富预计的内容丝毫不差,只是末尾还特地加了一句:

  “这是个群体任务。现在谁也不知道那只老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谁能找到全看运气。告诉你也只是因为你需要活动一下筋骨,但是小心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组织可经不起你有任何损伤,别做浪费组织财产的事情。”

  琴酒冷酷得像个渣男,完全把百富当成了可以随便乱跑的珍贵实验品,而不是什么拥有生命的人类。百富冷着脸接下任务,随即举起手机,冲着诸伏景光冷冷一笑:

  “老鼠!狩猎已经开始了,快去逃命!”

  诸伏景光只是微微一笑,对百富的迁怒丝毫不生气,只是心中叹息,这次没机会解释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把误会说清楚。

  诸伏景光出门逃命去了,百富于是重新打开了储藏室的门,看向地上还依然昏睡的炸弹犯。他熟练地上前,注射缓和剂,然后在人彻底清醒过来以前,将炸弹犯拎出安全屋,扔到早已准备好的车上,让他清醒过来后能自行逃走。同时扔到车上的,还有前几天从炸弹犯手里收缴过来的那颗炸弹。

  今天这场假死剧目,虽然诸伏景光才是真正的主角,但是这个炸弹犯也同样至关重要。百富站在暗处,目送着炸弹犯思绪混乱地驱车逃离,嗤笑一声,看向另一边诸伏景光离开的方向。

  祝你好运吧,黑暗中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