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川和明这个马甲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无论是在他自己的记忆中, 还是在福利院老师的记忆中,都从来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母亲的信息。就连福利院的档案中也只是写着,星川和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是被人遗弃在路边, 又被路过的巡警捡到, 直接送来福利院的。

  对于从小在福利院的照顾下长大的星川和明来说,“母亲”这个称谓实在是太过陌生。

  然而如今,一个偶然发现的、身上带着某种和星川和明相同“症状”的狂热粉丝,竟然开口就感慨, 星川和明和他的母亲一样的善良,这让星川和明在觉得不可置信的同时, 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和难过。

  然而在同一时间,意识中传来了轻柔的安抚,让星川和明突然难受起来的心情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他抬头看向西原忠彦的方向,只见他弯了弯棕色的眼睛,冲着星川和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星川和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在心情莫名其妙变得糟糕的时候,还有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帮忙安抚情绪, 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星川和明重新看向松井直人,语气平静地问道:

  “松井先生, 请问您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 您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松井直人张了张嘴,然后突然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上去居然有点儿手足无措了起来。星川和明心中无奈, 只好放软了语气, 重新说道:

  “别着急, 不如你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说?你之前在宾馆的时候突然约我见面,是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松井直人似乎松了口气, 话语也变得流畅了起来。

  “是这样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自己身上的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看向星川和明在听到自己的话时略微睁大了一些的眼睛,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

  “比如说,在情绪起伏剧烈的时候,如果是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就能发现自己的眼睛会发出奇异的光芒。”

  他又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信号屏蔽器。

  “再比如,当我们使用某些电子产品的时候,如果使用的时间过长,有时候只是接触使劲过长,都会导致电子产品突然失灵,或者干脆就损坏了。”

  “还有的时候,当我们静下心来感应外界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自己能够抓住那些电磁波信号的错觉。我们甚至会感应到那些地方存在着电子信号,就像我昨天在客房里之所以能够感应到那颗炸弹的位置,就是靠着这种感应能力找到的。”

  松井直人眼带希翼地看向星川和明,略有些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星之川老师,这些经历你也都有过吗?”

  星川和明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听他说完,才在松井直人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先是缓缓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

  再抬头看过去时,就得到了一个满脸迷茫表情的傻兮兮粉丝。

  “除了感应的能力之外,其他的两种我都具有。”星川和明解释道。

  同时,他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第一次与兜帽马甲见面的时候,对方曾经说过,自己和对方一样,对于电子信号的感应能力是可以通过后天锻炼来产生和加强的。而那个时候的兜帽马甲在无数怀揣无线电对讲机的警察的包围中,竟然准确地感应到了自己身上被冲矢昴偷偷安装的窃听器。

  星川和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含笑看向松井直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感应不到啊,难怪……”

  松井直人似乎是终于弄明白了什么数学题一般,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没有单独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其实,我最近……不,就是昨天。我昨天才又在意外的情况下发现,我们这种奇怪的能力,其实是可以叠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在电梯里的时候,也是我们三个人,正要上楼的时候,电梯突然就坏了。”

  星川和明迟疑地点点头。提到这个话题,他突然就有些担心,难道说那时候的电梯故障,真的和自己的体质问题有关?

  哦不对,先在又多了一个松井直人。

  所以,电梯是他们两个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合伙弄坏的?

  松井直人则是再次兴奋起来。

  “我当时就感觉到了,在我们两个人的手触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对于周围电子产品的影响竟然叠加了。还有那时候的灯光,一明一灭之间,我看到你的眼睛也在发光。和我一样。我那时候就知道了,你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星川和明看着面前突然自己就high起来了的狂热粉丝,心里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问题。

  真不知道这些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的身体反应,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兴奋的。还是说,他的中二期其实还没过去?

  咦?好像的确有这个可能啊。星川和明于是试探着问道:

  “嗯,请问松井先生,这难道是代表了,我们其实是奥特曼之类的,要相信光?”

  松井直人表情一僵,反而像是看熊孩子一样地看向星川和明,连语气里都带上了隐藏不住的怪异音调。

  “当然不是啊。世界上哪来的奥特曼?我们会有这种表现,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实验体而已啊。”

  星川和明心中一凛,脸上表情却错愕茫然。

  “什么实验体?松井先生你在说什么?”

  松井直人不疑有他,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星川和明会这么问一样。他的态度立刻缓和下来,语气中也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实验体就是被那些非法机构抓去做人体实验的活人。当然了,我刚才说的也不够准确。其实严格来说,我才是实验体,你其实不是。而你之所以会有和我一样的实验体特征,应该只是因为,当年被强制做人体实验的人,是你的母亲。”

  “二十年前,我和你的母亲都是被卖到那个实验室的实验体。当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被卖过去的孩子。只不过大多数都因为承受不了实验对身体的伤害,没过多久就死了。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身体则逐渐产生了异变,拥有了你所知道的这些能力。”

  “原本我也是会死的,不过好在后来还是被你的母亲给救了。”

  松井直人虽然是看着星川和明的脸说的这些话,但是他的视线却是一直落在虚空的,此时更是沉浸在回忆当中。

  “你的母亲真是一个天才。她的年轻是我们当中最大的,所以在完成实验任务之后,她偶尔还会帮忙照顾我们,有时候甚至还会给那些实验员们端茶倒水什么的。然后很快的,她就被批准可以帮忙整理实验数据,后来更是开始学习一些简单的仪器操作,从一个单纯的实验体,成为了一个由实验体兼职的实验助手。

  每当有孩子需要被迫做实验的时候,她都会借着给实验员打下手的机会,偷偷地将要给我们注射的药液偷偷挤掉一部分。药液减少,带来的痛苦自然就减少,我们好多人就是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而最终活下来的。

  这其中也包括我。”

  星川和明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她穿着只有实验员才会穿的白大褂,手中拿着一根装满药剂的注射器。她的面前是一张手术台,上门绑着即将被当成小白鼠一样用来做实验的可怜孩子。她的身后是面貌狰狞的实验员,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压抑着身体的颤抖,走到手术台前,需要将手中的药剂全部注射到孩子的体内,而这些药剂很有可能会夺走孩子的性命。但是她却并没有完全服从身后实验员的命令,而是很小心地、小幅度地、眼神坚定地将注射器中的药液挤出一点点抹在自己的衣服褶皱里。

  星川和明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点儿潮湿。他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尽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松井直人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的那位,母……母亲,她现在还在研究所工作吗?”

  口中念出陌生的称谓,星川和明却只感到冰冷。

  谁知,之前一直说个不停的松井直人,此时却是愣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不。已经没有研究所了。那里后来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