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英清了清嗓子,故意换了个话题道:“那梅树死了,不该这么早就谢,回头我再种一棵,保管能活。”

  沈星言依然不回他,好好一株红梅,大冬天被连根挖起又换地种,还指望它能活,这个人只有种树不带脑子这点没变,植物杀手,惯会糟蹋好东西。

  面对沈星言的不吭声,让他没由来心慌,他最怕沈星言不说话,换做从前他定是要钻到沈星言怀中闹着让对方理自己。

  可现在……

  祁英憋着气,一声不响的起身,去了院子里,生生用蛮力将那株红梅拔起丢在地上,还不忘踢了一脚让人把树拖下去。

  一群人便忙着拖树,又收拾鹅软石上的泥土。

  祁英一回头,却发现窗户边上的沈星言不见了,他进屋后发现对方已经躺床上了。

  这是不想跟他说话,就装睡。

  还是这副德行。

  祁英气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莫名咽不下这口气,沈星言凭什么生气?凭什么不理他?娶妻生子他沈星言不是干的比谁都溜吗?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气冲冲的走到床前,开始脱衣,现在,他能惩罚沈星言的方式很多,不必再压抑着自己,他可以随意折辱他。

  他将外袍脱下,见沈星言背对着他,周身却在微微颤抖着,他隐约察觉不对劲,强行将人掰了过来,却见沈星言面色惨白,直冒冷汗……

  “阿言!你……你怎么了?”

  “呃~”沈星言猝不及防的呕出一大口黑血,全身开始痉挛。

  “阿言!”祁英被吐了一手的血,彻底慌了,他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快传太医!”

  赵全听见里面的声音,立刻打发身旁的太监去请太医来。

  沈星言,意识模糊的抓着他的手,颤声喃喃着:“祁英……我··心……好痛,你把我的祁英还我……”

  “把他还我……”

  “还我……”

  沈星言彻底陷入了昏迷。

  祁英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一滩刺眼的鲜血,后知后觉的对着外面大吼:“快传太医!”

  赵全被这一通吼,直接撒腿跑去太医院催人。

  不多时,太医们火急火燎的赶来,看过病症后却是一个个愁眉苦脸。

  老太医把完脉后,给沈星言施了针,趁着祁英着急分神,他偷偷往沈星言头上扎了两根。

  老太医上前道:“圣上,沈公子身中奇毒,臣等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毒,只能暂时压住毒性,避免心脑受损。”

  祁英黑着脸,拍桌而起,怒斥道:“连中什么毒都不知道,你们当什么太医,一群庸医,还不如滚回家刷恭桶!”

  一群人畏畏缩缩的磕头,一年轻太医小声道:“圣上,臣倒是听过此毒,此毒名唤鸩羽千夜,臣虽解不了这毒,可臣知道有一人可解此毒,且此人也在燕京中。”

  祁英狐疑的审视着他:“谁?”

  那人道:“哑医,听闻西景安平王的随从里便有他,此人医毒双绝,圣上或可向安平王借用此人。”

  来不及多想,祁英立刻让赵全去请人。

  没一会,宫溪白就带着个驼背的老人来了,那老人后背弯的仿佛背了一口锅,发须杂乱,看着就像个不修边幅的老头。

  祁英见着这么个人,忍不住皱起眉。

  “这就是哑医?”

  宫溪白挑眉道:“嗯,别看他这样,看病不行,解毒倒是个好手。”

  “能行吗?”祁英心下生了几分怀疑,这老头看着就像街边的乞丐。

  “你让他试试呗!”

  “行,治吧!”祁英坐下等那老头出手。

  可等了半天,那老头却不动。

  祁英开始不耐烦,宫溪白却解释道:“他帮人看诊有个规矩,屋内不能有人,圣上和各位大人不如先去外边等等。”

  “装神弄鬼!”祁英抽出长剑抵住老头的脖子威胁道“他好不了的话,朕杀了你给他陪葬。”

  宫溪白悄悄瞟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挽着祁英的手臂笑眯眯安慰道:“别急,让他治,治不好随你处置。”

  一行人这才退出了房间。

  房门掩上的瞬间,老头立刻从袖中拿出解药,捏着沈星言的下巴将药液灌了进去。

  崔善水看着床上消瘦的外孙,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那金枝玉叶的外孙有一天要受这么多苦。

  他更没想到宫溪白会用下毒这种狠招让他见沈星言。

  老人坐在床前忍不住叹气,他这辈子子嗣缘薄,在崔绾之前接连夭折了三个孩子。

  人到中年,他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当个心肝一样娇养着,让她做最尊贵的皇后,最后却还是没了,只留下一个沈星言……

  唉……

  老人无声的垂泪,感叹上天薄待于他。

  沈星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发了疯一般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疯狂扒着尸体,他清晰的记得自己要找一个人,那人是他心爱之人,是个如阳光一般的少年,他的手被尸体上的刀戈划破,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扒开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终于,在他又扒开两具尸体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他心中一喜,想伸手拉起少年,却在触碰到少年的一瞬间,身旁的一切突然消失,他被吸入无尽的黑暗……

  一幕幕光景如幻灯片一般将丢失的记忆一股脑的灌入了他的脑中……

  沈星言猛的从噩梦中抽离,他如溺水之人喘息着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

  “言言。”崔善水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别怕,阿公来了。”

  温热的掌心,老人家独有的软化松弛的皮肤,带着一阵淡淡的松香味。

  沈星言的眼眶热了起来,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老人,他忍不住喉咙发紧。

  “阿公,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

  崔善水叹气道:“国师说的不错,果真应了那句沈亡祁兴,也是阿公不好,你生性良善,哪下的了那狠手?当初应该让你舅舅监斩,斩草除根断无今日之祸。”

  崔善水说着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狠厉。

  沈云轩疯了,听信国师苏幕遮之言,沈亡祁兴,一句话让他夜夜噩梦,最终还是对祁家下了手。

  沈星言苦笑道:“阿公,事在人为,倘若你和父皇不对祁家下手,也许祁家不会反。”

  崔善水皱眉:“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们才是一家人,你……”

  崔善水怒其不争,见他如今这副模样,也不忍再说他。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你父皇病重恐无多少时日,我们会想办法接你去北狄,你再忍忍。”

  沈星言点了点头,若不论对错善恶,阿公对他是疼爱的,这么大年纪还要乔装打扮成这副模样来见他……

  房门刚开了条缝,祁英等不及推门而入。

  沈星言躺在床上闭眸假寐,他不想应付祁英,索性就装睡。

  祁英以为他没醒,立刻唤来太医又给他瞧了。

  经太医确认,毒确实解了,他才松了口气,重赏了“哑医”。

  后又将东宫里所有的人,连带着御膳房和送食的宫人都下了狱重审。

  结果当然是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因为那毒是沈星言自己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