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

  “是啊, 你说褚寒峰是不是被打击得太大,如今转了性,哄余丞跟供财神爷似的。”

  余丞期间离座去了趟洗手间,听洗手池边有人嘻嘻哈哈打电话聊天, 步子稍停。

  便见那人洗完手后将手机外放关了, 继续道:“以前不是目中无人谁也瞧不上么, 如今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没了褚家继承人的位置,还不是……”

  话到一半,转头就对上一双微敛的笑眼。明明连嘴角都带着平日里似笑非笑的弧度,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得人后背直发毛。

  余丞字字清晰问:“不是什么?怎么不讲了?”

  对方笑容顿收,面部表情有瞬间的慌乱。

  好不容易在须臾后又镇定下来,随口道:“讲什么?”

  说着, 那人心思一转,料想余丞看在裴彦的面子上, 应该也不至于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况且说到底自己也不是没有人撑腰,若真闹出什么事来,先低头的人是谁还说不定呢。

  “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走走走, 咱们继续去里头玩!”

  那人转眼笑呵呵挂断电话, 勾着余丞的肩膀往回走,哪知没走几步,手上忽地一阵剧痛!

  “嘶——!”

  余丞姿态随意, 偏偏手上的力度却不小,仿佛打算将人的手指头给掰碎, 半点没把眼前人吃痛的吸气声放在心上:“跟谁动手动脚,和你很熟吗?”

  “余丞你是不是有病?”

  对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道是被痛的,还是被气的,急促喘了口气:“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跟人翻脸是不是?!”

  这动静一出,不远处的侍应生连忙叫来值班经理。转瞬值班经理见左右都得罪不起,只能向裴彦求救。

  一包厢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往外窜。

  裴彦赶到的时候,余丞正漫不经心站在原地拿手机发消息,听见脚步声,抬头瞅了一眼。

  结果发现褚寒峰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我被人欺负,”余丞不耐烦说,“你怎么才来?”

  褚寒峰一睨狼狈跌在地上的第三人,那人脸色发青,闻言更是觉得不可理喻:“我呸!打人不说,你还先委屈上了?”

  余丞满脸的厌烦更盛,揉了揉手腕往前迈出一小步。

  这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对方见状立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蹬腿朝后挪动半寸。

  余丞摊手,轻飘飘道:“你自己摔的,我可没动你。”

  “你——”

  那人怒不可遏,满嘴的脏话全噎在嗓子眼,只觉得面子上挂不去,憋了半晌才接着道:“你敢说你没动手?”

  余丞不以为意歪了下脑袋,眼神无辜又懒散:“你自己手不干净,乱碰人家还有理吗?”

  “我哪里……”

  “跟你很熟吗?”余丞面不改色,“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

  对方懵了半秒,险些气笑了,从地方爬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真以为老子以前多看你两眼就把自己当什么稀罕宝贝啊,告诉你,等我以后发达了,让你给我暖床都不配。”

  结果话音未落,后颈被人拎着衣领往镜子上砸去——

  在场人脸色骤变。

  就连余丞也是一愣,脱口而出:“褚寒峰,你做什么?!”

  “啊啊啊啊——”

  对方几乎已经是大脑宕机,恐惧感比痛感来得更快,骤然间与镜中面如死灰的自己对视,猝不及防僵住,整张脸定在了仅仅离镜面只有几厘米之隔处。

  而抵在水池边的腹部里已经是翻江倒海,骤停之后,血气直冲大脑。

  仿佛全世界都安静得不像话,唯有身后传来褚寒峰不带一丝起伏的嗓音,冷冷道:“就凭你?”

  “……”

  “狗仗人势也得看看背后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乱咬人的狗,不栓绳可不安全。”

  所有人都没敢吭声。

  毕竟在外人的印象中,褚寒峰向来冷静自持,尤其是这伙圈子里的富家少爷们,自小就将褚寒峰打上了“别人家孩子”的标签,泾渭分明鲜少主动靠近,又不敢轻易招惹。

  更别提这种褚寒峰亲自打架斗殴的场面,放在以前更是想都不敢想。

  哪怕是曾在网上流传的视频里见过褚寒峰与褚世华对峙时的狠厉手段,也看过那些营销号落井下石造谣褚寒峰有暴力倾向的诱导性文字……

  但如今亲眼见到,还是免不了愣住。

  仿佛看见清风明月的贵公子撕下长久的那层伪装后,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模样,反倒比他们这些放荡不羁的二世祖更无所忌惮,更疯得厉害,无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有裴彦还在一个劲地问余丞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余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打了个哈欠上前问褚寒峰:“大少爷学人家打架做什么?有没有磕着碰着?痛不痛?没事吧你?”

  所有人一时无言:“……”确定没问错人?

  对方明显也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一时间口不择言:“栓你大爷的绳!谁不知道你褚寒峰被褚家扫地出门,褚世华意属的接班人是刚回国不久的褚二少爷,我告诉你,我跟褚家二少爷可是……”

  余丞和褚寒峰不约而同看过去。

  骤然铃声大作。

  余丞稍顿,不由地摸了下褚寒峰的上衣口袋,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兜里传出来的。

  没有备注名,是个陌生号码。

  余丞低着头,犹豫了几秒才接起。

  “小余哥?”另一端,响起一个稍显熟悉的嗓音。

  余丞愣了愣,差点没想起来是谁。

  “在忙吗?”褚忱说,“我一直联系不上我哥,就想着联系你试试。”

  余丞与褚寒峰四目相对。

  褚忱问:“你们在一起吗?”

  余丞没应声,一副不愿意与对面之人多说的半个字,直接把手机往褚寒峰跟前递:“找你的。”

  褚寒峰眉头微动,是一个询问的眼神。

  余丞想了下,解释:“好像是栓狗的那个?”

  那会儿他见对方打电话,就差把“狗腿子”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如今想来应该就是那人口中的褚家二少。

  似乎是没想到余丞会这样讲,褚寒峰眼皮抬了一下,从余丞处接过手机。

  前一刻还被牢牢揪住领子的男人顺势溜走,得意洋洋炫耀道:“我跟褚二少可是好兄弟,不是我说,那得是过命的交情……”

  话到一半,也不清楚都听褚忱说了些什么,就见褚寒峰毫不客气把电话一挂,又把手机还给了余丞。

  褚寒峰淡淡道:“真以为替他打过架,断过一次腿,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说着,褚寒峰轻轻一扫听愣了的裴彦,拉着余丞往回走:“随便到处咬人的狗,是很容易被处理掉的,懂么?”

  -

  “我发誓,我跟对方就是酒肉朋友,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跟他接触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所有人很快就散了局,唯有裴彦依旧黏着余丞,反复强调。

  “我们上回得罪褚忱的时候,那王八蛋屁都不敢放一下,要不然我也不会打褚寒峰的主意,也不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说是人家好兄弟,也不瞧瞧褚忱认不认。”

  余丞若有所思点头,又扭头去问褚寒峰:“那人帮过褚忱?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褚寒峰轻轻一瞥裴彦,随口道:“褚忱以前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得罪的人多了,总会有人想找麻烦,对方不过是偶尔碰见过一回,替褚忱挨过一棍子。”

  “这事跟你有关?”余丞顺着褚寒峰的视线瞟去,又再度回到褚寒峰的脸上,“你怎么知道这些?”

  褚寒峰轻飘飘回:“听说的。”

  裴彦这才反应过来:“你找人去打听了?什么时候?”

  褚寒峰蹙眉,复又展开:“你得罪人的时候。”

  裴彦:“……”

  余丞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料想当初裴彦得罪了人,褚寒峰虽嘴上不说什么,但背地里还是插手帮了裴彦一把,只是……

  余丞又问:“褚忱找你做什么?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现在人人都不知道我跟褚忱不合,这么好的巴结机会,自然有人跟他说起我的行踪,这没什么奇怪的,”褚寒峰不以为意答,“说是褚世华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让我得空就回去看看。”

  “那你去吗?”

  “他巴不得我现在就回去,要我直接把褚世华活活气死了才好。”

  余丞听见褚寒峰这番阴阳怪气的语气,顿时有些想笑,顺嘴接话:“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好好的大少爷不做,非得闹成这样,让别人捡了便宜。”

  褚寒峰深深看余丞一眼:“那也得看是哪种便宜,值不值得去捡。”

  余丞打趣:“要入您这双宝眼,还挺难。”

  褚寒峰没移眼:“还行吧。”

  余丞轻轻一挑眉。

  褚寒峰问:“你觉得难吗?”

  余丞:“……”

  余丞实在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多费口舌,突然想到另外一茬:“所以你当初找人去打听的时候,就知道褚世华想把褚忱给接回家了?”

  “褚忱之前的性子既毛躁,又爱闯祸,脑子还不聪明,入不了褚世华的眼……”

  褚寒峰话到一半,被余丞打断:“你确定不是在拐弯抹角骂我吗?”

  “……”

  褚寒峰忍俊不禁瞧过去:“当然没有,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余丞这才满意:“那你继续。”

  褚寒峰接着说下去:“直到后来有次褚忱被人教训,虽然有人替他挨了一棍子,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礼拜,等后来出院,性情大变,对外宣称自己磕到了脑袋,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裴彦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插话的机会:“怪不得上回我跟你相亲偶遇褚忱的时候,他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敢情是脑子坏了?”

  褚寒峰在听见“相亲”两个字的时候便已经皱紧了眉头,待裴彦话音落下,不咸不淡哂了一句:“他要是真脑子坏了,哪来这么多心眼?”

  一边说,褚寒峰意味深长与余丞对视。

  余丞没立即吭声。

  本来他也没有多心,只是被褚寒峰这么一提醒,这才回过味来。

  褚忱今天这通电话不是来替那人解围的,而是拐弯抹角提醒他站队的。若他当时有半点犹豫或者回答不妥,当众掉面子的人都只会是褚寒峰。

  余丞一愣,怀疑道:“你该不会早就猜到了褚忱的反应吧?”

  “褚世华都病了好一段日子了,这通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给你,”褚寒峰随手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余丞,见余丞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一条短信而已,这就是他口中的联系不上。”

  裴彦这回可算是听明白了,冲余丞吐槽:“他不光觊觎褚寒峰继承人的位置,还想钓你?”

  余丞:“……”

  褚寒峰似笑非笑看着余丞沉默的侧脸:“所以……我的余少爷,想弃暗投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