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丞】:你还挺迷信。

  【余丞】:如果这方法有用的话, 世界上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意外了。

  余丞发来消息的时候,褚寒峰已经在灯火通明的卧室里坐了整整一夜。

  薛济被褚寒峰临时喊来,开门的瞬间猝不及防瞅见来人略红的眼眶,和显而易见的满脸倦意。

  薛济愣住, 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 又不可避免地被眼下这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给冲击到说不出话来。

  毕竟能让褚寒峰变成这番模样的事情可不多, 薛济确信就算此刻有人把刀架在褚寒峰脖子上, 那人也不可能展现出半点脆弱神态。

  反复纠结后, 薛济实在是忍不住了,强顶着被褚寒峰扫地出门的风险,发出直击灵魂的疑问:“你这是熬了一通宵没睡?”

  顿了几秒,薛济补充:“还是因为失恋, 所以一个人偷偷躲在家里,抱头痛哭了一整夜?”

  褚寒峰显然不太愿意跟薛济废话,面无表情地淡淡朝人一睨, 不咸不淡问:“我失哪门子的恋?”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任由薛济自后跟上来。

  薛济啧嘴:“你就继续死鸭子嘴硬吧, 那天你又不是没瞧见,人家余丞跟裴家那小子两情相悦,你这不算失恋算什么?”

  褚寒峰不以为然没作声。

  琢磨少顷, 意识到什么, 薛济大为震惊:“怎么, 没名没份的委屈你也受?”

  褚寒峰忍无可忍:“余丞和裴彦没那层关系。”

  “余丞私底下告诉你的?”薛济说,“海王的话确定能信?”

  “他没这么讲。”

  褚寒峰懒得过多解释,只随手替薛济冲了杯咖啡, 默了须臾淡淡道:“我自己猜的。”

  薛济:“……”

  瞧瞧,这像是正经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看过狗血剧不少, 里头被虐得体无完肤的痴情男女也是这样说的。

  就很让人不理解。

  说到底,薛济原先以为褚寒峰跟余丞之间,理应是高冷男神和海王娇妻人设组合……

  哪知人不可貌相,人家余大少爷在花花世界里游荡玩耍,褚寒峰才是那个恋爱脑的霸道小娇妻。

  薛济第一次在褚寒峰的身上感受到了世界观的崩塌,哪怕此时此刻的褚寒峰气场再强大,也很难挽回对方在他心目中的苦情剧形象。

  小心翼翼接过咖啡杯,薛济决定暂时对褚寒峰友好一点,清了清嗓子道:“年前你托我去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嗯。”

  “跟你猜得差不多,之前借着佟时的名义对余丞实施故意伤害行为的小混混,极有可能是被人教唆的。”

  薛济轻抿了口咖啡,抬眼:“那小子在赌场欠了大笔赌债,一直还不上,还差点被人打断手,更别提家里也因此整日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可好巧不巧,余丞出事的当天,居然有人替他还清了这笔钱。”薛济一边走一边道,“这两件事情之间说不定真跟你猜测的没差,说不定真有点什么猫腻,总不能天上突然掉钱下来正好砸中人脑袋吧……”

  话音未落,薛济倏地愣住。

  虽然褚寒峰这里他不经常来,但也算见过客厅原貌,对别墅里的以往布局有几分印象。

  只是现在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薛济莫名其妙站在客厅中间,茫然问:“你家的长沙发呢?”

  褚寒峰示意薛济将就在餐厅坐坐就好:“丢了。”

  薛济:“啊?”

  褚寒峰:“余丞说睡得不舒服。”

  薛济:“……”

  薛济也没成想余丞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登堂入室了,一言难尽的沉吟片刻后,饶有兴趣问:“你说的这个睡,是指哪个睡?”

  褚寒峰冷冷一瞥,薛济登时噤声,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

  便听褚寒峰提醒:“所以上回有人偷偷溜进余丞的宿舍,这事恐怕不止是拿走几张照片那么简单。”

  没想到褚寒峰还能联系到这里去,薛济微微一滞。

  褚寒峰说:“等过几天有时间你通知他一下,就说为了安全考虑,已经替他安排了其它公寓住处,以后不用再回那个宿舍了。”

  薛济若有所思考虑了几秒,随即意味深长抬了抬眉:“谁为他安排?”

  褚寒峰气定神闲望过来。

  薛济问:“你吗?”

  褚寒峰不置可否,垂眸回余丞的消息。

  【褚寒峰】:试一试?

  【褚寒峰】:说不定能做个好梦。

  余丞:“……”

  余丞看着褚寒峰没隔多久便回复了自己的消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吐槽是褚寒峰精准踩雷的本事太高,还是他自己实在是太背。

  好梦反正没有,乱七八糟的倒是有一大堆。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让人很难评价。

  左思右想,余丞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把那串铜板盖在了枕头底下。

  试试就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可事实证明,迷信要不得。

  这东西是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

  等到与张云驰约定好的试镜当天,余丞顶着黑眼圈就去了,连薛济看了余丞眼下那点乌青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怀疑余丞是不是跟某人一起熬了好几个大夜,不死不休。

  余丞没听懂:“某人是谁?”

  薛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还能有谁,褚寒峰呗。”

  没理解薛济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褚寒峰,余丞纳闷:“他也失眠?”

  薛济摊手:“这谁知道,你等会儿自己去问他不就得了。”

  薛济的话音刚落,余丞就听化妆间里传来一阵惊叹。

  包括同行的助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只见下一秒,有人自里头率先开门出来,脸上堆满了笑:“褚老师这边请,效果真的很绝,导演看了肯定满意。”

  娱乐圈里姓褚的人确实不多。

  余丞心头无端一颤,抬眸就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紧随其后缓缓走出。

  跟平日里见的穿着打扮天差地别,这会儿褚寒峰已经戴好了头套,换好了衣服。

  此时此刻,那一身玄色罩袍将褚寒峰衬得与平时格外不同,袍袂随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脚步轻轻飘荡,拂过门框的一角,最后又落回脚边。

  愣神间,余丞对上褚寒峰第一时间朝他瞥来的眸光。

  余丞有半晌没能挪开自己的视线。

  对方的长发只用木簪挽了一半,其余便随意散落在清瘦的肩背处,稍微一动便如墨般铺开。

  而那双曾被他透过微信头像反复打量的手,也在此时因为过长衣袖微微抬起几分,稍微一抖便在腕部堆叠,露出里头白色里衣的袖口和那个没有摘下的平安扣。

  余丞条件反射地抓住自己的手腕,掌心覆在那个与褚寒峰腕部如出一辙的手绳上。

  头顶传来褚寒峰极为浅淡的询问清冽嗓音:“怎么,最近没睡好?”

  怎么谁见了都要问上一句?

  有这么明显?

  余丞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迟疑半秒却没有答。

  好在褚寒峰也没有多问,估计是不愿意浪费大家的时间,不等催促便去找张云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余丞闻见了褚寒峰身上清浅的松香味。

  余丞的目光落回自己的脚边,感觉到薛济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示意他好好准备。

  然后也跟着褚寒峰走了。

  后知后觉,余丞慢了好几拍才从方才的晃神中收回思绪,下意识问了一句:“褚寒峰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是褚老师觉得本子不错,很感兴趣,特地亲自找上门的,”助理在他耳边小声回,“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不过如今外面风言风语的厉害,多多少少对褚寒峰的名声有点损害,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张导的选角倾向。”

  余丞沉着脸没接话。

  助理及时闭嘴,小心翼翼观察余丞的表情,这才想起网上都说余丞和褚寒峰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自己口无遮拦的,大概是说错了话惹人不高兴了。

  他入行时间不长,差点把讨论八卦的习惯带到工作中来。

  想到这些,对方连忙改口:“但是褚老师真的好帅啊,形象又跟角色贴脸,演技方面肯定也没有问题。”

  确实很贴脸。

  就算别人不说,余丞也看得出来,让褚寒峰亲自找上门的钟意角色究竟是哪个。

  除了张云驰点名让他试镜的那个既天真又残忍的影卫外,另一重要角色,无意便是将其悉心培养的废太子。

  废太子多情也无情,总有人为他前仆后继肝脑涂地,可高节清风的无辜表面背后,是对权力的心之向往。

  当一切唾手可得,曾见过自己最狼狈一面的所有人便不必再留。

  余丞确信,若由褚寒峰出演废太子一角,最终呈现出的效果一定会非常好。

  只是……

  让他和褚寒峰演对手戏,余丞想不太出来那种场面。

  况且他接下这部戏的初衷,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躲开褚寒峰他们。

  若褚寒峰来演废太子,他还躲个毛线?

  余丞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因为只是试镜,并不要求妆发有多仔细,发型师只简单将他套上的白色长发梳了个一丝不苟,拢成高马尾后系了条赤色发带。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扮相,却在出众五官的衬托下,连造型都加分不少。

  尤其是一旦换上暗色的夜行服,顷刻间让人眼前一亮。

  颇具少年感的打扮一眼望去便觉得意气风发,加上缠在腰间的鞓带,便显得人腰窄腿长的,让本就身材比例极佳的余丞更是高挑。

  看得出来,张云驰对于他这副模样,是格外满意的,连脱口而出的夸赞都毫不吝啬。

  张云驰瞧见他的时候,褚寒峰便长袖宽袍得笔挺站在张云驰身边。

  褚寒峰的视线长久落在他的脸上没有移开,而那副敛眼散漫睨过来的神色便随着对方微微侧头的动作,仿佛本子里的废太子上身,连似笑非笑的眸色间都夹杂了少许令人难以捉摸的玩味情绪……

  像是下一秒,这人就要按照剧本中的人物设定,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轻轻抬手揉他的脑袋。

  余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么多对手戏,爱憎别离,他偏偏想到的是这个。

  余丞知道自己这是糊涂了,不小心将剧中角色和褚寒峰本来的样子混在一起。

  大概是这段时间褚寒峰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出以往难有的好耐性,仿佛二人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心照不宣地多了一层较之他人来说,更为亲密的、不可言喻的关系。

  余丞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结果张云驰突然接了通电话,临时走远了些。

  转瞬,褚寒峰朝这边走来,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时候,余丞面色警惕地注意着褚寒峰的手,眼见着褚寒峰冷不丁朝自己抬手……

  余丞脑袋里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就要避开。

  “做什么?”余丞身子稍微往后仰,退了小半步。

  褚寒峰似是被他的反应逗乐,失笑掀了下唇角:“怎么,怕我?”

  余丞嘴硬,咕哝了一句:“说什么呢,谁怕你?”

  “你怕谁都不应该怕我。”

  褚寒峰喃喃自语般,凑近的同时随手拿指尖挑了下余丞高高马尾上的几丝乱发,再度启唇:“你还没说,这几天是不是没有睡好?”

  余丞存心挤兑人:“你居然好意思说,那铜板一点用处都没有,都讲了是你迷信,你还不承认。”

  褚寒峰却只问:“所以真的按照我说的那样去试了?”

  “……”

  “不是一开始就觉得肯定没用?”

  余丞喉头一哽,突然想掐死前一秒钟多嘴的自己。

  就显得他口是心非,有多听话似的。

  万幸褚寒峰没在这种事上过多纠结,不然他脸都没地方搁。

  褚寒峰懒洋洋地笑,继续之前的话题:“那还挺巧,我最近也睡不好。”

  早在薛济那里听说了这么一回事,余丞不以为意:“所以?”

  褚寒峰把下半句话补齐,接着道:“但我发现每次有你陪着的时候,好像总能睡得更安稳些。”

  余丞:“?”

  睡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什么安眠药。

  结果褚寒峰反问:“你不是吗?”

  余丞这才反应过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也不是。余丞犹豫了半秒,没答。

  余丞霎时的沉默被褚寒峰看在眼里。

  好似心中的某种猜测被证实,褚寒峰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漫不经心问:“所以那几个晚上,你也睡得不错,是不是?”

  余丞:“……”

  “要不要考虑一下,”褚寒峰循循善诱,“搬来跟我一起住?”

  “这样也算是各取所需,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