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
余丞总觉得他跟褚寒峰之间, 一定有一个人不太清醒。
但鉴于有病的那个人不是他。
那应该就是褚寒峰了。
仿佛是为了打破彼此间这似是而非的暧昧,余丞故意提高了嗓音,没好气回:“我信你个鬼。”
褚寒峰若有所思看着余丞没说话。
余丞靠上椅背,与褚寒峰拉开小寸距离:“你这招对我没用的, 谁稀罕。”
余丞微抬着下巴, 从褚寒峰的角度看过去, 能看见对方漂亮的脖颈线条弧度和骨节分明的喉结, 随着这人讥诮出声, 那一小块凸起的骨节便微微滑动,连带这白皙干净的锁骨处都因为仰头的关系现出清晰的轮廓,以致于凹下去那片便格外明晰。
余丞轻声道:“你以为只需要你随意勾勾手指头,谁都会甘之若饴地围着你转吗, 褚寒峰,别人吃你这一套,可我不吃。”
“是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褚寒峰兀自动了下嘴角,那点温凉笑意却始终落不到眼底实处。
余丞有意强调:“我早就说过,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不用拿这招来对付我。”
四周的空气在话音落下的刹那, 足足沉了好几度。
剑拔弩张间, 褚寒峰嘲讽哂道:“那你对谁有兴趣?”
“谢星河或是梁宥杰, 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余丞稍微一愣,不承想会从褚寒峰口中听见这些名字,表情古怪地观察了几眼褚寒峰的表情:“我对谁有兴趣, 跟你有什么关系?”
褚寒峰注视着他,有半晌没动作。
他嗅着余丞发间的洗发水香味, 应该只是用吹风机随便吹了几下,发梢还凌乱地落在眉眼间,就这样抬眸毫不避讳地直接看过来。
明明早知道这人就是这样。
就像对方之前说的,喜欢可以是一部电影,一包零食,一个玩具。
电影看完了,还会有更喜欢的。
零食吃完了,偶尔还会想换换口味。
玩具玩厌了,也可以再买新的。
喜欢有什么用呢?
褚寒峰垂眼,居高临下直视余丞那双瞳色略浅的眸子,似笑非笑回:“是没什么关系。”
只要是他的,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褚寒峰意味深长的眸光自上到下扫向眼前人。
因为他的靠近,看得出来对方坐得并不舒服,紧贴的后背因为闪躲的关系显得十分僵硬,让本就不算合身的裤子略往下掉,若不是被过于宽松的上衣所遮掩,应该能看见紧绷的腰腹肌肉线条和往下延伸的人鱼线。
“可是怎么办?”褚寒峰笑问,“上了这条船,就很难再下去了。”
余丞表情空白了一秒。
褚寒峰喉间发出模糊的笑音:“不需要你勾勾手指头的,也能围着你转,开心吗?”
余丞:“……”
开心个毛线。
原书的剧情虽然已经开始按照他的预期逐渐偏离原线,但这种离谱的走向分明跟原来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跟褚寒峰扯上关系,最后的下场不还是惨不忍睹?
可隐隐约约,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褚寒峰去洗漱的间隙,余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或许是确实累了,又可能是那碗汤药有安眠的功效,余丞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
久违的梦境又随之而至,又是那个酒店,又是那个房间,褚寒峰也还是无力倚靠在床头,哪怕已经被酒意烧红了眼,望向他的眸色也依旧是冷冷冰冰的,滚烫的指尖就不轻不重地掐在他的喉口,厌恶地让他滚出去。
画面一转,他又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可偏偏又能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狰狞笑声,仿佛所有情绪和灵魂,都一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褚寒峰,你明明是喜欢的不是吗?”是他自己的声音,笑吟吟道,“除了把我关在这里,你就不想做点其它的?”
“你确定不想要我?”
“这颗心脏可是为你而跳呢,你不想摸摸看吗?”
“或者,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
这口吻仿佛带着蛊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暗示。
对面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沙哑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又低又沉:“你不是他。”
褚寒峰冷如冰霜问:“你到底是谁?”
铺天盖地的悲戚冲击着灵魂深处,如潮水般席卷了所有感官。
某个瞬间,他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海里,窒息伴随着浓烈的失重感让他不得不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中,沿着漫长的时间流逝不住地往下坠,最后被无边无垠的黑暗所包围。
没有人会管他。
也没有人能救他。
他很害怕——
直到耳边有人喊他:“余丞!”
余丞猛然惊醒。
如拨云见日,天光大亮,所有雾瘴终于在睁眼的这一刻轰然散去!
余丞偏头看了眼墙角倒映着的日影,阳光从窗台缝隙间透进来,在恍惚间,竟给人一种不够真实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急促喘息着,眨眼时才发现,视线在湿润的眼睫下只余下影影绰绰的一片,连眼角的泪痕都还没完全干透。
余丞懵了许久,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耐人寻味的声线:“你做梦了?”
恍惚好一阵子,余丞才回过神。
这嗓音与梦境里的凉薄声线重迭,他睁大眼循声看过去,半晌才迟疑地启唇:“褚寒峰?”
褚寒峰看着他:“梦见什森*晚*整*理么了?”
余丞躺在床上没吱声,脸色茫然,唇色也很淡。
见对方不说话,褚寒峰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凑近揉了把余丞乱糟糟的头发,不咸不淡道:“先起来刷牙,早餐我会让人送到房里来。”
记忆渐渐回笼,余丞半坐起来,抬手用掌心按在眉眼间,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谁会做梦哭成这样啊。
还被褚寒峰看见了。
他把头埋在膝间,胸口处还因为那点残余的窒息感而难受得厉害,心脏也跳得极快,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默了几秒,余丞闷声道:“那其他人呢?”
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褚寒峰就站在离他不远处,淡淡回他:“其他人应该已经在正厅用餐了。”
“那我也去吧。”
余丞深深呼了口气,翻身下床。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需要缓一缓,听一听尘世喧嚣,看一看人间烟火。
享受一下活着的感觉。
结果走几步,回头正好撞进褚寒峰动也不动凝注着他的眼光里。
余丞怔了一瞬,才开口:“牙刷在哪?”
褚寒峰朝他走近:“洗漱台上。”
余丞扭头小跑进去,一阵细微动静后,看见褚寒峰穿着和他一样的宽松白T恤,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余丞嘴里叼着牙刷,话说声音含糊:“对了,薛济呢?”
褚寒峰眉心轻轻一蹙,没答。
余丞咕噜咕噜漱完口:“我要去找他算账。”
说着行色匆匆就要换衣服,结果扫视一圈,愣是没看见自己的。
看出余丞心中所想,褚寒峰提醒:“你昨天换下的衣服全湿了,裤角也是脏的。”
余丞:“……”迷迷糊糊的,他都差点忘了这茬。
褚寒峰说:“如果不介意,将就一下先穿我的。”
片刻后。
余丞穿着与褚寒峰同色系的黑大衣一来到大厅,引来诸多人侧目。
褚寒峰的衣服他穿得有些大,本来及膝的外套也快到了小腿,但冬天的衣服大点也就大点,配上余丞不拘一格的出挑气质,反而有种流行的oversize慵懒风,趁得本就不大的脸更小。
反正就很潮。
余丞没管其他人的视线,找了一圈才发现坐在主桌之下的薛济。
对方正低声与旁边人交谈着什么,余光瞥见着他们二人远远走来,连忙朝他们招了下手。
余丞臭着脸,走过去正打算质问薛济为什么不回自己昨晚的消息。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鼻子一痒,登时赶忙偏过头,掩嘴低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薛济一愣,看见余丞身上的衣服,心下了然,又观察了几眼面无表情的褚寒峰。
最后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余丞身上,好奇问:“你这是感冒了?”
余丞抽了张纸擤鼻子,没工夫回答。
薛济:“被褚寒峰传染的?”
余丞:“……”
薛济:“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余丞:“……”
余丞咬牙:“拖薛总您的福。”
薛济:“很开心?”
余丞:“想打人。”
薛济:“……”
褚寒峰被喊去了主桌,余丞便临时在薛济旁边加了个位置,反复琢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小声询问:“你昨天睡那么早做什么?”
薛济莫名其妙,这深山老林里阴森森的,不早点睡还能干嘛,陪褚寒峰唠嗑么?
褚寒峰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陪的?
薛济回:“有什么问题吗?”
余丞恨铁不成钢,只想让薛济好好努力把人追到手,也省得褚寒峰每日无聊,跑他面前来发疯:“亏我昨天还一个劲地找你。”
薛济:“嗯?”
余丞:“你都能跟司机挤一间,就不能再多加一个我?”
薛济解释:“司机住耳房,没有一间。”
余丞:“怎么,跟我住一间,房子会塌吗?”
薛济:“……”
薛济突然感觉不太妙,这余丞在褚寒峰面前老找他是什么意思,要那人吃起醋来还不得把他骨灰都扬了。
薛济连忙给褚寒峰发短信:【余丞这孩子表达有时候不太好,我跟他之间是清白的,我发誓。】
下一秒。
老管家又端了补汤来,独独一碗,就放在余丞的面前。
薛济听见对方客客气气道:“小少爷一早就吩咐好了,让您起床就开始熬,正好热乎着呢。”
余丞打开盅盖,看了一眼。
薛济也好奇地凑过来,啧嘴道:“呦,这么贴心?”
余丞:“……”
余丞总觉得薛济这口吻阴阳怪气,察觉不妙,连忙道:“要不你喝?”
薛济笑眯眯:“我不配。”
余丞:“……”
更阴阳了。
余丞一时头疼,连忙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总觉得褚寒峰烧糊涂了,昨天路都走不好,虚到不行。”
薛济“嘶”了一口气,没敢接话。
虚还得了。
男人怎么可以虚?
但他又想八卦:“然后呢?”
余丞:“摔了一跤,被溪河景观的水溅了一身。”
薛济:“这么刺激?”
还是野战?
余丞:“就是,害得我也跟着一起感冒。”
薛济抬眉:“你也摔了?”
余丞脸不红心不跳,胡诌道:“昂,好心扶了他一把。”
薛济:“然后呢?”
余丞赶紧撇清关系,理所当然回:“没有然后了啊。”
薛济:“那挺惨。”
“就是,”余丞也觉得自己惨,“我决定脱粉了。”
薛济:“???”
余丞:“下一个更香。”
薛济:“……”
犹豫几秒,薛济再次点开短信。
褚寒峰没理他。
事关重大,薛济又发了一条:【你要不要试试鹿茸焖鞭腰?】
这回终于有回音了。
【褚寒峰】:?
【薛济】:大补。
【薛济】:你可以试一试。
【薛济】: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
【薛济】:加油!
另一边,余丞见薛济埋头发消息聊天,隐约瞥见备注里褚寒峰的名字,顿时放下心来。
只要薛济不放弃,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正暗自欣喜,身边不知不觉又加了张高脚凳,本来就挤的位置一时间更显拥挤。
余丞抬眸就看见褚寒峰神色复杂瞧了眼他和薛济:“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余丞:“……”
薛济:“……”
褚寒峰:“给我也听听?”
余丞憋了好几秒,没憋出半个字来,忽而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谢星河快步走过来,没给旁边人半个眼神,逮着余丞就问:“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还关机了?”
这人怎么在这里?
余丞怔然,竟半点没有自己手机最后究竟在哪里的记忆,不知道是他衣兜里,还是褚寒峰那里。
只是被水那么一泡,不清楚有没有坏。
昨天兵荒马乱的搅昏了头,今早又迷迷糊糊的,他一时间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余丞不动声色责备地瞟了眼褚寒峰,才问:“有事吗?”
谢星河说:“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有回。”
余丞:“……”
旁边的这始作俑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谢星河估计也觉得没看见就看见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了想,谢星河说:“我看网上都在传梁宥杰跟你电话连线的视频,你爸生病了吗?”
“?”
余丞差点没想起来是哪档子事,好不容易才在脑海里捕捉到星点回忆。
哦,是梁宥杰问他要不要养猪的那次。
“是倒是,”余丞说,“不过已经出院了,没什么大毛病。”
谢星河闻言放下心来,颔首:“行,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讲。”
话音刚落,褚寒峰突然插话:“一大早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就说这样?”
谢星河一脸关你屁事的表情:“嘴巴长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说什么。”
褚寒峰懒得搭理人,随手捏了下余丞的后颈。
微凉的指尖冻得余丞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扭头就压低嗓子吼人:“你干嘛?!”
“食不言,好好吃饭。”
褚寒峰的语气很淡,但在外人眼里,这人平日里总是显得冷言寡语,如此便莫名多了几分亲昵的味道。
余丞撇嘴:“你刚刚想跟我们一起开心开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褚寒峰:“……”
余丞:“听个屁,别听了。”
这可不兴听。
反正听了你也高兴不起来。
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