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完孙灿的微信, 余丞不明所以观察了薛济几眼。

  这人莫名其妙突然说要他陪着一起去趟褚家老宅,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算盘。

  扪心自问,余丞本来是想拒绝的。

  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网上人云亦云,除了连烧好几日的褚寒峰, 甚至还传出宋非晚在灵堂哭晕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然大多数人都说宋非晚忽然来这么一出, 不过是为了替褚寒峰争取那一大笔财产, 所以才想出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

  但余丞看得出来, 余征祥瞧见这则小道新闻时,简直心疼坏了。连无所事事时在微信上给他发的震惊体健康小贴士,都从一天十条减到了两条。

  只是余丞也没想到,褚家的老宅居然这样远。

  随着夜幕降临, 司机把车开得越来越偏,一直等到路过郊外的中心旅游景区,依旧没有停的打算。

  待到了半山腰, 才终于看见遥远处的山水院落,正大门的门楣上隐约挂着的白灯笼随着山风晃晃悠悠, 就连门柱两侧的石狮上都缠着花白,白布随风鼓动,有种稍不注意就得被这呼啸狂风吹走的错觉。

  不得不说, 若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这里的风景肯定会很不错。

  毕竟无论是选址, 或是仿古园林建筑,就算是普通人花了大价钱,也建不了这般气势。

  可偏偏是这寒冬腊月仿佛随时都要飘雪的季节, 配上过于严肃庄重的白事……

  多多少少莫名有些瘆得慌。

  余丞心里泛起嘀咕,忽听身边薛济突然感慨:“对了,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啊?”

  这话来得突然,余丞怔然:“啊?”

  薛济胡诌了个借口道:“那恋综栏目组托我问的,说若是有合作机会,一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余丞:“……”

  余丞一心只想吐槽。

  放屁吧!

  这人怕不是以工作为由头,估计来敲打提醒他。

  余丞有意避开那些危险项,反正那人就是吃褚寒峰的醋,他反着来总没错吧!

  余丞:“还好吧,我这人也不是很挑的,最起码得性格好。”

  薛济:“性格好?”

  余丞:“不能太冷,不然没话题。”

  薛济:“这样。”

  余丞:“话多一点就更好了,热闹。”

  薛济:“……”

  余丞:“阳光帅气型就很好。”

  薛济:“…………”

  余丞:“我最喜欢幽默的人了。”

  薛济:“………………”

  薛济大气都没敢吭一句。

  瞧这描述,简直贴脸到不行!

  这不就是妥妥的暗示嘛!

  说不是他肯定都没人信!

  薛济斟酌了半天,清了清嗓子:“其实缘分这种东西吧,确实不能勉强。”

  余丞立即提高警惕。

  来了来了!

  这人要点题了!

  薛济对上余丞真挚的眼:“你听没听过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他想了一路,还是不能让余丞错上加错。

  必须把爱慕的苗苗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余丞无比肯定的点头:“听过啊。”

  薛济:“嗯?”

  余丞顺着薛济的话讲下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薛济:“?”

  余丞:“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呢,你说对吧!”

  “啊?”薛济本来还有一肚子的劝慰话,结果被余丞突如其来的豁达,登时全给憋回去了。

  但看来看去,又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一脸坚定的渣男样,就好像已经为自己找好了下一家鱼塘。

  默了半晌,薛济欲言又止回:“……是这个理。”

  薛济话音刚落,就有老者迎上来,喊了声“薛少爷”,一边说着又开始拿袖子抹眼泪:“小少爷正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想来是陪了褚老爷子多年的管家,言语间依旧留着上个年代的习惯,余丞还在读书时有回听褚寒峰接电话,被对方恭恭敬敬唤了声“小少爷”,当时就觉得稀奇。

  后来才听褚寒峰提了几嘴,老爷子念旧,身边人便也一直守着那些习惯,从不越矩。

  那会儿他对褚寒峰还没有什么其它想法,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规矩这么多,以后谁家姑娘嫁给你,那小少奶奶还挺难当。”

  一边想着,余丞下意识睨了眼身边的薛济。

  褚老爷子听起来就是个难对付的主,看如今的情形,恐怕褚世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小少奶奶确实不好当。

  不过薛济家世也不错,又跟褚寒峰竹马一场,大概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主。

  这样一想,俩人还挺配。

  余丞想得出神,一踏进前院,就被里头歇斯底里的哭声给震撼到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

  可旁边还有几个拍照的,就显得有几分……做作。

  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少爷昨天守夜一宿没睡,估计是伤心过度,又累着了,今儿个又烧起来,被我好说歹说才肯去房间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说着便带着二人左绕右绕,在一间房前停住脚。

  薛济略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绕过一扇雕花竹影屏风,余丞见到了穿着一身黑的褚寒峰。

  那人平日里的气场本就不近人情,这会儿就显得更冷。

  余丞打量着褚寒峰与前段时间比更显瘦削的侧脸,一直没吭声,就听薛济问:“听说你病了?”

  褚寒峰目光状似随意一瞥,深深看了眼还杵在薛济身后的余丞,才不紧不慢答:“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不病不行。”

  余丞一愣,没成想这两人就在自个儿面前兀自聊起天来,连忙提醒:“我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薛济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褚寒峰竟也丝毫不避讳,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余丞和褚寒峰之间徘徊了须臾,又想起余丞刚才的那番话……

  最终薛济将同情的视线落在褚寒峰的方向,对余丞说:“要不你出去散散步?”

  余丞本来也不想在俩人面前多待,破坏薛济朝思暮想的二人世界,登时应和:“行啊。”

  结果换来褚寒峰无声的一瞥。

  余丞只觉得这眼神凉飕飕的。

  想来褚寒峰跟褚老爷子再不亲近,到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逝世会心情不好总是难免,余丞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余丞对上褚寒峰的眼,小心翼翼问:“那我方便去看看宋阿姨吗?”

  褚寒峰默了两秒才回:“你让管家带你去,就说是我讲的。”

  “知道了。”

  余丞颔首,离开前还犹豫要不要客套几句,让褚寒峰保重身体。

  但一想薛济还在,就觉得没那个必要。

  他再多嘴,某人的醋坛子怕不是得掀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此想着,余丞溜得飞快,留下身后眼神复杂的薛济,以及神态间颇为耐人寻味的褚寒峰。

  薛济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迟疑地打破彼此间在当下略显沉默的气氛:“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褚寒峰收回定格在余丞离开处的视线,淡淡问:“怎么了?”

  薛济实在是纠结的很,决定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用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缘分天注定?”

  褚寒峰微垂眼睑,似乎心里还在想着其它事。

  薛济一字一顿道:“强扭的瓜不甜。”

  褚寒峰忽地微微一愣,抬眸。

  薛济也没管褚寒峰有没有接话,继续说下去:“余丞是挺不错的,就是鱼塘里的鱼有点多,保不准明天就……”

  话到一半,忽地被褚寒峰截断。

  只见褚寒峰轻轻一笑,指间似是还留恋着某种残余的温度,在敛眼时不经意般摩挲了一下指腹,不以为然道:“没吃到的瓜,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薛济的表情忽地空白了一秒。

  他认识褚寒峰这么久,就算是曾经意识到这人对余丞理应是特殊的,也很难有这样的时候。

  哪怕是对余丞再纵容,再关注……

  也总是显得风轻云淡。

  毕竟少有事情能入得了褚寒峰的眼,能够做到多提一嘴、多问一句的程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仿佛能牵动对方情绪的人与物终究少之又少,“得到”与“失去”于对方来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前不久他为了褚世华那凭空出现的私生子,替褚寒峰急得要死,偏偏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连那笔庞大资产都视如尘土,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唯独刚刚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竟让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滋味——

  薛济突然觉得余丞如果再继续像这样浪下去,怕是要完。

  另一边,余丞浑然不知薛济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担忧,整个人因为见到宋非晚而心情大好。

  尤其是得知宋非晚的身体状况并没有网上说的那样糟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管宋非晚和余征祥之间的关系如何,相隔这么多年,宋非晚仍旧对他挺好的。

  只是宋非晚也没料到余丞会出现在这里,乃至初见余丞找上门时还有些疑虑,直到得知对方是跟着薛济一起来的,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用宋非晚的话说,这里人多事杂,总怕出点乱子。

  但有薛济在,褚家之间再不合,也总不能牵扯到薛济的头上,平白给自己制造麻烦。

  聊着聊着,宋非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薛济平时跟寒峰的关系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余丞手里端着宋非晚刚刚替自己沏好的茶,小抿了一口,乖巧坐等宋非晚把话说完。

  宋非晚问:“听说寒峰最近交男朋友了,你知道是谁吗?”

  余丞喉头一哽,差点被喉间的茶水呛死。

  余丞:“……”

  余丞不动声色清了下嗓子,不确定宋非晚究竟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是吗?”余丞故作镇定摇头,“我没有听说啊。”

  宋非晚点头。

  他这儿子本就是个心里容易藏事的人,旁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若不是被她不小心撞见,怕是连她都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种事情,多想也无益。

  宋非晚随意换了个话题:“你说跟薛济一起来的,怎么也没看见他人?”

  余丞回:“薛总在寒峰哥那儿呢,大概是两个人想单独聊聊天吧。”

  宋非晚眉梢轻抬:“故意把你支开了吗?”

  余丞没吭声,不置可否。

  宋非晚若有所思问:“你觉得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余丞实在是为难,偏偏宋非晚又非得问个究竟。

  他只能委婉道:“您不是刚刚也说嘛,薛总跟寒峰哥关系挺好的啊,毕竟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

  宋非晚忽地一怔。

  余丞说:“这种事情,说不定您去问问薛总,他可能会更清楚?”

  宋非晚沉吟半晌:“算了。”

  稍顿,才无可奈何道:“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喜欢就好,只要他们开心,我倒没什么意见。”

  余丞点点头,没说话。

  宋非晚笑:“倒是你,之前跟姓裴的那小子……”

  余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断:“我那时候真没撒谎,都是网上乱传的。”

  “知道了,”宋非晚眉眼弯弯,“不过我倒还挺意外的,星河居然跟你挺熟。”

  余丞:“?”

  余丞茫然眨眼,才反应过来宋非晚说的是谢星河。

  宋非晚:“昨天他来看我,忽然跟我提起了你。”

  余丞:“啊?”

  宋非晚:“大概是看了那档综艺节目,说起我想认你做干儿子的那件事,就讲找机会可以为我引荐一下,约出来一起吃顿饭,不过得等过段时间了。”

  余丞:“……”

  宋非晚莞尔道:“你觉得怎么样?”

  余丞一阵哑然,顿时有些胸闷。

  实在是……

  不怎么样。

  余丞也没有搞懂,好不容易应付完薛济……

  这个谢星河又是闹得哪一出?

  莫非是真以为宋非晚想认他做干儿子?

  做了宋非晚的干儿子,他和褚寒峰就变成了兄弟……

  他就不能再对褚寒峰有任何遐想?

  是这样?

  就很离谱。

  余丞莫名其妙,为了他一个小炮灰,至于么?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是都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