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苏昕的那只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邵止岐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就跟块铁板似的,要催动起来很吃力, 与此同时苏昕还在催促:“邵止岐,快点。”

  快点, 快点做什么?对对,是要加班费。是要一个亲亲。邵止岐脑子乱乱的,她僵硬地直起身子,转身, 低头——窒息。黑暗里是一对纯粹看向自己的眼眸,空气变了,交融的视线让时间变慢。十多秒后邵止岐才反应过来,她忙转移视线却看见挂在沙发背上的黑色睡袍。

  心跳更剧烈了。

  再这样下去就会忍不住吞口水的, 她不想要苏昕发觉。于是俯身在苏昕额头上快快亲了一口,接着扭头趴在床上, 背对着苏昕蜷起身子, 巨大的心跳声让她的太阳穴都跟着颤抖, 脑袋嗡嗡的,邵止岐甚至不敢呼吸太快, 那样也会被苏昕发现。

  她就这样默默呆着, 背后的苏昕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亲了, 过了会邵止岐听见轻轻的笑声在背后传来,还是那种实在抑制不住的笑声。邵止岐开始脸红。好不容易停了,邵止岐还能听见她又想起来似的漏出来几声笑, 伴随一句:“唉, 你这人真是。”

  苏昕总说这样的话。邵止岐, 你这个人真是——真是怎样?邵止岐总听不到下半句。她也不敢多问,问了的话苏昕估计会反过来戏弄她。

  对,戏弄。

  邵止岐的身体蜷得更厉害,她的背部绷紧露出线条。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会埋怨苏昕,居然敢产生这种心情。也许以前也有过,但她向来是个迟钝的人,很多时候产生的心情如果无法当即发散出来,那么就会潜伏起来,很久后才懂。

  苏昕总是喜欢戏弄我。

  看我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她很坏。

  而且是只针对我的坏。

  邵止岐闭上眼睛,抱怨莫名又化开来变成另一种心情。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特殊对待。

  邵止岐又有些开心起来。

  终于止住笑后,苏昕最后低声询问:“这样就行了?”

  过了会邵止岐才闷闷地回答:“这样就行了。”

  于是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邵止岐慢慢呼出口气,尽量把它掩饰成呼吸而非叹息。

  其实说谎了。

  邵止岐还是没盖被子。她想抓个枕头抱住,但这间房里只有两个大枕头,什么也抱不到,好难受,空落落的。她更想叹气了。

  亲都亲了,再后悔也没有用。原本想亲的位置是嘴唇,也不只是想接吻。这是正常的,对吗?因为她喜欢苏昕。所以她想要更进一步。就连按摩的事也说谎了。才不是那样单纯的想法:想为苏昕驱除疲劳……也有一部分的私心,是因为她想触摸她。

  我这么想过分吗?

  邵止岐试图得到谁的理解,可惜这里只有她和苏昕,对方似乎睡着了。她侧躺着抬起手,看着这只手,白天时曾为苏昕按过额头,抱起过她,揉过她的脚踝。这只手也曾为苏昕的肩头后颈贴过许多片膏药贴,每一次苏昕都会用指尖在自己皮肤上划出浅浅小小的十字痕迹,告诉她就贴这里,不要贴歪。邵止岐便听话地站在她身后,看她解开衬衫的扣子,褪一半,露出肩头和半个背。

  每每此刻她都不得不给自己催眠:不要乱想,我是苏昕的助理,是助理。不要乱想,我们都是女性,她的身体和我的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不要乱想,请把她当作公共更衣室里遇见的同性。

  催眠往往会在她的手触碰到苏昕肌肤的那一刻彻底失效,然后她掌心发烫,心脏缩紧。是和今天类似的心情。每逢此刻邵止岐的心脏都会猛地缩紧。可能类似于心疼,但不准确。是确切意识到苏昕这个人真的存在,她不是单恋者擅自创造出来——一个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虚无缥缈的形象。

  毕竟,偶尔会发生这样的事:单恋者如愿以偿后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象的那样。于是爱意迅速冷却,她立刻抽身而出。

  每每触碰到真实的苏昕时,邵止岐的心脏都会像这样猛地一缩。她会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继续,不是怕幻想破灭,而是怕自己的爱不够,接不住现实里的苏昕。她的肌肤她的触摸,这一切都太真实,太过于刺激了。

  这也许就是做梦太多的弊端吧。

  想着苏昕大概是睡着了,邵止岐终于敢叹出一口气。过了会她也困了,闭上眼睛感觉到睡意袭来。她开始幻想,幻想自己如果有勇气的话是不是就能更加大胆。这样的话她也能够真的得到一个亲吻……毕竟,毕竟她今天很努力地加班了,所以她也值得更多,不是吗?

  没人回答。

  但有一只手抚上了邵止岐的肩头,为她盖上了被子。

  “会着凉。”

  苏昕很轻地讲话,带着点困乏的沙哑。

  邵止岐感觉到那只手来到她的脸颊旁,微微一扳,邵止岐被这份力气牵引似的翻过身来,带着柚子味儿的黑色发丝坠在她脸上,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个吻掉了下来,像一片落叶轻飘飘覆在邵止岐唇上,主动从梦里脱身而出的苏昕是真实的,触手可及,嘴唇柔软。像是在道一声晚安的吻和在地铁上那个不一样。这个吻更温柔。

  “晚安,邵止岐。”

  分开后苏昕说,像是在安抚邵止岐似的。邵止岐睁开眼,已经习惯黑暗的眼里倒映着苏昕,她的睡衣居然是自己的T恤。

  是行李里没她的睡衣吗?不应该。邵止岐不知道为什么苏昕会穿她的衣服睡觉,可能只是随便抓了件衣服出来而已,没必要多想。

  这时邵止岐发现自己还不想说晚安,她看着苏昕躺下来,缩回被子里,想了想:“苏昕。”

  苏昕已经闭眼了:“嗯?”

  邵止岐踌躇一下,她还想说点什么,残存的余韵仍然震颤着她心尖,于是她很真诚地说:“你吻技好好。”

  苏昕突然睁眼瞟了她一下:“是不是不困?不困可以起来干活,消耗下多余的精力。”

  邵止岐立刻躺平拉起被子:“很困,很困了。晚安苏昕。”

  第一天就这样落幕。入睡时她们仍然距离好远,明明同盖一条被子却互不接触,背对而睡,乍看之下就好像两个意外共床的陌生人。

  ——只有久久无法平静的心跳声能够揭露真相。

  第二天起来后邵止岐一早就去退掉了隔壁的房间,顺带又加了一天。除了加班外邵止岐现在还得考虑一下怎么好好规划这一个月的行程。她庆幸自己鼓起勇气要来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然的话,半个月还是太勉强。她想去的那个最终目的地,去不成。

  再加上苏昕还会给她出难题,邵止岐心想自己必须为此多做准备了。

  苏昕比她起得早,邵止岐回房间后在窗前看了眼,底下就是停车场,她看见苏昕坐在半开的车门里正在一本记事本上写东西。邵止岐站在这看不太清楚,但她觉得那应该就是那本记事本。她偶尔会看见苏昕翻看那本非常厚重又小巧的本子,还在上面写一些什么。但是她工作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的,邵止岐之前在那个小小的工作室里见过她在办公室半开的门缝里写字,又或者是酒店的房间里,她会躺在那双手抓着记事本仰看半天,也不写字,就是读。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邵止岐认为那应该是苏昕的日记本,私密性很强,是她绝对不能干涉的领域,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苏昕似乎也察觉到了,所以她后来也会光明正大在邵止岐面前拿出来,也不解释,也不给看。

  这几天也没有在工作。

  邵止岐想了想。

  会是在写有关我的事情吗?

  她低头看着,却始终想不到苏昕会写些什么。

  等苏昕收好本子了邵止岐才下楼,正好在门口和她碰面,苏昕停住脚步:“正好。载我去吃饭,我想吃顿正经饭,你答应过我的吧。”

  邵止岐点点头。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她就载着苏昕在平凡的小镇子里开来开去,找一家看起来味道会很不错的餐厅。

  邵止岐偶尔也会思考要怎么能让苏昕放松下来,有人说所以放松就是要尽可能地浪费时间,有一定道理。但邵止岐想苏昕要是想到自己即将浪费时间没准会更加焦虑,更没办法放松。这是一个涉及到深层心理的问题,邵止岐对此束手无策。她决定目前还是不要想太多,尽可能满足苏昕就好。那就是她的心愿。

  开车途中苏昕偶尔会举起手机拍照,手机是她要的,邵止岐直接给了。绑架犯与人质的游戏似乎结束了,车里是两个单纯的游客。

  邵止岐信任苏昕,但苏昕并不信任自己。所以她把电话卡??给邵止岐说:“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毕竟已经是多年来的习惯了,苏昕很了解自己,手机一握住她就想开始工作再戴上那副蓝牙耳机,简直成为了她的本能。

  杰纳西奥比起一座小镇更像是一座村落。古老悠闲,冬日阳光在这里一览无余,十字路口的干涸喷泉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青铜天使雕像,每一个过路人的脸上都带着安逸,还有一丝新年的喜气。

  最后她们选择在当地一家餐厅吃午饭,老板把餐盘放下的时候把她们看作了旅客,随口说了句这附近有一颗巨大的白橡树,可以去看看。

  邵止岐点头道谢,老板走后苏昕抽出一张纸巾握住黄铜皮的啤酒杯,她喝了口扬眉:口感醇厚,很不错。邵止岐要开车不能喝酒,她只能喝可乐,然后探头问:“要去吗?”

  这里的菜单没什么特别的,美国小城美国餐厅,还能吃什么?苏昕点了份最经典的芝士汉堡,邵止岐点的炸鱼薯条。

  汉堡味道很扎实,费下巴。苏昕吃得也很干净,几乎不沾酱汁,就是沾上了一点也轻巧用纸巾擦掉。她看窗外,切诺基静静停在路边突兀立出朴实风景,有辆汽车停在路边,下来一对白人情侣,他们依偎在一起闯进这家平平无奇的餐厅,男人招手要了两个芝士汉堡。

  这一刻苏昕觉得杰纳西奥是这么一座小城。有人从州际公路上下来仅仅是想要吃个汉堡,也有人远道而来只想在乡间静静休憩,她是哪一种?

  苏昕收回视线,看了眼邵止岐,这个人一口气喝了太多可乐,正在时不时打嗝,打完了还会害羞,偷偷看过来一眼怕苏昕嫌弃。

  “都可以。”

  她又喝了口啤酒,没有在笑,语气随性。

  “都听你的。”

  这话让邵止岐的心脏莫名酥麻起来。是因为苏昕从不说这种话,就好像把一切都交给了自己。邵止岐的手在桌下攥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吃过饭还早,邵止岐驱车前往老板口中的那颗巨大白橡树,一路上她明明可以问路。但邵止岐想既然是地标,那么应该靠自己就能找到。

  车子慢慢开出了城镇,向渺无人烟的地方驶去。苏昕打开车窗,遥望天空下的山巅,暌违多年地感觉到了时间的质感,绵延不绝的景色穿过她伸出的指缝,吹过她那一双很久没有眺望过遥远地平线的眼眸。

  药效又起作用了,和平时比,她这两天真是睡了很多觉。虽然加起来也就刚刚到达一般人的睡眠长度。这次她就小睡了一会,醒来后风景无二,她下意识拿起手机想看看新闻——就算不用工作,身为现代人也会想刷手机。

  点进网页才想起来电话卡已经被拔掉了,她手于是摊开,示意:“我想看点东西打发时间。”

  她本意是想连个热点之类的,结果邵止岐却直接递过来她自己的手机。苏昕一愣,这只手机是邵止岐新买的,需要密码。她也没拒绝,反正是邵止岐主动给的。她又不会乱看。

  苏昕想了想,自己先试了几次密码,邵止岐这时才想起来:“密码是……啊……”

  苏昕得意对她扬了扬手机,已经解锁了:“邵止岐,你真好猜。”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小老虎。解锁的事没有让邵止岐太吃惊,但苏昕的笑却让她不禁移开视线去看路。再多看一秒就会彻底看呆,会发生事故的。

  不如说,已经发生了。

  邵止岐叹口气,有点郁闷又有点羞。看来她的心思全暴露了。

  密码是早上刚设的。就1月1日,0101。是她带苏昕出逃的一天,在零点前或者零点后——她不太记得了,总之是在入睡前得到了温柔一吻的一天。

  值得纪念的一天。就是昨天。

  邵止岐默默许愿,希望明天也能有机会换掉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