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发吹干后苏昕就把邵止岐按回了508室,她双手一推肩头,邵止岐就跌坐在了床上。

  苏昕抱臂说:“今天就别出去了,饿吗?”

  邵止岐摸了摸肚子,她摇头,苏昕点头:“饿是吧,给你点外卖,一会放你门口。现在冷吗?”

  邵止岐迟疑着摇头,苏昕又点头:“冷是吧,给你温度调高一点。”

  苏昕说完就进来按了下遥控器,调高了空调温度,放下的手机锁好前显示出了纽约的今日天气,夜晚降温。明天似乎还会下雨。

  “想吃点什么?”

  苏昕随口问了句,但邵止岐已经不敢轻易回答了,她嘟囔了句「都可以」,默默转身爬上床,盖上被子以后又忍不住去偷偷看站在门口的苏昕:她靠在墙边单手抱臂在点外卖,门口没开灯,现在天已经暗了,手机屏幕的光打亮她的脸庞。

  邵止岐看了很久这个苏昕,她的心脏又擅自加快。洗澡时那个声音又响起:当朋友,真的可以?

  怎么不可以?

  现在这个相处方式,不就是朋友吗。

  邵止岐的手指捏紧被角。苏昕起身对她摇了摇手机说:“点了麦当劳,这个快。一会到了给你放门口,先别睡,吃完了吃药,然后再睡。”

  苏昕连这种叮嘱说起来都像在给下属下命令。而那个每次都会好好作答的前下属现在却一声不吭,她坐在床上微微低着脑袋,好像有点消沉。

  那对眼睛单纯在看自己。

  她有意识到这点吗?

  苏昕挑眉:“邵止岐?”

  邵止岐这才回过神来歪头:“嗯?”

  苏昕抱臂,手指在手臂上打节拍,她在犹豫,但又有点摸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病好了她就清醒了。清醒的邵止岐又开始藏。

  问出口的话没准会变成自寻烦恼。

  苏昕正在计算得失。

  邵止岐见她不作声,眼睛反而慢慢亮了起来。邵止岐不计算得失,邵止岐只觉得苏昕现在的犹豫是一个机会。她小声说:“苏昕,你不用把麦当劳放门口的。你有卡,进来就好。”

  苏昕打节拍的手指停了。几秒停顿。邵止岐听见她说:“没必要,邵止岐。我会敲门。”

  好像这么说太生硬,苏昕注意到了,但她是故意的。不这么说的话不行,她知道自己因为愧疚造成的一味退让会带给对方不该有的希望。

  邵止岐已经变得贪心,她察觉到了。

  苏昕后退一步彻底躲在阴影里,邵止岐再也看不到她了。

  “免得被你传染。如果我也感冒的话会很耽误工作,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她转身离开,留下一句:“邵止岐,晚安。”

  门关上以后邵止岐才轻轻回答:“晚安,苏昕。”

  她就这样低头坐在床上很久,直到听到敲门,叩了三下。她慢吞吞下床开门,地上是摸着还热乎的麦当劳纸袋。

  邵止岐扭头去看隔壁,走廊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低头拿起纸袋发出很大的响声,在怀里抱紧,纸袋瘪掉。

  回房间后邵止岐乖乖吃完了苏昕给她点的套餐,饮料被换成了牛奶。邵止岐把药塞进嘴里,捏着盒子一口吸光了牛奶。再关灯上床,她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想隔壁的苏昕现在正在做什么。

  在工作吗?还是在休息。既然她说要把这两天当作放假,也许现在会享受一点私人时光。

  已经有了睡意的邵止岐想到这里才发现:她好像从来没见过放假的苏昕,不工作的苏昕。她在朋友面前也会是她所熟悉的那样吗?一定不会吧。起码,她肯定不会用那种严厉干脆,宛如命令的口吻讲话。

  但是,这是我的原因。

  药效起了作用,邵止岐沉沉睡去前想:

  是因为我喜欢苏昕,告了白,她才会那样生硬地对待我……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喜欢苏昕,也许我们就可以成为更长久的朋友……会变成这样吗?

  邵止岐仍不知道答案。

  朦胧中她翻身抱紧枕头。邵止岐睡觉有个习惯,她喜欢在床上放好多枕头,最好随便一摸就能抓到一个。所以她其实很喜欢住酒店房间,因为床上配有许多蓬松白色的大枕头,很柔软,抱在怀里会忍不住收紧,压实。

  深夜。在她熟睡的时候,房门传开刷卡解锁声,悄悄地开了。有人轻轻走近,她低头察看邵止岐。但是看不清脸,她的手指伸过去,捻起邵止岐的发丝,这下看清了。

  睡得很香嘛。苏昕笑笑。

  还以为自己说的那番话会让她失眠,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她起身看了眼桌上:被折好的麦当劳纸袋和空掉一半的药片。看来很听话。

  以防万一还是量完体温再走吧。耳温枪已经还给前台了,总不能一直借用。苏昕从怀里取出一根刚买的水银温度计。虽然要等,但好在没有电子滴滴声,不会吵醒邵止岐。

  她俯身凑过去,想把温度计探入邵止岐腋下。不是很难,她穿着T恤,从袖口伸进去就好了。更何况她还抱着枕头,这个姿势正好。但温度计一夹进去邵止岐就发出呓语,可能是被冰到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睡着的邵止岐一下子松开了手,手在摸另一个枕头,她摸到了什么,和枕头的触感很相似,但不一样。自然,睡着的邵止岐没有这个意识,她一用力就把新的枕头抱在怀里,这枕头好大,不仅怀里充实,连脸颊都能触碰到软乎乎的枕头。

  又柔软,又温暖。

  邵止岐蹭一蹭枕头,她真的好喜欢怀里的这个枕头啊,柔软又舒适,气味也好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她因此做了个非常香甜的美梦。5分钟后她腋下的温度计被抽出来,37度。还好没有发烧。苏昕叹息,却不是因为松了口气。

  她试着挣脱了下邵止岐的手臂,无果。

  叹息是因为这人抱得太死了。

  邵止岐的手臂正好揽着自己的腰身,她的脸颊埋在苏昕胸前,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苏昕低头看着她,突然甩了甩温度计,夹在自己腋下。

  顺便测一下而已。

  苏昕想。

  这样就得再等个5分钟。这5分钟里她非常难得地没有想到工作。虽然已经说了要给自己放假,但独自一人的苏昕还是会下意识拿起手机,取出平板看文件。

  这么看来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无趣的人,就是偶尔得到的闲暇也不知道该如何支配使用。

  只有在邵止岐面前的时候,苏昕才稍稍从那个状态里挣脱出来。毕竟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应付谁的喜欢了。只是追求的话倒很常见,她一般都会直接拒绝,平时杜绝得也很彻底。

  但这种暴露后仍然藏着掖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小心爱恋……仅仅是应付都花了很大的精力。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这份爱有多纯粹沉重。

  她很慎重,因为她怕自己会一时大意。

  时间到了,苏昕取出温度计,看了一会那上面显示的温度。邵止岐的手正好放松,她后退一步离开,把体温计轻轻放在桌上,离开了508室。

  体温计显示的水银柱来到了371度。

  好险——

  苏昕回到房间,背靠着门心想:

  好险,差一点就要发烧了。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带着嗤笑:发烧?你担心的真是那个吗。

  苏昕感到头疼。偏偏是这个时候。声音的主人是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但是更年轻。很偶尔的时候这个二十岁出头的苏昕,大学时期常被人称作学姐的自己会不打招呼地突然跑出来,像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说一些能够刺痛到麻木心灵的话。或许就是真心话。因为这个苏昕要比自己大胆、冒险得多。她不会自欺欺人。

  苏昕揉着太阳穴,语气无奈:“你闭嘴啦。”

  心里的那个苏昕学姐背着手:我不。让我来提醒你一下,你想说的应该是这句吧:好险、好险。我差一点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今天就这么在邵止岐的怀里睡去,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