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路人甲拎走降智女配[快穿]【完结】>第120章 、古代权谋30(完)

  绿栀清楚,凤宁皇帝对她起了杀心。

  身居高位之后,帝王的一切欲望都可以挂上为国为民的大旗,更遑论自古以来,“专宠”二字从来都是妖人祸害的专有名词。

  而且除却皇室子嗣问题外,绿栀的所作所为也确实重伤了这个国家。

  恒宁皇帝在时,南方因其富饶的土地,所养人口至少占全国总数的一半,税收在册的有超三千万百姓,可时至今日,天灾、人祸、战乱、流匪……自治业二十六年始,七年时间,南地至少起了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祸乱之下,此间人口怕是连一千万都不到了。

  世家门阀相互蚕食覆灭,可人间百姓本就如危卵,动荡之中死伤之数更是无法计算。

  赵茯锦这次大军压境,南方定然再次面临赤地千里的惨境,能存留下来的又有几何?

  天下局势如此,虽是各方因势利导的结果,但绿栀在其中的循循善诱绝对占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因素。

  可同样的,凤宁皇帝清楚,燕国如今千疮百孔,但也是百废待兴之际。赵茯锦南下以后,赵氏皇族将大有可为。

  而兔死狗烹,不过是世间常事。

  眼下凤宁皇帝对绿栀隐忍不发,皆因她刚刚登位,时局不稳,所以顾忌重重。

  外人或许不知,但朝中高层官员均知道绿栀在许多事情上的影子,除此之外,她还是女子作坊的发起兴盛之人,军备司统筹主将,自己至亲女儿的爱人,心腹大将林瑱的伯乐好友……

  绿栀并不在乎皇帝对她的恶感,但也不想跟她撕破脸,故而赵茯锦从南方传来捷报后的第二天,绿栀便避其锋芒,毫无征兆的带着随从,轻车简行出了皇宫,住进了檀山下的芙蓉坊。

  此时节正当农闲,坊子里挤满了农耕之后回来做工的妇人,便是檀山脚下那处托儿所里都住满了稚童。

  檀山的托儿所自设以来,也经历的颇多波折。那院子设立之初,坊子里还都是些军中遗孀,为了方便女人们专心做工,男孩们便都放到了附近的私塾。这时代,女孩不能出入学堂,绿栀便着人建了托儿所,专门让女工们把女孩托养此处。

  既然有了孩子,满地爬的小毛毛不算,对于那些三五岁以上的小孩子,绿栀自然是请了几位公主府里识字的妇人嬷嬷过来照养,顺便也教她们读书。

  时下女性的天职便是在家顾老养小,老人也就罢了,大多都还可以自力更生,小孩子却多是不能离开人照顾。后来坊子越来越大,女工越来越多,便也有其他普通妇人想把自己的孩子放进来,只要是女孩子,绿栀都让人以十分低廉的月托养费收在了坊子里。

  托儿所的照养可比普通人任孩子在乡间野地里自然生长精细的多,单不讲当年托儿所的伙食如何丰盛,就一个能识字便是世间许多农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因为初始就像这女子作坊一样只招收女孩,作坊内还发生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争论,很多妇人都强烈要求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换了女儿放在托儿所里。

  绿栀并没有管她们是真心自愿,还是家里男人给的压力才敢向作坊提要求,只一句“男女大防”故而不方便把男孩子收进来,就把这要求压了三年。

  后来女子作坊已成规模,甚至还插手了军备物资,京中许多人开始攻讦。其中一条便是自古以来天乾地坤,男耕女织,阴阳调和,所以才能家和万事兴。可如今女人们都去坊子上做工,家中老人无人赡养,孩子无人照顾,故而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民心不稳、国不将国。

  绿栀佩服那些人的妙语生花,但到底为幼童之事做了妥协。

  不过她也没有专门另设男童托儿所,而是以古言“男女八岁不同席”为由只招收了八岁以下的男童一同在所内照养,男孩的月托养费也以比女孩性情顽劣、不服管教为借口高于女童两成,并且在坊子里只养到八岁,便给他们启蒙完毕,强行毕业。

  女孩子则可以在托儿所养到十岁,这时节,十二岁的女孩子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人们更没有雇佣童工的忌讳。

  绿栀为了防止这些女孩会被家里人扔回去干两年农活就随便嫁人,故而又设立了工读所,让十岁以上的女孩可以在这里半工半读。

  工读所里,女孩子们卯时便要起床跑步用餐,而后上午念书学习,所学之物不限于算术记账、诗书礼乐。下午便化身作坊的杂工,这一季春天跟着女子木匠打下手,下一季夏天去打铁坊里烧火递铁锤,再一季秋天又去药堂帮忙认药材、捡药材,最后一个冬季跟着坊子里的防卫队上山探路劈柴。

  期间若是有真心感兴趣想要留在某一坊做活的,也可以向坊子里打报告,作文书申请。

  如此这般一直到十五岁之后,大多数女孩子因其识字都可以在作坊里中层岗位直接任副职助手,十八岁时,便是做个小队长都比久不出家门、大字不识一个的其他农妇好得多。

  当然也有继续想要向上求学的,坊内求之不得,专门设了图书馆给她们研读,而后基本上都安排给了曾经的昭阳大长公主、晋安郡主、林瑱做了属官。

  虽然这类女孩子并不多,处事、思想也多稚嫩,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工读所设立至今已经有七年,从中出来的女孩子都成家好几波了,她们凭借自己识文断字还能赚钱,无论颜色美丑,都大多高嫁,生活安康,故而又吸引了更多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放在这里。

  坊内负责照养打扫的一位妇人曾感叹,女子作坊的产生,让这世间少了许多女婴遗弃溺毕惨事。

  绿栀对此不予评价。

  “年初时,宫里一位侍奉过皇后的嬷嬷颐养出宫,被京内各个高官夫人争抢聘回内院,给自家女儿做教养夫人。”

  说话的女子叫俞芳菲,此时坐在工读所的一处亭子里,作坊这边建筑一应简陋,房舍屋檐横平竖直,完全没有公主府或者皇宫处的精致风雅,就连树木也多是高大的柏木榆杨。

  俞芳菲看完手中奏文,再抬头面向对案而做的绿栀,声音已包含讥讽:“圣上体恤民情,如今专门以元贞皇后为名,在皇家别苑处设立女学。让宫内有名望头衔的嬷嬷出来教养那些贵女,反而又被朝臣抨击反对,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元贞皇后是恒宁皇帝的发妻,此前养子赵为德称帝时,她曾是太后。凤宁皇帝登位,她作为弟媳,自然不便再奉为太后,故而众人还是称呼她原来的尊号——元贞皇后。

  绿栀正在摆弄一套描梅紫砂茶具,桌子上一个小火炉,水开之后咕咕的冒着白烟,她拿了一方帕子裹住细巧的壶柄,细涓的水流倾洒在面前的茶壶与茶杯上,水雾蒸腾。

  绿栀神色平缓,道:“圣上今日设女学,让她们习礼数规矩,明日就可设女官,让她们进朝堂参事。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出其中猫腻,那些老大人们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松口?”

  俞芳菲不像绿栀那般看得开,闻言便哼了一声,面上不忿。

  她自小与晋安郡主在京都打马横街,臭味相投,性格爽朗火爆,就算经历过家族横变也没有减弱几分。

  俞芳菲本也是京城世家之女,国内动荡时,俞家同样蠢蠢欲动,但后来折戬沉沙,举事不成,反被朝廷定罪抄家,家中男子充边流放,女子落教坊司为奴为婢。

  赵茯锦念其幼时情义,特地去教坊司赎了人,又把她放在了女子作坊里的工读所做教习。

  时代飘摇,百官调动,在此期间,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不知道有多少掉下了神坛,被世人碾在了尘土里,赵茯锦便借此招了许多曾经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女子。

  她们生来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别的做不了,为作坊里孩子们启蒙做识字先生却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还可以在坊内代笔写信、文秘、抄书、画漫画、绘花样,甚至可以说书编故事、著书立作、账内军师。

  只要不自甘堕落,绿栀愿意给她们创造赖以生存的岗位。

  俞芳菲又看了遍奏文,脸上浮着担忧:“朝中反对之声如此之高,也不知道能不能办下去?”

  “当然可以,”绿栀淡淡道,一边给她面前的茶杯倒入茶水,清香四溢,随之响起的声音中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有一人愿意进学,这女学就能办下去。”

  如此理所当然,却又令人信服。

  俞芳菲看她半晌后才移开视线,面色已变为坚定:“对!圣上若能全力支持,卢司公家的女儿肯定会送进来,还有许、易两家,只要有人,总会是个开始。”

  朝中新任的卢司公是凤宁皇帝的马前卒,他是女帝登位最早的支持者之一,如今身居高位,盖是因为其行事诡谲,不论对错,指哪打哪,说是今上的犬马打手都不为过。

  女学一事,只要皇帝开口,别人不论如何,朝中卢司公一派的官员就算是硬着头皮捏鼻子也会认同跟随。

  绿栀抿了口清茶,道:“芳菲,女学之事,你在工读所多年,自然是比其他人更有经验过去筹备。明日你便递牌子带人进宫,找元贞皇后商议此事吧。”

  俞芳菲颔首应是。

  凤宁皇帝虽然对绿栀已经心怀不满,但对她的提议却向来慎重以待,故而女学的设立即使途有波折,可最终还是开了下去。

  绿栀在芙蓉坊的生活过的跟在东宫并无多大区别,她是所谓的“主子”,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日常的工作也只动动嘴巴,剩下的事自然会有人去操办。

  她不是大包大揽的性子,也从不觉得这世上有所谓的算无遗策,行为处事常常讲究顺势而为,所以心境向来平静澄明,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苦恼。

  顶多是跟赵茯锦写信时会费脑子些。

  绿栀伏案执笔,把自己最近吃过什么好吃的、玩过什么好玩的、见过什么有趣的人、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一一列下。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了点小雨,天地被烟雨色洗涤一空,干净通透,颜色碧翠。

  桌子上是侍女放的玉兰花,细细的枝叶探出去一角,在偶尔飘过来的水雾中润湿,招摇颤抖。

  绿栀瞩目片刻,想了想,又多附了一首小诗。

  夜来游梦

  一味娇痴,全无忌惮,邻家姐妹双双。碧栏杆外,有意学鸳鸯。不止肖形而已,无人地,各逗情肠。两樱桃,如生并蒂,互羡口脂香。

  ——

  凤宁二年七月,马开达率雄师五万直入牢州与韩子和对垒,同时另遣行军于建阳、溪水两地奇袭谢、萧两家援军,赵茯锦则率领大军据于并城,采取左右对进、两翼合围,于牢州形泰山压顶之势,击敌毫无反手之力。

  如此奇袭不过九月末,燕国大军便已经横穿牢州,快打快收,干净利落。

  韩子和携剩余三万兵马归降,赵茯锦却并没有网开一面、优待降将。而是以叛国罪论处韩家,擢其家财,收尽田地,男子发配,女子充奴,门下幕僚属从千百,也全部夺其功名利禄,死的死散的散。

  韩阀曾是南方世家之首,祖上在燕国历史中出过好几位皇后太后。谢、萧、韩三足鼎立之时,也隐隐以韩阀最为强大,故而才有谢、萧联姻抗衡一事。

  如今韩氏被灭,则象征着南方局势已经被朝廷攻破。谢、萧两家有心投诚,但眼前见韩氏一族投降也没有免去覆灭之灾,兔死狐悲下,他们反倒激起了戾气,两氏联盟,殊死一搏。

  赵茯锦原也不打算让这几姓百年大门阀盛处于世,故而此举正中下怀。

  凤宁二年十一月,南下大军屯兵临南城外,围城两月,坚壁不战。新一年元宵之夜,城中知县率一众小姓富绅,叩开城门,相继来降。

  凤宁三年二月,赵茯锦已兵不血刃拿下临南城,而后率军继续南进。

  凤宁三年九月,萧阀兴起之地江门城破。

  凤宁三年九月底,谢氏门主谢如玉率族人出城跪地归降。

  天下初步大定。

  大军归至京都,已经是凤宁四年的春末,历经十多年战乱的南方终于得以喘息,那些走马观花、你方唱罢我方唱的异姓王和野皇帝均落下帷幕。赵茯锦也得偿所愿,为期两年的南征为她的政治之途再次加重了砝码。

  至此,这世间军功最盛的两人,一为西北林瑱,二为太子赵茯锦。

  旗开得胜,凯旋回营之日,绿栀从芙蓉坊重新回到了东宫。

  宴席上,绿栀与凤宁皇帝言笑晏晏,形同平常,心照不宣的在赵茯锦面前继续保持面上恭敬和美的君臣关系。

  晚间一对情人如何互诉衷肠、情深淋漓自不用赘述,只第二日,赵茯锦腰酸腿软,竟是比绿栀还要累些。

  彼此年纪正好,又素了这么久,自然都有些沉迷,之后一连好几日夜夜笙歌。

  绿栀体力不支,率先告罄,故而便取了狼毫,以烫热之水和冷寒之水交错润笔,而后与赵茯锦做一副极致活色生香的雨打海棠。

  赵茯锦神魂不属,情/动到了极致,甚至变得娇羞起来,随手拿了个帕子便盖在脸上。

  等绿栀欣赏完殷红花瓣润水之后的娇颤,再抬头便看见她这般顾头不顾尾的行径,不由得哑然失笑。

  绿栀撑起身子,俯视着赵茯锦。

  两年之征,赵茯锦虽然是主帅,用不上亲战,但随急行军而作息的日子,依然给她养成了一副腿长腰细,劲韧紧致但又不失柔软的好身材。

  窄窄的腰身上还有线条流畅漂亮的马甲线。

  绿栀覆着手感舒适的皮肉慢慢抚摸上去,抬眼,目光落在那张浅青色的蚕丝巾帕上,赵茯锦的五官精致立体,即使落了一张帕子,依然能看出这人优越的骨相,鼻尖起伏,唇瓣轻张,锦帕微陷。

  清透单薄的蚕丝,眼睛和唇角处都洇了水,透光。

  绿栀拉着帕子的一角拽下去两寸,露出一双迷蒙水雾的眼睛,眸子湿润,纤睫簇簇,绯红的眼尾勾着醉人媚色,缓缓淌出泪来。

  “怎能这么多水?”绿栀低声问她。

  尚未回神的赵茯锦还带着情潮未褪的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皮轻阖后又落下一行泪来,灼哑的嗓音里强撑着气儿:“你还、还问我,问、问你自己去吧……”

  绿栀轻笑,说:“我可比不上你这么水润。”

  赵茯锦哼唧了一声,眼皮子都不想抬。

  绿栀笑意更深,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睛,而后寸寸落下,隔着还未拿下的单薄巾帕布料探进唇间,缓慢的摩挲对方柔软细嫩的舌尖。

  肌体缠绵的火热旖旎一连几日都挂在赵茯锦眉梢,京城的富贵芙蓉乡慢慢柔和着她征战杀伐过多的冷冽。

  南征两年,燕朝大军荡平整个南方,所过之处,叛军、强盗、土匪,甚至顽固抵抗的流民,全部坑杀殆尽,赵氏皇族需要用这样的铁血浇筑威望和政权。

  而亲自拿过屠刀的赵茯锦,经过战场洗礼后,整个人锋芒毕露,气象峥嵘,威严日渐深重。

  久别重逢,绿栀和赵茯锦过了一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如胶似漆的浓情生活,皇帝和朝中大臣念在赵茯锦一时功高威重,倒是全都默契的选择性视而不见,暂时把子嗣的问题放了一放。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可以逃避的问题,所幸赵茯锦也没让大家久等,直接在大朝会上提出要办一个帝王预备班,擢收赵氏宗族里的所有幼童,无论男女,只要年龄在八岁以下,均可享皇子教育,习帝王之术。

  此言一出,朝堂在经历片刻沉寂之后,瞬间陷入了菜市场一般的大混乱。

  凤宁皇帝少有的面色铁青,双眼喷火,恨不得当场把胡言乱语的太子就地正法。

  赵茯锦眼观鼻鼻观心,十分光棍的领了一顿罚之后便回东宫闭门思过去了。

  但太子之言,还是在京城被渲染的沸沸扬扬。燕国赵氏绵延了近三百年,国内上下,大多数姓赵的,往上翻个七八代,总有几个能跟皇室沾上边。

  至于宗族里,皇家直系的近几代皇帝都子嗣稀薄,可旁系却并不少,除了一个刚刚挂在五服上的邕王,还有一大批出了五服,但留记家谱上的赵氏子孙。

  于宗室中鳞选太孙,初闻荒诞,可再细想如今这东宫之人的私事做派,沉迷女色,固执妄为,拒绝生育,就又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宗室之人个个蠢蠢欲动,而后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帝王和太子的无声博弈,再不提什么催婚子嗣之事。

  凤宁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的,先不说她本就希望以后的帝王是从自己的直系血脉中出。就单讲赵茯锦所提的什么帝王预备班,帝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稍有不慎就会动乱国本,怎么可能弄出几十、几百人养蛊一样的内斗?若真如此,这国家便是没有外敌,也会被自己人的内耗拖死。

  太子这次遭到训斥后,超乎异常的温顺服帖,没过几日便奏本认错,重新更改了自己的提议,将帝王预备班修改成皇家书院。

  皇家书院规矩上虽同样男女不限招收,但又不再只限于八岁以下的孩童,也不止于赵氏宗族,而是对天下的读书人和想要读书之人打开大门。

  朝臣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这是赵茯锦对遴选太孙之事贼心不死,还是另有其意,又或者两者皆有。

  但无论众人如何做想,只等两个月后皇家书院一经开放,赵氏宗族中所有孩童少年都蜂拥而至,男女比例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一比一。

  人人都知道,凤宁皇帝就这么一个女儿,赵茯锦只要不半路夭折,那她的太子之位就不可撼动。燕国如今是女帝,下一任同样是女帝,赵茯锦之后,必然也有一半可能性是女子荣登大宝。

  如此有可能撞大运的机会,早就已经快要走向没落的赵氏宗族怎么可能放弃。

  一国宗室的带动也让京都之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多人为了将来可能会到手的利益再不忌讳那些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狗屁解读,纷纷携了自家儿郎闺女前来报名。

  除了为搏一个未来帝王同窗伴读的名头,皇家书院里开设的天下藏书馆更是读书人纷至沓来的另一个理由。

  皇家书院早有准备,以年龄为限,对这些人进行了十分专业的分批次考试缴费入学。

  自此,大燕国内已经有两处招收女子入学的地方,一处是元贞皇后创办只招收女孩子的女学,一处是男女共读的皇家书院。

  虽世间迂腐之人还是多而杂,但历史的第一步已经迈出。

  而权势之争的风云从来不会为了一个帝王子嗣问题止步,均田制、科举制、官员擢升调度制等等改革陆续提出,朝堂乃至民间时不时便能掀起惊天骇浪。

  如今燕国经过这十几年的战乱,已消耗了近七成的人口,世家门阀更是消减大半。从南至北,大片无主的土地暴露荒野,人才稀缺,中低层官员空缺严重。

  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乱战之后,没有人再愿意见到鲜血和战争。朝中赵氏皇权的威望也在此时,由林瑱、赵茯锦两大兵权以及火药之物,集体拱卫到了顶峰。如此这般,正是开拓革新的大好时节。

  凤宁皇帝以女身为帝,最是迫切需要能够名留青史的大功德、大业绩来让自己的立身名正言顺,所以她心甘情愿去顶住一时的骂名、朝臣世家的怨怼,做一个心狠手辣、任意妄为的领头者。

  为此,她连绿栀的存在、子嗣的渴求都可以忍下。

  凤宁五年秋,均田制正式颁布,以南地庆平、昌州、江门为先。

  凤宁六年夏,均田制另一实施地——平河,于早春起便屡次发生官员暴毙之事,帝王闻之大怒,特地派遣钦差使臣前往清查,官员中同行一位女子是圣上的心腹属臣柳茹心。

  柳茹心也被称为史上第一女钦差。

  自她其后,燕国的女臣终于从帝王、太子的属臣幕僚中走了出来,或被举荐,或参科举,从而拥抱了更大的世界。

  凤宁八年末,大寒,皇帝身有不适,缠绵病榻,太子代为监国祭天。

  凤宁九年,皇帝已经五十四岁,在这个人均年龄不过三十多的年代,她纵然一生富贵,保养得当,也已经算是老人了。

  在这一年,皇帝似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御下手段愈加狠辣,甚至于凤宁九年末大开杀戒,把朝堂之上想要乱权之人、赵氏宗族里那些蹦跶出来盯上皇位的人全部诛杀。

  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纷纷去唯一的净土之地——东宫,寻找庇护。

  凤宁十年二月,帝王病危。濒临之际,凤宁皇帝宣绿栀进内殿。

  被病痛折磨了多日的皇帝已经面容憔悴,双目浑浊,就连经常晕染的黑发都露出斑斑白色,整个人暗淡的像个风中飘摇的残烛。

  凤宁皇帝招手让她走近些,快速衰老让她眼角四周皮肉耷陷,但她还是费力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岁月如此无情,但却好像对绿栀独有眷顾,常年的修身养性让她眉眼细致,眸光澄澈,看起来依然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平静,温和。

  又,目空一切。

  “杨、杨婉瑜,”皇帝气喘吁吁,瘦骨嶙峋的手指费力抓着锦被一角,言辞带着口齿不清的含糊,几近呓语:“朕从来看不懂你……”

  “你没有善恶,没有欲望,天下在你眼里都是玩、玩物,阿锦、阿锦掌握不了你,朕不能……不能……”

  皇帝声音逐渐增大,嗓子里发出粗重的嗬嗬之声,眼中精光直射,艰难抬手。

  室内一时寂静。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侍从扑杀而出,凤宁皇帝面上惊恐之色一闪而过。

  绿栀恍若不知她的计划,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良久后才慢慢开口:“我的欲望一直是赵茯锦。”

  “你,”绿栀顿了下,轻声道:“你是个很好的母亲。”

  凤宁十年二月十一,一代传奇女帝赵玉仪薨逝。

  ——

  凤宁十年三月三日,赵茯锦登帝,来年一月,定国号为阙歌。

  赵茯锦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先帝之前下狱的朝臣们放了出来。

  绿栀的那句话并不是恭维或者为了让凤宁皇帝安心,而是因为赵玉仪确实是个非常合格的母亲,她爱自己的女儿等同自己的国家。先帝临终前最后一年所有的残暴不仁,除了为帝国剔除毒瘤,更多的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女儿扫除朝堂上的一切障碍。

  她施暴,再由女儿施恩,这手段虽然寻常,但管用。

  新旧帝王的权利交接也因此变得无比和谐,一时间朝中上下,君臣一心。

  阙歌元年,赵茯锦正式开启了自己的时代。

  曾经各种变革举措在凤宁皇帝时已经于腥风血雨中有了开始,到了赵茯锦,便是一往无前的发扬光大,再无人敢拦。

  均田制的实施,最大程度上的限制了世家门阀对土地的掠夺,人们在这宝贵的短暂中断期普遍实现了耕者有其田。朝廷也十分重视农业生产,力役砍半,赋税一减再减,各种优惠政策对底层人民开放,全力促进经济发展。

  皇家书院第一二批的毕业者也慢慢散落全国,开启了阙歌年间第一次人口普查,所得人口户数尚在意料之中,不到一千七百万。

  人口向来是农耕时代的立国根本,自古以来,“民之多寡为国之贫富”的观念深入人心,世人皆认为“天下盛衰在庶民,庶民多则国势盛,庶民寡则国势衰”。

  为了增多人口,朝廷颁布了一系列政策,物质奖励、免除生育妇人徭役、地方设置举子仓、设立药馆、养济院、鼓励寡妇再嫁等等。

  战乱收割了大量的男性人口,民间甚至有寡妇村的存在。

  赵茯锦趁此机会提出了设立女户,由此又延伸出了朝廷对女子继承权的讨论和辩证。

  盖因女子称帝的现象产生,燕国上下一反曾经单腿前行的历史。

  地方官员为了让自己的财政好看,纷纷主动选择去向朝廷报备建立女子作坊,以此获取人员支持和技术指导,同时也让那些农闲时只能在家缝衣编筐的妇人们走出房门,有组织有纪律的参与产出。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作坊在各地兴起,农忙时顾家,农闲时做工,终于成了一部分女人的常态。

  有怜花惜玉之人曾提出这是对女人的压迫,绿栀闻言一笑而过。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出生优越、天生富贵,所以从来不知道钱财是生存之本,只要握在自己手里,才会有底气。

  只女人能自己挣钱一条,便能舍去多少世间苦难。

  至于男人们,他们带有天然的体力优势,如今的农作物相对单一规律,对环境依赖度高,故而大多都是春耕秋收,夏冬之际,农人们普遍清闲。

  朝廷便酌情给各个地方官府下发指标,于夏冬两季有偿征调当地农人就近修路开河。

  技术性人才的地位也因此开始提升。

  朝廷史无前例的开始重视那些曾经被称之为小道或者善奇巧淫技之人,工匠、天文、地理、医药、算术、卜筮、师巫、音乐等等人才被官方主动擢取,还制定了相应的培养、选拔和使用政策,甚至专门给他们设置了一套官职体系,连其官服官帽都由礼部另行制作,并把其最高官位“博士”给打造成了学术上的至高成就。

  除此之外,燕国的商业超前繁盛。

  大规模作坊的兴起急切需要商人南来北往的流通,为此,朝廷并没有因为重农而轻商,甚至特意完善了商律,对当代商人的地位和财务给予了保护,并首次提出奢侈品税和继承税的概念。

  其中继承税遭到了朝堂空前一致的口诛笔伐,对比之下,奢侈品税反而比较令人能接受了。

  根据时代发展,定义奢侈品的种类也需要变动,如今能确定的便是糖、酒、玻璃、香水、马匹、某几种绸缎、玉石珠宝、古董珍藏……

  奢侈品税敲定之后,还有民间坊市的扩充,不受时间和地点限制的草市和夜市陆续被允许出现。

  同时,朝廷也对酒、盐、铁、矿等归属于国家财政的垄断产品做了重点关注,对应的设置了重刑,完全不允许农民个体户和商人的参与。

  商人与士人的壁垒在这期间倒是并没有打破。

  农业、工业、商业、教育、医疗……国家大机器在一个相对宽容的环境下快速运转起来后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迅猛,甚至发生过因人口一时半会儿尚未繁荣,市场上一度面临产能集中过剩的问题。

  转移矛盾、消耗物资的最佳办法是对外发动战争。

  林瑱这个天才还可以用,所以燕朝的大军能够继续挺进西北,超出这个时代的火药和大炮足以荡平那些草原上以抢掠扰边为生的游牧民族。

  而每一次战争带回来的牛、羊、马匹、人口都是对国内饮食、畜养、徭役上的冲击。

  阙歌八年,燕朝点亮了新的版图,于汪洋大海之上发现了另一片人类,从此转移国内矛盾的地方又多了一个选项。

  阙歌十二年,就在众人差不多要忘记皇家书院建设的起源之一是解决皇储问题之时,赵茯锦还真就在皇家书院里指了个十二岁就被任学生会会长的天才少女为东宫太子。

  皇室宗族和礼部操了多年心的难题突然间被解决,纷纷都有些回不过神。

  但好在那孩子确实是赵氏宗族上的人,虽然旁支旁的狠了点,可赵茯锦本就没有子嗣,故而大家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全部接受良好。

  至于男帝女帝的争议,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今朝堂之上女官比比皆是,甚至没有哪个部门敢全员皆男,排斥女官,因为那样的话绝对会得到圣上的不喜。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这句话对人们的观念、喜好、教育、审美、政策等等,全部适用。

  比如皇帝今年嫌弃头饰繁琐,许多场合都以高马尾示人,于是众人就一度舍弃复杂的簪钗步摇,纷纷效仿圣上走英姿飒爽路线。

  比如皇帝在内帷之中传了一句女子体弱最为麻烦,世间之人便全都开始以高挑健硕为美。

  再比如皇帝在民间贞洁牌坊突发盛行之时,特意做了篇歌颂男子丧妻后守身如玉的骈文,其辞藻极致华丽,甚至亲发一桩金匾赐下,让其光耀门楣,那这世上风气就又开始吹鼓男人应该洁身自好。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无论怎样,阙歌盛世,从来毋庸置疑。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应该不会有番外,呜呜呜,就这样,千万别生气哈么么么!

  这一篇是写的最慢的,权谋对我来说真的很难,脑容量不够,所以,唉!

  谢谢大家都很宽容,在等我,真的感恩!(感觉自己在说获奖感言,哈哈)

  写作还是很快乐的,嘻嘻嘻,宝子们,么么哒!

  ——

  啊,还有,文章中那首诗取自李渔《满庭芳·邻家姊妹》,全文如下(太会写了,呜呜):

  《满庭芳·邻家姊妹》李渔

  一味娇痴,全无忌惮,邻家姐妹双双。碧栏杆外,有意学鸳鸯。不止肖形而已,无人地,各逗情肠。两樱桃,如生并蒂,互羡口脂香。

  花深林密处,被侬窥见,莲步空忙。怪无端并立,露出轻狂。侬亦尽多女伴,绣闲时,忌说高唐。怪今朝,无心触目,归去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