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镇还陷在回忆里。
他回去后, 陶缇不见了,寻到时只留了山崖上七零八落的尸身,糜烂的血肉落在嫩草尖上,鲜血浸深了脚下的地面。
他的小桃子死了。
安排在卜□□后院里代替陶缇的木偶人被路过的一名修士破了障, 卜正调派护卫官差找人。
陶书以担心哥哥为由亲自带队, 找到人后将陶缇绑上了山, 与身边亲信一起杀死了陶缇。
一刀又一刀, 说是万剐也不为过。
尹夫人被砍双腿后, 陶书在卜□□的地位一落千丈,他是为了泄私愤,同时将他母亲的怨恨一并加注在陶缇身上,即便他知道母亲就是当年下令仆妇丢弃陶缇的主谋, 知道母亲残害过府里不少夫人,可那又怎样。
山崖上,齐镇将残肢断骸捂在怀里。
他满眼血色, 泣声在崖顶上空久久不散,不管是烈日炙烤还是刮风下雨, 身影跪倒在地面不曾挪动分毫。
许多天后,他把陶缇的尸骨埋在了泥土里。
齐镇下了山。
那天是正午,集市上商贩叫卖, 百姓们忙着农耕, 显贵子弟们如同往常一般, 酒足饭饱之后听曲作乐。就是如此平常的一天,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屠了满门,全府上百口人无一幸免。
他手里的刀在骄阳灼日下染着血划过都城十里长街。
天地变色, 红云遮日。
屠了卜正满门还不够,他要天下的人都为陶缇陪葬。
一个不留。
他疯了!
想起当年, 钟玄还心有余悸,睚眦生了心魔,不管神、人、妖,但凡挡他的路他都杀。
为了阻止他乱人道,也避免妖族生灵涂炭,齐邱联合了他们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及当时还在世的创世神之一的毕方将齐镇镇压在了极域海底。
极域海牢是第一代鲛王发现的一方秘境,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得多。
齐镇在极域海囚禁十万年,人间才过千年。
“哎,”钟玄叹息。
“局长,你叹什么气啊!”齐泗急得不得了。
“我是在想,你哥想起了当年的事肯定是疯上加疯,创世神也都不在了,光凭我们几个还能不能降得住他,而且....”钟玄吞咽了口唾沫。
齐泗:“而且什么?”
陶缇也竖起了耳朵听。
钟玄道:“长期镇压不是办法,所以你大哥出了个馊主意,要洗掉你二哥那几年的记忆,可妖怪记忆哪是那么容易洗掉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得给他洗一次脑,他凶性太强,愣是在海牢里扛了上万年我们才将他根深蒂固的记忆抹除,关键是,每次洗脑不亚于人类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劈开颅骨,异常痛苦。”
“......”齐泗看了眼突然视线射向他们的二哥,大喊,“二哥,我可没参与!”
钟玄:“......”
必须扣监察局职工绩效!
“齐镇,你还等什么,”鼓笑眯眯发话,“杀光所有人类不就是你曾经未完成的事,至于他们,”他一指钟玄,“但凡挡你去路者,都该死!”
他要借刀杀人。
天空再次晦暗下来,遮蔽天日的不再是惊雷翻滚的乌云,而是红色浓雾。
苍穹下起了血雨。
“不好了!”钟玄大声指挥着随同而来的妖员们撤退,让他们有多远跑多远。
妖员们不敢滞留,局长都说了让他们跑,他们哪还有不跑的道理。
帝江拽着天狗脑袋上的毛让他一起遁走,天狗痛得龇牙咧嘴,但这会儿老大重要,他着急招手让陶缇也撤下来,陶缇只道:“你们先走!”
“可是老大....”天狗还想劝,帝江一用力拔掉了他一撮毛,天狗啊得一声惨叫,然后被大毛与武尤拖走了。
他们现在留下来只会添乱。
“哈哈哈哈.....想跑,你们还能跑去哪儿?”鼓仰天大笑。
咔嚓,他脖子一歪,笑声戛然而止。
齐镇出其不意捏碎了他的脊柱,又三下五除二将他撕成了碎片,脚下啪嗒啪嗒掉落下肉泥,他赤红的瞳仁中没有波澜,没有兄弟亲情,没有任何人性可言。
他只是觉得,在眼前的生灵,都该死。
都该陪着他的小桃子一起去死。
撕碎了鼓,齐镇又钟玄,血雨中,震天撼地的一刀劈下,即便钟玄化为一道闪电也没能躲过。
残破街道被夷为平地,
钟玄重伤。
陶缇与齐泗联手结阵反压,他们不想伤齐镇,但在齐镇血雾色的眼中,他们和鼓没有差别,都是一个模样。
强悍力量反震,陶缇和齐泗双双受到反噬。
齐镇冲他们提起刀。
“二哥你清醒点!”齐泗大吼,“我是老六,你弟弟啊!他是陶缇,是你已经结了婚的对象!你不能想起了旧爱就不要新欢啊!”
陶缇更加不爽:“你真会说,可以多说点。”
齐泗:“好!”
陶缇汗颜。
齐泗接着喊:“哥,你再想想二嫂送你礼物的时候,你多兴奋,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你不如忘了以前那个,还是守着活的好啊!”
陶缇听得头大,真不愧兄弟俩。
轰一声,睚眦的宝刀挥下,威力巨大,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齐泗被轰到了地底,至于有几米深,只有坑底的人自己知道。
连亲弟弟的话不听,陶缇不觉得自己有能让齐镇听话的本事。
他身形诡谲,幻化出十道分/身,每道分/身都迅捷如风,脚踏图腾。这是短时间内提升元神能力,使得每个分/身都具有和真身同等的威力,但弊端是,一旦使用完,自身修为会倒退大半,这还是轻的,重则身死道消。
陶缇本来就看淡生死,并不惧怕,关键是他能力没达到顶峰,钟玄都不能为之一战,他半吊子的妖力对付睚眦就更不行了,所以得拿出全部的实力。
轰——
齐镇接了他一招。
强光散去。
齐镇完好无损,依旧是居高临下漠视众生。而陶缇倒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地面翻了个滚。
漫天血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突然,陶缇的身体腾空而起,他被凌空控制在了齐镇手心里,只要对方一握拳,就是不死也得断条腿。
“二哥你手下留情!他是陶缇,是陶缇!你老婆!”齐泗狼狈地从坑底爬了出来。
刚说完,齐镇一掌又把他轰了个眼冒金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饕餮的鳞甲无比坚硬,但肚腹是软的。陶缇的肚子被地面尖锐的残壁划出了一道血痕,正缓缓淌血,混合着天空中的血雨分不清彼此。
但齐镇嗅觉敏锐,毫无感情的眼神中出现一丝困惑。
趁这当头,齐邱救下陶缇。得到消息的齐邱、隐居老林子的麒麟,还有朱雀老先生与凤凰及时赶到。
不肖多话,他们各自占据四方位,合力布下专门作为囚牢的九幽阵法。朱雀振翅,浑身羽毛如同岩浆带起火海,火焰滚滚直扑齐镇,与此同时,麒麟与钟玄双双划破手心,以自身血液祭阵,激发九幽阵最强防御。
齐邱再注入自己妖力将其加固。
阵法将齐镇困住,身处阵内的人会找不到出路,齐镇也一样。
可睚眦蛮横无比,仰天发出一声龙吟,消散了周身火焰,身躯化为一道黑影划过直冲阵眼位置 。
妖怪堕魔没有理智,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会激发比自身强大数倍的力量,何况龙子继承老龙王神力,本就是妖、神结合体的强横存在,加之他已疯魔,这一冲击力量巨大,与阵眼相撞后发生剧烈爆炸。
齐邱倒飞,身体撞毁了身后楼房都还没停下,直到一双手竭力抵住他后背。
一回头,是鲛人星河。
“我来帮你!”星河道。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极域海最骁勇善战的鲛人来,鲛人们纷纷现身。
“老二疯了,你们不是对手,”齐邱拦住星河,“快离开!”
三叉戟落地,发出阵阵嗡鸣,星河一旦手握三叉戟就不是依偎在齐邱怀里的娇弱妻子,俨然是鲛人族尊贵无上的女王。
况且,她怎能允许自己的丈夫受伤:“老娘拼死也不会让我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鲛人们祭出鱼骨,身形隐没朝目标袭去。
阵法被炸,钟玄与麒麟双双受伤,朱雀折断了一面翅膀瘫倒在地,齐镇抬脚踩住了他另一面翅膀,冷眼望着他。
朱雀老先生平时爱叨叨,尤其爱骂睚眦:“混蛋小子,从来就不知道尊老爱幼,要不是从我那儿抢了宝丹,你身体能恢复好吗,身体不恢复能有今天这劲儿吗,恩将仇报的东西!”
齐镇失了理智,分不清面前的是谁。
只知道,杀。
他眼中浑然只有蔑视,宝刀高举。
说时迟那时快,麒麟强压下脏腑剧痛奋起替朱雀挡了一刀。齐镇欲再来一刀,身后鲛人来袭,于是这一刀调转了矛头,鲛人们还没近前已被浑厚刀风砍伤。
星河用三叉戟的力量替族人们挡下大半伤害,否则他们便是尸身分离的下场。
“我不信拿你没办法!”星河将三叉戟掷入地面,周身的血雨忽然停滞了一瞬,又渐渐围绕着她凝聚起水流。
鲛人擅控水,可以把附近湖泊里的水全部吸纳过来,水流看似柔软,但是卷起的力量照样能撕碎大妖。
这边,齐泗安置好了陶缇又去扶昏迷的钟玄,钟玄在朱雀他们赶来前已受了伤,而九幽阵爆炸又使得他两眼发黑没缓过来。
齐泗拍了拍钟玄的脸,正想说“局长你快醒醒时”,只听他大哥喝止了星河。
这一停顿,他二哥又打伤了大嫂。
齐泗明白大哥想法,谭城的人类虽然已经被保护起来,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撤出谭城,顶多就是藏在某处或者安置在地下,如果把附近河流的水全部吸纳过来,少不得要淹死人。
而大嫂这一伤,他看到了大哥眼中陡然凝聚的怒火。
“照顾好你大嫂!”齐邱吩咐。
吩咐谁,自然是吩咐齐泗,齐泗带星河远离战场,而苏醒的钟玄再次联合朱雀、麒麟牵制住齐镇。齐邱主攻,瞬息间彼此又斗了上百来回。
隐隐约约,齐镇胳膊上闪过一丝金线,仿佛在皮肤下蠕动。
知道齐镇是中蛊在先,才又疯魔,于是来不及多考虑,齐邱趁其不备砍下来齐镇左臂。
霎那,鲜血四溅。
齐泗惊得说不出话来。
陶缇怔忪,心头五味杂陈。
尽管齐镇断了一臂削掉了蛊虫,但理智却丝毫没有回笼,他的疯,已和蛊虫无关了。
小狐狸从齐泗领口处钻出来,晏湖恢复了清醒意识。他们打斗过程中毁了诸多楼房,连带着恰好灭了不少藏匿起来的母虫,所以他得以清醒,也刚好看到齐邱砍下齐镇胳膊的那一幕:“你们龙子是不是都有家暴倾向?”
齐泗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
晏湖:“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齐泗:“!!”
“我去帮忙,”晏湖从他领口跳了出去。
这情形一看就是齐镇出了问题。
“等下!”齐泗没抓住,狐狸柔软的尾巴尖尖从他掌心里滑脱出去,还有一道影子快速从他身边掠过。
是陶缇。
“喂,二嫂!”齐泗又晚了一步,没拦住。
就扭头的功夫,星河也重新加入了制服齐镇的行列,这下该照顾的伤员都没了,齐泗也不能干看着,一晃眼,身影已不在原地。
血雨不断冲刷着地面,有时雨水尚未滴落便被蒸发在空气里。
大家招式齐出,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只云层怒涌翻滚,地面飞沙走石、狂风卷尘。晏湖释放出全部尾巴缠住齐镇手脚,帮齐邱凝聚“九霄风雷斩”腾出时间。
麒麟与朱雀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将全部神力给予齐邱。
风暴与雷电迅速交织。
这是他们当年和毕方联手时重伤齐镇的招数,彼时还有创世神,所以威力巨大,可毁天灭地。
齐泗一手搭上齐邱肩膀,也将自身妖力凝聚其中。
星河带领鲛族人为他们护法。
陶缇抬头望天,血雨忽然停了。遥远高空乍现一道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奔涌向齐镇,越是到近前,气势越是迫人,几乎没有犹豫,遵循着强烈本能他闪至齐镇身前。
齐泗眼尖:“二嫂!!!”
风雷斩降下之前,晏湖已经松开齐镇飞掠至一旁,回头时也是一惊。
轰!巨大爆裂声使得整个谭城的地面都震了三震。
麒麟跌坐地上,枯朽的双手呈现出透明状。
“老先生!”钟玄倒在他身旁,不由自责。
“无妨,我本来就要走了,消耗了全部神力只是提前了我归于混沌的时间,今天走和明天走没有区别,”麒麟摆摆手,又叹气说,“其实我早该来的,我算过一卦,和齐镇牵扯的那孩子应该还在,可又好像不在.....”
他陷入纠结,身影渐渐消散,最后大笑一声:“算了,这烂摊子,还是你们自己去收拾吧。”
钟玄两眼发黑。
尘烟四散的另一边,齐泗抱起小狐狸,担忧地望向引下雷霆一击的中心:“二嫂?二嫂?!”
星河扶着齐邱,齐邱也才从诧异中回神,不知道陶老板什么时候对他家老二这么上心,他记得他们明明只是协议结婚。
灰尘中现出齐镇的身形,衣服焦烂露出皮肤,原本赤红的诡异妖纹在此时看已发暗发黑,他也受了重伤,尽管陶缇在千钧一发之际全力护了心脉,但伤害仍旧不小。
可是,疯魔的妖怪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伤。
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杀。
杀个干净!
齐镇单手掐着刚才未能及时散开的朱雀的脖子提在空中,朱雀神力所剩不多,无法维持人形,翅膀半耷拉着在空气里扑腾,眼珠子都快翻白了。
齐邱要救,但上前一步便单膝跪了下去,刚才那一招大家都耗尽全力,怎么也得休息上几分钟再战。
可紧要关头哪怕耽误几分钟,齐镇都可以将他们反杀。
“救...救我....”朱雀挣扎,他不想和麒麟老儿一样就这么走了,他最少还能活上百年。
星河喝令族人再战。
为救朱雀老先生,晏湖也冲了上去。
趁着他们乱斗,齐泗及时把他二哥脚边的陶缇带了回来,陶缇的能力也消耗完了,庞大的饕餮身躯此时比小猫没大多少。
“二嫂,你刚才怎么还反水了,不然我二哥现在肯定已经昏迷了,”齐泗说。
“我不想他死,”陶缇不做辩解,只说出当时所想。
齐泗完全明白,他也不想二哥有事,也相信大哥不会真要二哥的命,可如今二嫂与二哥更亲近,所以才会乱了阵脚。
眼看着星河与晏湖也不是对手,齐镇的杀欲已走向顶峰,陶缇急道:“还有其他办法能控制住他吗?”
齐泗也着急,于是急中生智:“我有办法了!”
晏湖催道:“快说!”
齐泗看向钟玄:“局长,我二哥的旧爱肯定有转世,你把转世的人带过来,我二哥见了一感动就不会嘎嘎杀人了!”
齐邱道:“算个主意,先救朱老,我们再拖住他,老钟你去找人。”
重担一下落在钟玄身上。
钟玄刚醒来又想昏死过去:“我上哪儿找人去啊,我又没见过!”
齐泗:“那叫什么名字,转世的人会不会名字一样,把同名同姓的找来呢?”
钟玄焦头烂额:“名字我也不知道啊!”
齐邱惊呆:“那一年老二发疯,是你通知的我。”
钟玄道:“是我通知的你,但我只见过他发疯,他疯之前的爱情故事我们不都只是听说吗?”
齐邱:“.....”
“其实我刚才就在想一件事,”钟玄在看到陶缇护了齐镇后还活着心里就有疑惑,饕餮往前冲,照理会和齐镇一起遭受风雷斩,且以饕餮虚弱的状态必死无疑。可他还活着,难道是齐镇反过来又护了他?
如果是这样,那么陶小老板有没有可能....
“嘎——”朱雀发出了惨叫,打断了钟玄的话。
顿时,大伙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朱雀老先生扛不住了!
来不及了!!
大家拖着满身上打算再拼一拼,可忽然间谁也动不了了,睚眦的恐怖威压弥漫在空气里,强横程度达到了史无前例。
这是大妖打算自爆元神才能产生的巨大威力。
一旦自爆,在场的谁也逃不了。
齐镇满脸淌血地看着他们。
他是真的疯了!
为杀死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可就在他们以为真要殒命时,身体忽然一松,巨大力量消散。
齐镇也松开了朱雀,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他。
与此同时,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不知他是何时来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悄无声息,他身上没有妖族的气息,更没有神族与生俱来的无形中的威慑,走过他们身边时却能抚平焦灼躁动的心绪。
他穿了简单的长裤短袖,看起来斯斯文文。
可诡异的是。
他生了一张与齐镇一模一样的脸。
“二、二哥?”齐泗瞪直了眼。
齐邱同样震惊,可细看下,又不是,他和老二的眼神不一样。
男人双手捧起此刻娇小的饕餮,然后走向了齐镇。
齐泗离他近,本能想阻止,可是心里竟然奇异地放松下来,最终什么也做,只看着男人到了齐镇面前。
男人一手扶起朱雀,一手将小饕餮交到齐镇怀里,说:“他还在。”
“他....还在?”疯魔后的齐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视线落在饕餮身上。
男人点头:“对,他还在。”
大伙儿眼前出现一幅了景象。
那是一座山崖,阳光柔软地斜照下来,远处是层峦叠嶂的起伏山丘,云雾缭绕间别有一番壮丽。
齐镇坐在崖间的某处草坪上,不,不是齐镇,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抚摸着一个小土丘。
没一会儿,土丘里冒出一只小爪子,接着是小脑袋,胖乎乎的脑袋甩了甩,用力甩掉泥巴露出了头顶上圆圆短短的犄角,然后它蹬呀蹬,整个身体都从泥巴堆里爬了出来。
小兽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萌萌地歪着脑袋看男人,小尾巴甩呀甩。
它刚出生,还什么都不明白。
男人温和道:“你母亲是夏官缙云氏后裔,你也是缙云氏之子,只是人类朝代如何更迭,家族如何庞大延续也免不了贪欲,贪权、贪利、贪恶,胃口之大,才有你横死这一遭,就给你取名....饕餮,能吞万物,也以吞恶当先。”
陶缇也在看景象,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来的。
“还在...”齐镇重复着。
他终于恢复了清醒,单手搂过小饕餮牢牢抱在怀里,弯腰跪倒在地,如那天一般,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中,他还说着什么。
陶缇听清了。
他说:“那天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想带你去游遍山川,玩遍世间所有好玩的,等过上几年再回榆山村,免得你总盯着桃树觉得它长得慢,到时一回家我们就可以坐在树下吃桃子了,你种的,一定很甜。”
陶缇轻轻眨了下眼,视线里聚起一层水雾:“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