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派给部队带路的猎户一共十个人，除了他和孔令榆，身为大队长不得不跟着的孔令松，米乐只认识伤还没好主动请缨的小张。
“这些人都查过了吗？”上山的时候，米乐小声问孔令松。
“查过了，都是这段时间没出过村，平时跟高家也没什么来往的，知根知底。”孔令松也小声回了一句。
进山的各个卡站已经换上了部队的人，所有人进山都得有带照片的工作证，整个小丁村也只有他们十个人才有，米乐顿时觉得，小兴安岭总算有点边境该有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道对于他和孔令榆来说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第一站还是小木屋，巡逻队撤走后，小木屋立刻被部队接手，成了先遣队的大本营，肖平嫌地方太小，才几天的工夫，工兵就在院子外面扩建出临时工房和围幕，俨然一副军事营地的景象，再也没有一点孔令榆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在这里的痕迹，更别提他和米乐如梦幻般美好的回忆。
孔令榆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小木屋，眼里现出一丝痛苦和茫然，“乐乐，我们还回得来吗？”
“我不知道，”米乐的声音闷闷的，轻轻握了一下孔令榆的手又马上松开，“你刚才没听肖代表说么，小兴安岭很可能会驻兵，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边境被接管，他们就再也不需要守林员了。”
原本，米乐对这个年代并没什么归属感，也从没想过小兴安岭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现在他有孔令榆了，不得不想。
来自现代社会的他，自然知道驻兵是早晚的事，猎人这个古老的职业用不了几年就会被社会发展淘汰，到那时候孔令榆该怎么办呢？
他又想重提回城的事，可是看着孔令榆茫然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孔令榆迟早得面对这个抉择，可是不该是现在。
“狗蛋儿你俩跟我走，咱们先带勘查人员去插旗，回来还得协助他们画布防地图。”孔令松跟齐志说了几句话后，向孔令榆和米乐招了招手。
“走吧。”孔令榆最后看了一眼小木屋，率先向院外走去，米乐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酸痛。
他甩了甩头，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都说人多力量大，有纪律部队的加入，不光是小兴安岭，就连小丁村都换了一幅景象。
先遣部队来的多是技术人员，第一天，他们让猎户带路满山做好标记，又手绘了小兴安岭的平面图。
除了狩猎区，原始森林里面是没有路的，只能以其他特征做标记，米乐这才真正见识了孔令榆的本事。
原始森林里哪里有水源，哪里有一片什么树林，他都能如数家珍，就连哪里有熊洞，他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孔令榆，要是不让你当守林员了，你就去当兵吧，当兵也挺有前途的，”晚上回到家，米乐突然说道：“你看那个齐志，穿军装还挺帅，你要是穿军装肯定比他还帅。”
孔令榆马上警惕起来，手里菜刀一歪差点切到手，“你觉得他帅？”
“不是，”米乐看着孔令榆狠戾的眼神，差点咬到舌头，“我是说你穿军装肯定比他帅。”
“老子不穿军装也比他帅。”孔令榆粗着嗓子喊，喊完又一脸怨念，“说到底你就是玩够我了，让我去当兵，你好背着我娶媳妇儿？等我当完兵回来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唉你可别乱说啊！”老子还特么没玩着你呢，米乐想着，眼神下流地瞟了一眼孔令榆的翘屁，“我这儿跟你说正经事呢，都让你给带歪楼了。”
他也是异想天开，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几天看见当兵的，就觉得当兵也挺好。
孔令榆去当几年兵，回来正好改革开放，到时候再找找关系，他们俩没准真的能一起回钢城。
短短几天的工夫，小丁村好像换了个天地，孔令榆是没什么知觉，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想。
但他也只是想想，真要跟孔令榆分开那么长时间，他也舍不得。
“孔令榆，你到底想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小兴安岭不再需要守林员了，山上也不让打猎了，你怎么办？”米乐认真地问。
“乐乐，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了？你怕我以后养不起你？”孔令榆皱着眉，一脸受伤地瞪着他。
“嘿我这爆脾气！”米乐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叉腰，一手扯住孔令榆衣领，“老子就是怕你以后养不起老子了，怎么的？你能跟我好聚好散吗？”
孔令榆顿时红了眼睛，扔了手里的刀，把米乐托到灶台上，狠狠咬上他的嘴。
“你特么想得美，说好一辈子，你想反悔？竟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儿给自己找堵，哪可能不让打猎了？就算真不让了，大不了老子学种地去，怎么可能自己媳妇养不起？”
“我特么不是你媳妇，我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也不用你养，我就是说这个事儿。”米乐也急了，那种跟孔令榆说不明白话的无力感又回来了。
“虽然这些事现在还没发生，可万一有一天真的发生了呢？小兴安岭要是军管了，还可能让你随便上山打猎？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你懂不懂？”
米乐心烦地掰开他的头，不让他咬。
“老子不懂！”孔令榆梗着脖子，非要咬到他的嘴，“少跟我拽那样我听不懂的文词儿，老子不懂也活了这么大。”
“我特么跟你个文盲说不明白话。”米乐推开他，从灶台上跳下来，蔫头耷脑进屋趴在炕上不动了。
孔令榆随后气哼哼也跟了进来，看他蔫儿了巴叽的样儿，想吵架的火气下去了一些。
他扑在他身上，像个受伤的小兽，“乐乐，你是不是嫌我了？嫌我没文化大老粗，不愿意再爱我了？”
米乐侧过身子看着他，孔令榆那小样儿可怜巴巴的。
他叹了口气，“我刚到小丁村什么都不会，别人都嫌我的时候，你嫌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