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也不能是楚哥。
那个时候徐垚心里想的全是这个，但是他走过去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重到抬不起来。
那边警察们正在搜查别的地方，最后也发现了这边躺着的人，警察的动作比徐垚快多了，快步走过去一个查看，随后转身对着这边的人说“死了。”
黑哥突然笑起来，“打了三四枪，都是要害，能不死吗？只能怪他太不自量力了。”
“闭嘴！”旁边的警官呵斥他，甚至还打了他一拳，看起来十分讨厌他这种嘴脸。
一副我做了坏事但是我最牛的表情。
正当徐垚的手脚愈发冰凉的时候，就要走到那具尸体的旁边，就要看到的时候，身后又是一阵动静。
“杨队，外边还抓到了几个人。”一个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那个稚嫩的声音，徐垚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即便是粉身碎骨了也忘不掉的那种。
“徐垚？”
徐垚往前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猛地一个转身，便看见了同样一脸诧异的楚闻歌，只见楚闻歌脸上惊讶的表情逐渐消失，转而换上了些许尴尬的笑意，然后尴尬也逐渐消失，只留下满脸真实的单纯的只是突然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单纯笑意。
彼时楚闻歌正被两个警察押着。
徐垚猛的跑过去。
楚闻歌其实进来有一会了，他看见了徐垚慢慢朝着那边尸体走过去的全程，那种有些迈不开步子的感觉，他虽然不知道徐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大概能猜到徐垚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徐垚一定是以为，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他。
于是，当徐垚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的时候，他以为徐垚一定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自己的怀里，他甚至张开了手臂准备迎接。
脸上是阳光般的笑意。
却没想到结结实实挨了徐垚一拳，措不及防之间甚至因为冲力往后摔到了地上，就连一旁的警察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反应过来之后便要去拦徐垚，一些人去准备去扶楚闻歌。
“干什么干什么？！！！”
却没想到徐垚下一个动作就是猛地扑到了一脸懵逼坐在地上的楚闻歌的怀里。
楚闻歌被突如其来的冲劲一冲，又是往后一倒。
这下在场的人更加的目瞪口呆了，黑哥那边那些人正被那边的警察询问着，注意到这边的只有楚闻歌旁边的两个警察，以及和楚闻歌还有杨真一起被带进来的一些人，加上押着他们的警官，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女的。
那些准备过来劝架的警官的手都停留在了半空，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好像是在极力掩饰场面的尴尬。
“混蛋！！”徐垚几乎咬牙切齿地喊道。
那些个警察在边上琢磨，是这个小年轻报的案，这个个子挺高的男的，刚才还被另一帮人追，那估计是个受害者，是跟这个报案的人一起的，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注意场合。”
徐垚虽然情绪异常激动，但是也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楚闻歌忍着脸上刚才徐垚的一记拳头，又看看现在扑在自己怀里的徐垚，突然笑起来，正想搂过他安慰几句，却见徐垚已经起身，并且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的不善意。
楚闻歌仰视着他，又是一笑，也没说什么，借着他的力就站了起来。
那边几乎已经记录好，这边也差不多已经记录好接下去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人都带回警局，一个个严加审问，查清楚去事情的来龙去脉。
楚闻歌和徐垚自然也是要去的。
过了一会，外边突然来了更多的警察，黑哥他们一个一个被带走。
因为是报案人，所以受到的限制并没有这么多。
徐垚和楚闻歌看着那些人被一个个带走，野外废弃的塑料厂，在今天这个夜晚，似乎也热闹了一番。
楚闻歌摸摸自己嘴角的伤口，站在徐垚身后，打趣道，“本来觉得今天闯一次虎穴，一点伤都没受，还挺划算的，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有这么一下。”
徐垚正在气头上，于是不和他说话，注意着那边来来往往的两个人，周围暂时没有人管他们两个。
看见那边的人正在处理尸体，徐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都没有过去看看那个躺在地上到底是谁，既然不是楚闻歌，那还有谁？
他往前走了一步，楚闻歌却拉住了他。
“别去了。”
徐垚转身，楚闻歌脸上却是难得的严肃的表情，“怕你看了受不了。”
徐垚其实刚才心中就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现在听到楚闻歌这么说，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明确。
“是你爸爸。”楚闻歌看着徐垚的眼睛说着，说完之后好像又有些后悔，等着徐垚的反应。
他有些怕看见徐垚的反应。
没错，正如杨真所说的，他今天确实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虽然知道了黑哥在这里，但是却没有想过要自己过来搞事情，他今天过来的原因是，他发现徐垚的父亲近几天的行动十分反常。
直到今天早上看着他父亲的人跟他说，看见徐垚父亲带着一把刀就去了黑哥那里，看起来是想去做一个了断。
那个时候楚闻歌简直快疯了，为什么会有这么笨的人？为什么这么大的人还会这么笨？
他能和黑哥作对吗？他以为这样就能杀了黑哥吗？
这种无畏的牺牲很高尚吗？
他突然有点后悔没有早些跟他做个保证，保证一定会把黑哥的死讯带到徐垚父亲的面前，才导致他这种傻逼透顶的动作。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逃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勇气？
但是光有勇气显然只能被定义为一个傻逼。
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徐垚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个最亲的人，虽然徐垚并不想原谅他，但是徐垚一定也不希望他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去世。
他毕竟是他的爸爸啊。
徐垚父亲的这个举动彻底地把楚闻歌的计划打乱了，他当即联系到了杨真，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他今天需要过来搞一次破坏，希望自己的动静能够大到让黑哥无暇去顾及徐垚父亲，也希望徐垚父亲能放弃那个一鼓作气的念头。
希望他一次没有成功，接下去会再而衰三而竭。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徐垚父亲的意志。
甚至还害的杨真也暴露了，两人在塑料厂的几个厂子里东躲西藏。
然后，听到了那几声枪响，他就知道，没办法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徐垚解释，于是在等徐垚的回应的时候，有些忐忑，但是徐垚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
“我知道，我猜到了，刚开始我确实以为躺在那里的人是你，因为杨真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这边，但是后来发现不是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那双鞋子，我在哪里看到过。”
徐垚的声音很平静，楚闻歌听不出情绪。
徐垚还是走过去了，亲眼看到了他父亲的尸体，看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到那张很长时间没见以至于有些陌生的脸，但是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身体里，留着这个男人的血。
是这个男人给了自己生命。
他的行动初衷虽然很没有意思，但是歪打正着的，守护了徐垚一次。
至少，黑哥终于进去了。
挡在他人生道路上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挪开，随之而来的是，万丈光芒，还有光明里站着的人。
可惜身后的人却倒下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长得很好看却很懦弱的男人，同样长得很好看的要强的却最终选择自杀的女人。
徐垚一直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孑然一身，好像什么都靠自己，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步，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终于，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身边的两个大人终于不在。
徐垚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被抬出去。
楚闻歌一直站在徐垚的身后，看不见徐垚的表情，却看到了徐垚隐隐约约开始微微颤抖的身子，楚闻歌皱了皱眉，上前，把徐垚翻了个面，徐垚就像个牵线木偶，很轻松地就被楚闻歌反过来了，楚闻歌没有看他的表情，直接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徐垚的抽泣声现在才变的清晰可闻。
这是楚闻歌第二次看见徐垚哭。
“终于，就剩我一个人了……”
“还有我。”楚闻歌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有我。”
也许是自己前面的路终于通透，也许是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孤儿。
徐垚那天哭了好久，从抽泣到嚎啕大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哭，也是楚闻歌第一次见他这么哭，好像把五脏器官全都哭出来一样。
楚闻歌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再也不会有让你这么难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