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孟淮之说。
小说里的沈骛会死在这个冬天, 但现实里的他和沈屏经历了一场车祸，好端端地活过来了。
冬天过去了。
春日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是适合结婚的日子。
沈骛因为这个念头微微一愣, 孟淮之仿佛与他心有灵犀, 问他道：“我们是不是该办婚礼了？”
“婚礼……”
沈骛却发起了呆，他从来没想过具体该怎么举办婚礼。
孟淮之早就考虑好了, 找了几个好日子和场地让他挑选。
最后他们的婚礼就近安排在京城, 并没有大张旗鼓, 以舒适和方便为首要原则, 邀请的也都是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
传统的异性婚礼流程是男方及父母在仪式台上等待，放VCR, 拉灯、音乐奏响，再由女方父母将穿着华丽婚纱的新娘送上台, 送到新郎的面前。
这将是新娘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刻之一。
沈骛和孟淮之都是男生, 这仪式可省可不省。
但是, 在各方媒体的盛情邀请下，沈骛愿意留一个机位开直播，将有数以百万计的网友观看他们的婚礼直播, 婚礼结束后, 现场的照片还会由多家新闻媒体发布出去……
沈骛和孟淮之达成一致，这仪式还是保留下来得好, 否则惹人误解他们不重视这场婚礼。
孟淮之的父母去世多年，现存的至亲只有孟振深一人。
沈骛惊觉只有自己适合充当新娘的角色。
发现这个问题时, 为时已晚。他总不能去和孟淮之争论，强行勾起有关孟淮之父母的记忆。
他既不能, 也舍不得。
“好吧。”沈骛很快妥协，想了想又说, “那也不用我妈或我爸送我，他俩离婚了谁来也不合适。干脆……让我哥送吧。”
他有意避开关于父母的问题，就连自己这边送亲的人选也不让父母来。
他状不经意，但孟淮之哪里听不懂，也不多说什么，笑着继续商量下一个环节。
四月天气晴朗，临近婚礼举行的日子却突然降温，一夜之间降到了十度以下。
婚礼将在京城的七星级酒店举办，沈骛原本想着春天天气好，定下在户外大草坪上成礼。
婚礼前夜不但要忙婚礼的布置、预习流程。反正八成睡不着，沈骛干脆一一给宾客发去注意保暖的消息。这降温来得太猝不及防了。
“四月怎么会这么冷呢？这几年的天气真奇怪，可能是污染太严重了吧……”沈骛边发信息，边喃喃自语，“明天最高温度居然只有四度？”
幸好他们都是男生，不用露胳膊露腿，穿长袖长裤的西装，可以抵御不少突如其来的严寒。
“你明天多加条裤子。”孟淮之拿来一条黑色的打底裤。
“……结婚还穿秋裤？”沈骛无语地笑出声，对孟淮之的了解又深了几分，“你真是……爹系男主。”
好在两人皆肩宽腿长，穿衣显瘦，西裤里再加一条秋裤，仍旧笔挺修长。
婚礼当日的气温比天气预报更低，随意呼出一口气，转瞬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婚礼的整体布置偏恬静温馨，低饱和度的配色，以奶白、鹅蛋黄、烟粉为主色调。一望无际、碧蓝如洗的天，以及软绒绒的翠绿地毯，天然的环境也融入其中，成为婚礼最美丽的衬景。
两人穿的西服都是浅色系，早在确认仪式之前就订好了。好巧不巧的，沈骛的西服刚好是白色，与大多婚纱同色，内搭一件浅色的天蓝衬衫，雾霾蓝的领带打成漂亮的温莎结。
孟淮之的西服用的就是他这条领带的料子，乍看起来普通的白衬衫，则是和他西服一样的柔白色，不似纯白那样鲜亮刺眼。两套正装，在不起眼的小细节上处处遥相呼应。
孟淮之和爷爷、外婆一起先上了司仪台，等待另一位新郎。
沈骛和沈屏在入口那边的鲜花拱门准备入场，台上的司仪说了几句话，沈骛紧张得什么也听不清，然后看到台上的LED大屏开始放映VCR。
他们VCR的素材多得让人眼花，还可以直接从“骛夜抒淮”超话现取，给剪刀手太太发一点劳务费。
然后是他们小时候的片段，第一次公开。
徐琼娅倒是给小沈骛拍了很多照片视频，用来记录他的成长，同时包含孟淮之的照片就不太多了，他们两家人平时一起聚个餐，一般也不会特意拍什么照片。
VCR过半，后面全是两人少年时期的记录。
一半是沈骛偷拍的孟淮之，有照片也有视频。孟淮之每次在学校里参加歌手比赛，或者各种活动，他无一缺席，并为低调的孟淮之记录下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时刻。
他以前和向子旭说两人只是同学，但大多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一个学校里。只有中学，有两年是他上初中部孟淮之上高中部，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段时光，留下的影像数量也最多。
沈天衡时至如今才知晓，叛逆的小儿子从初中开始就天天带着手机上学了。
虽然有几分不爽，但至少，沈骛没有过于漠视纪律也没有笨得不像他，被老师抓住收走手机叫家长。
看到其中一个片段，沈屏恍惚了一下，忽然道：“就是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小骛被班主任收了手机，还是我帮他拿回来的。”
沈天横：“……”
沈屏指的是一张孟淮之仰拍的沈骛的照片。
沈骛趴在窗口举着手机，专心致志，完全没留意身后黑着脸的班主任。
而VCR的上一段录像，正是沈骛在窗口拍的孟淮之。
那天孟淮之上体育课，投篮是必修项目并记入考试成绩，孟淮之不得不用他矜贵干净的手去碰脏兮兮的篮球。
这一幕百年难得一遇，孟淮之第一次投篮，居然表现得相当不错。沈骛听到楼下小操场的女生尖叫——这尖叫声他太熟悉了，结果一探出脑袋就看见了孟淮之。
他立刻拿出手机录像。
不为人知的是，在沈骛偷偷给孟淮之录视频的时候，其实孟淮之也在楼下偷拍他。
正在看直播的狗仔看到这一段，皆是脊背发寒。
孟淮之果然是天生的艺人，看人家这与生俱来的找镜头能力……他们一直坚持不懈地跟拍孟淮之，自以为行踪隐蔽，大概在对方眼里跟跳梁小丑也没什么区别。
VCR播放完毕，灯光暗下去，音乐奏响。
歌曲的选择安排全交给孟淮之，为了保持神秘和惊喜，沈骛也是到了现在才第一次听见。
All I know is (ooh ooh ooh)
我只知道
Getting lost late at night under stars
我们曾迷失在漫天繁星下
Finding love standing right where we are your lips
发现爱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They pull me in the moment
你的唇瓣将我吸引到你面前
You and I alone and
那里只有你和我
People may be watching I don't mind ‘cause
也许有人在偷偷向我们张望，但是我不在意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right
有你在是那么美好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like
有你在的地方就像
Paris in the rain
和风细雨的巴黎1
……
“我们走吧。”沈屏小声提醒。
“嗯。”沈骛回过神来。
沈屏还记着孟淮之上次直白的敲打，努力克制想要过度亲近沈骛的冲动，双手紧绷绷地垂在腿侧。
沈骛见状，反倒挽住他胳膊：“哥，谢谢你。”
沈屏微微一愣。
抵达终点，沈骛抽走手臂，又轻声说：“哥，如果有下辈子…”
沈屏认真地凝注着他，既期待又害怕。
沈骛顿了顿，弯起桃花眼，一字一句：“……我来当哥哥吧。”
台下，南灯微热情地摇晃手里的塑料掌拍，全场就他动静最大，沈屏一错目便看到了他。
那阳光般的笑容，以及弟弟的浅笑，一同映入沈屏幽暗无光的眼底。
他眼睫轻颤几下，眼角隐有泪光闪过，最后还是在这大喜的日子忍下了，只微笑点头：“好。”
冷气源源不断钻进肺腑，沈屏的身体还没能完全恢复，忽然低低地咳了一声。
原本是他送沈骛，后半程反过来变成沈骛扶着他走。
走完红色的长毯，沈骛四下看看，发现高举保温壶的南灯微，忙对沈屏道：“哥你快去休息，加件衣服，小南那里有热水。”
直播机位安排得稍远，没能到处的观众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只能看见大概的仪式流程。
自然也包括送亲的这一段，他们清清楚楚看到被亲人送上台的是沈骛，像新娘一样走红毯的也是沈骛！
所有年下党在这一刻被啪啪打脸，年上党终于取得了他们的胜利，可歌可泣。
在司仪喋喋不休的话声中，沈骛悄悄抬手摸了摸肚子。
在场的亲属宾客并不会留意这个小动作，直播间的观众却惊叫连连。
【不是我说，在结婚的时候偷偷摸肚子，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你们是奉子成婚啊】
【艹，年下党给我擦亮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咱们骛骛都揣了，还年下攻？】
【男的揣个jb啊！够了哈，就要年下就要年下】
【hhh你们泥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骛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孟淮之的眼睛：“怎么了？”
沈骛快速把手收走，小声嗫嚅：“……饿了。”
他们从清晨化妆换装开始，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孟淮之笑说：“快了。”
沈骛轻轻点头，又皱了下眉：“感觉突然变得更冷了……”
沈屏慢慢喝了口热水，嗓子舒服了些，正要盖上杯盖，忽有一点雪花落进了热气腾腾的杯口。
旁边的南灯微也看得清楚，不敢置信道：“下雪了吗？”
祁颂的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把随身携带的伞交到父母同坐的第一排，对沈天衡仇视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温柔地关心徐琼娅：“下雪了，这把伞给你用。”
徐琼娅听他说了仍不信，直到亲眼看到落到袖管上的雪花，愣愣道：“怎么这么不凑巧就今天下雪了呢？上一次春天下雪，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
沈天衡面色不善，却难得说了句好话：“瑞雪兆丰年，结婚下雪也是好事。”
四月飞雪，三十年一遇。
这雪来得突然，天色还未阴下去，碧蓝如洗的天幕，落下一点又一点乱琼碎玉般的雪。
孟淮之怔怔抬头，莹白的碎雪映入他漆黑的眼眸。
“淮之哥？”
沈骛喊了他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雪花落到眼睛里，冰寒刺骨。孟淮之眨了下眼，猝然红了眼眶，梦呓般喃喃：“……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下雪吗？”沈骛奇怪道，“上一次春天下雪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妈和我说过，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呢。”
孟淮之深深拧起眉，喉结不住滑滚，抿起的唇颤了几下：“我也不知道……”
沈骛猛然被一个念头击中。
就算这个世界不是一本小说，他所知道的小说只是同人文，但小说的作者，的确预言准了未来的许多事。
他必死的未来已经改变了。
但是，那样的未来定然发生过，所以才会有人把它记录下来，才能让现在的他知道。
孟淮之涩声，一字一句印证他的猜测：“但是上一次，你不在了。”
沈骛看到数片雪花隔开他们视线。
他莫名心慌，赶紧上前一步，让他们的眼睛里只够容下彼此的面容。
再真实不过了。
他们活生生的，有心跳有温度，没有被任何东西隔开，伫立在彼此面前。
司仪耐心地等两位新人说完悄悄话，终于说起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我愿意。”沈骛不假思索，笑盈盈看着此生的爱人。
“我愿意。”孟淮之语毕，便迫不及待地倾身吻住了他。
沈骛感到孟淮之微凉的唇覆了上来，颤抖的睫毛扫过脸颊，痒痒的。
片刻后，就连嘴唇也发起了抖。
沈骛被他的不安所传染，正当心脏狂跳之时，一滴热泪滚过他的面颊。
随后孟淮之紧紧拥住他，仿佛要将他的骨髓掐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尽了此生所有力气。
“太好了……”
“这次你还在。”
雪势渐大，转眼落了两位新人满身。
漫天飞雪也盖不住现场热烈如火的气氛，在雷动的掌声中，司仪调起播音腔调，祝福话张口就来：“祝二位相濡以沫共携手，白头偕□□此生。”
同沐雪，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