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嫽冼英

  【除吕雉之外,窦猗房、王娡、王政君、邓绥等宫廷女性也在各个时代在政治上影响了前朝。

  ——但她们或是作为代少主临朝的太后,或是通过外戚进行作为,根本上是皇族内部的权力倾轧,是通过对直接掌握政治权力的男性做出影响而进行作为,不能作为女性地位的体现。

  除吕后等政治家外,上书救父的淳于缇萦,辅佐解忧公主经营西域的女外交家冯嫽,着名的女音乐家蔡文姬,助父兄修史的班昭也在不同领域展现了优秀女儿的风采。

  尤其是冯嫽,以女子之身三次出使乌孙,宣扬汉朝教化。在讨伐自立为王的乌就屠时,冯嫽以言语使之让步,避免了两国交战大动干戈,是一次极其成功的和平外交。

  当时乌孙发生内乱。朝廷原本想让元贵靡继承王位,没想到北山大将乌就屠杀死国王,自立为王。汉宣帝得报后,准备讨伐乌就屠。但是汉军道远兵疲,胜负难料,于是朝廷派冯嫽与乌就屠谈判,劝其让位。

  冯嫽开门见山说:“将军夺了王位,看似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汉朝大军已至敦煌,将军区区兵力,岂不是以羊群搏猛虎?”

  冯嫽又对乌就屠晓之以理:“汉与乌孙亲如一家,若两国开仗,百姓遭殃,将军也必身败名裂,望三思而行。”

  乌就屠自知远不是汉军对手,终于让步说:“愿听夫人劝告,让位于元贵靡,但求汉朝给个封号。”

  一场战争就此消弭。

  对冯嫽来说,女子之身不是她出使乌孙的弱点,更不是她解决问题的捷径。

  当冯嫽回到阔别四十年的故都长安时,汉宣帝命令文武百僚在城郊迎接她。长安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都涌上长安街头,争睹女使者的风采。】

  李容微目眩神迷地看着光幕上展示的长安万人空巷,发已花白的冯嫽骑着马进入城门,西域朔风粗粝了她曾经娇柔的皮肤,但却将她的灵魂磨砺得无比璀璨。

  “恨此身不为冯嫽……”

  她嘴唇蠕动着。

  上官婉儿却好像听到了她的自语,明眸鼓励地看向她,露齿一笑,像是照亮了整个世界。

  李容微的眼睛微微睁大,不禁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至少,照亮了李容微的世界。

  【及至东汉, 女文学家班昭的作品《女诫》传世, 宣扬“女以弱为美”, 可见,女性的地位已经受到严重的弱化。

  虽然《女诫》是为宫廷女性而写的,是为了预防重新出现外戚专权跋扈的现象。但随着历史的发展,男权社会不断攀升而女性地位不断下降,这本书成为了给女性施加的思想枷锁,几千年来难以卸下。

  这可能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吧。】

  上官婉儿抿唇一笑:“我年幼时好奇,也去看了看《女诫》的内容,但很快就放下不去看了,因为我觉得其中的话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上官婉儿话锋一转:“若论女子规范,我还是更喜欢房相编纂的《晋书·烈女传》,武昭王李玄盛的王后尹氏为皇帝出谋划策,灭国后敢骗过士兵自己逃亡;羊耽的妻子辛氏分析朝政,给弟弟出主意帮他免遭被杀的命运……这些才是我们大唐女儿该学的东西呢。”

  太平公主笑道:“我大唐世风开放,贞观群臣也都是朗朗人杰……东汉那样乌烟瘴气的环境哪里比得上呢?”

  武则天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禁也追忆起贞观年间那样开明的帝王和将相。

  ——和她年少时曾惊鸿一瞥的,长孙皇后的风采。

  说起来,长孙皇后才是贞观年间最清醒的人吧。

  自长孙皇后逝去后,李承乾起兵逼宫,废为庶人;太宗李世民晚年行事多无顾忌;长孙无忌被自己和高宗流放,自缢而亡……

  若是长孙皇后尚在,哪里能到这个地步。

  【时代继续发展,随着历代儒学学者对儒家道德思想的重塑和解释,女性的地位一落千丈。儒家思想中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对后世影响深远,当然也包括对“女卑”思想的宣传;之后,“男主外, 女主内”、“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观点层出不穷,女性处于被奴化的境地。

  在魏晋时期,有《列女传》面世,这是专为封建社会妇女所编的教科书,要求妇女遵守礼法三从四德,男权社会对女性张开了獠牙。

  隋朝已经规定九品以上官员妻、或五品以上官员妾不可再嫁,女性的婚姻权利得到了极大的损害。

  但是,同时也可以从这项规定中看出,在隋朝时,妻妾不可再嫁可以被视为一个高官的“特权”。女性,在当权者看来只是一个被炫耀的附带品,女性本身的意志和权利被无止境的忽视。】

  太平公主看到这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第一任驸马——薛绍。

  少年夫妻,她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夫婿的。

  但是母亲却为了政治需要活生生把他饿死在牢狱中。可叹薛绍咽气时,她才刚刚生下他们的小儿子。

  ——是的!她知道阿娘也是为她好!她嫁给武攸暨,阿娘放心了,武家放心了,李家也放心了,她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被保护了。

  可是呢?

  武攸暨本来有结发妻子,可是却被阿娘赐死。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丈夫——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对她好?

  阿娘不在乎。

  阿娘的确爱她,可远比不过权势。

  可是——太平公主在心中嗤笑——自己也不愧是阿娘的亲生女儿,这才多久过去,她就已经记不起相伴多年的薛绍的脸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爱吧。

  但是只有这一次就够了。

  这样人生被别人决定的痛苦,这样身为上位者棋子的耻辱,只有这一次就够了。

  就算是阿娘也不可以再把她当成棋子!

  太平公主低头掩住了那双带怨的眸子。

  权力……只有权力不会背叛人。

  她又巧笑倩兮地抬起头,仿佛从来不曾怨过自己的母亲。

  【但不可忽视的是,在这一时期,仍有着格外优秀的女子脱颖而出,作出比无数男儿更优异的功绩。

  冼夫人,冼英,岭南各郡的“圣母”,中原以南领土得归中央统治的推手。

  她二十三岁被推为俚族首领(她的家族推行女性世袭首领制度)。少年时,她统率本部落民众,约束部下,行兵布阵,镇服百越,威望显着。当时南海沿海地区和琼州海峡对岸的海南岛共一千多个部落都归附在她的统领下。

  ——年轻的女子统领着南方少数民族部落,她常常在部落中巡视,部落中的人看见她都尊敬地问好,打心底里认可她的统领。

  曾经,高凉一带的俚族首领,都不大听汉族地方官吏的调遣,有的还常常侍强劫掠临近的州县,汉族边境地区的人们苦不堪言。可如果这么下去,对俚族也并非好事,因为一旦中原的王朝统一稳定,大军就可能压境,俚族无法抗衡。

  这一切从冼夫人起发生了变化。

  冼夫人的夫婿是高凉太守冯宝,这场婚姻是冯宝父亲竭力促成的“汉俚”联姻,自此之后,冼夫人率领着她的部落,在大陆的南端安居乐业。她的部落最先依附梁朝,梁灭后依附陈朝,陈朝灭亡后依附隋朝。隋亡后,她的子孙后代按照她的教导,依附唐朝,避免了汉俚两族的冲突,以和平方式处理临近部落与庞然大国的关系。

  生逢乱世,作为俚族首领,她本可以割据一方,据土称雄,那么她在历史上也会是一个难以抹灭的女子形象。这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的野心——称王。

  ——冼夫人不是不可以,要知道她所在的部落向来是女性领导的!

  但是遵从自己的意愿容易,按捺自己的意愿困难。

  无论是理性比较过自己和中原人的实力差距,还是不忍治下百姓受战争离乱之苦,冼夫人最终选择接受中原王朝的治理。

  当中原连年战乱不息,岭南地区却在冼夫人的治理下安居乐业。

  当中原成功一统,岭南地区就在冼夫人的带领下回归王朝。

  从此,冼夫人的精魂就永远地屹立在这片土地的南方,作为“岭南圣母”的形象屹立在人们心间。

  ——非一家一姓之忠义,思万世万年之团结。】

  武则天长叹道:“谯国夫人一生忠义。”

  ——但是,她是不会那么做的。

  如果她是冼夫人,也许真会割据一方吧。武则天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权力欲旺盛。

  她是在乎百姓的,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皇帝教给了后人为帝的道理。但是这不是因为她在心里想要为百姓付出,而是她权力的实现需要百姓的支持。

  她会占土为王,慢慢发展,在分裂时期向中原进军,毕竟大山的子民勇武,而中原王朝又不会大规模向岭南派遣兵力。在有一个根据地之后,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她会认为总要去试试看的,如果不去做,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她生来要当人杰,而非俯首。

  不过……

  “敬夫人一杯酒。”武则天把手中酒杯遥遥举向光幕,又翻转手腕把酒水撒入泥土。

  冼夫人,终究是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