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尔的目光,就差在阿德里安的背上钉出一个洞了。

  然而走的飞快的阿德里安丝毫没有察觉。

  在凛绮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又一变,眼睫一垂,就变成了委屈巴巴的表情,切换的毫无痕迹。

  行吧。

  凛绮顿了顿,熟练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

  她拍了拍衣摆,转身回到房间内,坐回自己的位置,熟稔的摸了摸艾利尔的红发。

  非常值得庆幸的是,他很好哄。

  虽然总是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但是只要顺毛摸一摸,拍一拍,很容易就被哄好。

  哪怕是在他最难搞的辛德瑞拉时期,他也绝对不算是会耍脾气的类型。

  尽管有很大概率,他在表面被哄好后,背地里还是在生闷气,或者介意的不行,但是在她面前,是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的。

  他在她面前,总是竭力装出出大度、温和、完美无缺的样子。

  凛绮的手指勾住艾利尔的红发,随意缠绕了两圈,忽然又低头看向他的腿。

  “怎么样,痛吗?”她问。

  因为艾利尔表现得太过自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让她差点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她记得,故事中曾经提到,小人鱼用嗓音交换双腿。

  她的目光自然的落在他端着摆放着的腿上。

  一双格外长,骨肉匀称,修长有力的腿。

  被垂感极佳,轻薄丝滑的黑色布料覆盖着,劲瘦的脚踝被半掩着,露出的肌肤苍白,能够隐约看到肌肉的轮廓,不愧是用魔药换来的腿,确实非常美丽。

  但是,这双人类的腿,只要上了岸,每行走一步,都会像在刀尖上一样痛。

  因为她忽然抛出来的问题,艾利尔也顾不上酸溜溜的了。

  他惊得脸色唰的一白,下意识把腿往内收,想要躲避开凛绮的视线。不停摇头。

  明明日夜深陷在痛苦之中,却一副仿佛是自己做错了般的表情。

  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等待被批评的小孩子,又惊慌,又懊悔,微颤着睫毛,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表情。

  见凛绮没有说话,他似乎更加不安了,骨感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衣摆,垂眼不敢与她对视,半晌后又忽的一下抬起眼,飞速瞥了她一下,又慌张转开眼。

  他不害怕伤害自己的身体,却害怕被她发觉,然后被她指责吗?

  凛绮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啊。

  从最初,到现在,他其实没有任何变化,骨子里依旧还是这样的性格。

  凛绮也没办法指责他什么,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椅背,“算了,就这样吧。”

  艾利尔眼巴巴的望着她,她抬眼看了眼窗外,此刻的天气正好,大晴天,未到正午,也不算太热,就指了指庭院,说:“今天不学习了,去那里坐坐吧

  。”

  艾利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惶惶的跟在她身后。

  室外的阳光温和,映在花园内,照耀的花朵上的露珠都闪闪发亮,微风吹拂,凛绮将艾利尔拉到花园边的藤凳上坐着,这个时间园丁在休息,花园内也没有人。

  艾利尔不解,但还是乖乖坐好,风吹动他的长发,阳光下,红色显的更加鲜艳。

  他安静看着凛绮走到花园内,左看右看,然后选中了一棵树。

  两秒后,他睁大了眼睛。

  庭院内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原本正在城堡内忙碌的侍女们,都纷纷跑出来看,等到她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一棵树已经静静地横躺在地上了。

  凛绮让侍女们取来木工工具,顺便散开,别围在这里。

  侍女们虽然缩回了城堡,但还是在门边推推搡搡,好奇地探出头来看。

  凛绮取了工具,就蹲在树边,就地工作起来,她擅长木工活,在第一个世界,甚至可以一个人建造起数座小木屋,动手能力极强。

  对她来说,做一个木质轮椅,再简单不过了。

  锯木,修正形状。

  原本木材还需要长时间的干燥处理,在这里都可以用魔法加速处置。

  艾利尔默默注视,然后挪动到她的身边,帮她处理木材。

  经过他的手的木材瞬间脱水干燥,之后就不会再产生裂痕,更加结实,凛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继续锯木。

  锯好的木头,自然而然地就递到艾利尔的手中,然后再由艾利尔递还给她,她继续处理。

  一递一接,动作默契,就像是合作过无数次。

  侍女们在门后小声叽叽喳喳,好奇的目光越过门板,午后的天气很好,天空苍蓝,云朵浮很低。

  这样闲散的午后,她们的公主随意将衣摆一卷,就这样蹲在木桩边,神色自然的切木头。

  锯刀在她手中就像是黄油刀,她切木头也像是切黄油一般轻松。

  木屑纷飞,她的表情很淡,像是做这样的事情,再简单自然不过。

  很快,就逐渐建构出雏形。

  从午后,直到阳光渐渐往下落,霞光落满花园后的树丛时,精巧的轮椅已经制作完毕了。

  凛绮将衣摆上的木屑拍掉,云淡风轻的站起身。

  她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看向艾利尔。

  艾利尔还坐在木桩边,与她对视需要抬起头。

  他抬起眼,目光从眼睫后透过来,无声看人时,总是会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脆弱神情。

  凛绮扬了扬下巴,“上来试试。”艾利尔默默不言,挪动到轮椅上,待他坐稳,凛绮就推着轮椅走了两步,试验轮椅的稳固度。

  轮子可以顺畅的滚动,声音也很轻巧。

  凛绮肯定地点头,“还行。”

  艾利尔微微转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睫毛微颤,轻轻比划,“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洁白透明的肌肤,隐约透出些酡红,目光缱绻如丝。

  凛绮的目光停驻片刻,若无其事地挪开,“小事而已。”

  ——

  阿德里安的停留和离开,似乎没有任何人在意,也没引起波澜。

  平静的日子照常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城堡里多了轮椅的声音,身世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哑巴红发美人——会默默出现在走廊底,还有各种角落。

  他确实美丽的可怕,像是传说中会用美貌俘获人的妖魔,但是这段时间,城堡中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反而很平静。

  而且,自从有了这个安静的美人,总是萍踪浪迹,一个月能有二十天不见的公主,也在宫殿里停留了下来。

  他们总是呆在一起。

  侍女们常常能看到他们在花园,红发美人自己摇着轮椅,与公主并肩散步。

  整理房间,端上餐具的时候,也能看见他们呆在房间里,公主坐在窗边,那个红发美人坐在床上,用手语比划着什么,然后公主微笑着点头。

  他们像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那种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气氛,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插足其中。

  他们表现的太坦然,太自然,渐渐地,侍女们对红发美人的存在也习以为常了。

  红发美人不会发出声音,也从不和其他人搭话,只会和公主交流,而且是用她们都看不懂的手语,他就像是只属于公主一个人的东西。

  侍女们渐渐不再害怕,只要当做他不存在,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们都习惯了,但是新来的看到,还是会被吓一跳。

  小女佣是这个月才到城堡内来工作的。

  这份工作,还是她的姨妈托了她的好朋友的表姐,好不容易给她找来的,皇家女佣,听起来多么厉害!

  在这之前,她做的最了不起的工作,就是在农庄里给奶牛挤奶。

  她一直盼望着进城,想要看一看首都的风光,在穿上黑白两色的制服时,她站在镜子前,得意的扬起下巴,像一个仪仗队的小号手。

  在她这样的年纪,能做这样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她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她背着小包袱,怀着期待进入了城堡。

  第一天,她按部就班的工作,按照和善的姐姐们的指使,在大厅里擦拭花瓶。

  一边垫着脚工作,一边哼歌,转头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掸子都差点落地,轮椅滚过地毯。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过去,吓得她心脏差点骤停——

  她定了定神,慌慌张张就准备上前帮忙。

  妈妈总

  说她没什么眼力见,空有蛮力,在农场里工作,都能把奶牛挤得嗷嗷叫——她现在可得机灵点。

  还没有上前,旁边的侍女姐姐就一把拉住她。

  “?”她不解的转头,又看了看那个红发的背影,不解歪头,“那不是公主吗?”

  穿得和她们不一样,不是黑白制服,而是很华丽的,一看就是贵族才会穿的衣服,而且,虽然她没有看到正脸,却看到了一头非常漂亮的红色长发。

  侍女姐姐们都笑了,“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她弄错了?

  可是,不是公主,会是谁呢?

  小女佣实在好奇的不行,隔天,又看见了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这回是正面相对,她不怕生,大大方方看了过去。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皮肤极其白的人,一头很长的红色卷发,并没有束起,垂落在肩上的一小缕红发上束着一些金光闪闪的精巧发饰。

  粉色的丝质衫外,罩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暗红色外袍,袍子上有繁复的刺绣。

  最显眼的是,他的脖颈上,还松松缠着一条很薄的方巾。

  小女佣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奇怪的装扮,极其华丽细致,但不像是他们这边的风格……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明显,绝对,不可能是个女人吧——

  小女佣的目光停留在这人宽广的肩,高大的身形上,差点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是个男人?

  所以,她昨天是把一个男人认成公主了!

  她尴尬的差点没有钻进地缝。

  红发男人轻轻瞥了她一眼,就一脸漠然的推着轮椅,从她的旁边过去了,他消失和出现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到了晚上,小女佣怎么都睡不着觉。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一个漂亮的惊人男人,穿得这么华丽,像是个贵族一样,生活在宫廷里,所以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问其他的姐姐,都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