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叶抒已经坐上了被送回上京的马车。
他知道,赵缚是害怕将自己带在身边,会影响他的计划,所以才会将他提前送走。
但介于岑溪还在他手里,叶抒虽然醒了,也没敢轻举妄动。
他已经向林幼南坦白了他与赵缚之间的一切,也央求她能帮帮自己,给赵玄修书一封,恳请他去搭救岑溪。
算算日子,赵玄应当还未收到林幼南寄出去的信。
也不知道以赵缚多疑的性子,信件是否安全的送出了。
叶抒虽然早就已经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但他还是选择了隐忍,等到赵玄传来了好消息,他再离开也不迟。
……
赵玄带着岑溪离开了上京前,给叶抒留下了一颗龟息丸,服下此药,便可以陷入假死的状态,整整七日,足够他脱身了。
后来,赵缚兵临城下,和林鸿朗一起,打着勤王的名号,杀入了皇宫。
听说,这皇位,先帝早就已经留好了遗诏,传位给他。
其实这也不难猜,赵玄虽然仁爱,可他没有赵缚的雷霆手段,如今的大雍,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除了赵缚,整个皇室中,没人能有这般挽大厦之将倾的魄力和手腕。
所以皇位传给他,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叶抒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服药假死,可他没想到,刚登上皇位,根基不稳的赵缚做了两个轰动朝野的决定——
肃清余孽,重审旧案;不顾朝臣反对立他为后。
他,叶抒,成了史无前例的男皇后。
叶抒被迫和他完成了祭天大典。
一时之间,许多大臣和百姓都指责赵缚,认为他这是胡闹更是不将死去的发妻林氏嫡女放在心上。
可赵缚他如今才是掌权者,又怎会因为他人的议论和建议,而改变主意。
如果他能被人轻易左右情绪,那他便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赵缚了。
他说:“朕喜欢皇后,和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无关,你们可以说朕昏庸,可你们不能将罪责怪到皇后身上,是朕执意要喜欢他,是朕要立他为后。”
他还说:“如果当了皇帝,却连喜欢谁的权力都要被剥夺,那这个位置,便没有任何意义。”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他只是想要保护好喜欢的人,想要将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都要捧给他。
他已经放弃过叶抒一次了,如今他已然成了整个景国最位高权重之人,自然是不会再因为被逼无奈,而再次选择放弃他。
叶抒为了惩罚他,在他最爱自己的时候,选择了服药假死。
后来,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赵缚以皇后之礼,将他葬入了皇陵,举国同丧。
再后来,赵玄和岑溪,将他从密道里接了出来。
他离开了上京,也离开了这座困住他的皇城。
-
当年在竹林里救下的狼崽子,如今已经成为了造福苍生的明君。
听说书先生们说,在他死后,赵缚再也没有纳过妃子,后位也一直空悬着。
他还听说,当今圣上这两年来一直励精图治,将景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直到再无后顾之忧后,便从旁支过继了一个文韬武略,治国安邦的贤才,并禅位给了他。
而他则将自己这些年来,为了夺嫡所犯下的罪行,写成一份罪己诏,昭告天下。
他为了追随叶皇后的脚步,云游四海去了。
此事在整个景国上下都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不过,这对叶抒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极为自在,凭着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在江南买下来一个小宅子,是他最为向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
岑溪那个臭屁,他就是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竟也跟着买下了他隔壁的宅子,他还是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开了一间药铺。
生意虽然没有在上京那么好,但好在他压根就不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生活。
“师兄,板蓝根怎么又没了?”岑溪端着空了的药篮子,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叶抒原本和天冬正坐在院子里磨草药,见他进来,吓得愣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指了指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那抹身影,“这你得问赵玄。”
“赵玄!你是不是又拿板蓝根去煮鸡蛋了!”岑溪气冲冲地去找赵玄算账。
叶抒和天冬对视一眼,打算开溜。
但下一秒,却被猛地扼住了脖子。
岑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采草药!今天不把这个篓子装满,就都别回来了!”
“现在正是夏秋交替之际,最容易感染风寒,你们三个一天到晚就霍霍我的草药,拿来炖鸡的炖鸡,煮鸡蛋的煮鸡蛋,赵玄!还有你这个蠢货,煮鸡蛋的是荠菜,你在发什么疯?”
岑溪嘴碎的毛病还没改,反而在赵玄的娇宠下,越发地爱念叨了。
叶抒只觉得头疼,但他偏偏又没别的法子。
自己的师弟,只能自己宠着。
他不情不愿地拎起背篓,往外走去。
-
叶抒背着竹篓,走在山间的石板小路上,望着满山的青松,耳侧传来清泉泠泠作响的声音。
他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手中是一根随手捡来的,笔直的木棍,他随意地挥舞着,但招式却凌厉得很。
他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叶抒一惊,有些警惕地转过头去,四下查看,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正在轻轻晃动着,声音也是从那传出来的。
他走近,拨开杂草,一只被捕兽夹夹住了腿的小狐狸,叶抒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替它掰开捕兽夹后,便将它抱了起来,低头逗弄他,“小东西,我带你回去,让岑大神医给你包扎治伤。”
“阿抒!”
他起身,抱着狐狸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叶抒愣了愣,回过头去,只见赵缚站在前面的小路上,笑着朝他招手,“阿抒,我来了。”
他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锦衣华服,而是从前,叶抒为他买的那身衣裳。
他曾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生于王族。王族的血是冷的,说的话也是假的。
他还曾向叶抒说过,他这辈子被太多东西束缚了,就连他的名字,也注定了他这一生无法善始善终,他说下辈子想生在平凡人家,与他一同游遍这三山四海。
可他不想等下辈子了。
他这辈子做了太多太多错事,他想这辈子就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完。
他害怕,他这样的人,没有下辈子。
他走近,站在叶抒面前,微微俯身,轻声说道:“阿抒,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