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缚觉察到林幼南探寻的视线,立即侧过了身子,将肩胛上的咬痕挡住。
“你将衣服放着就好。”他声音很轻。
在林幼南听来,却像是被撞破私情后的心虚。
新婚当夜,她便独守空房,而她的丈夫,却以公务繁忙为由搪塞她……
林幼南原本偃旗息鼓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又被重新点燃。
赵缚这假惺惺的模样,当真是令她作呕!
“还有什么事吗?”赵缚见她还愣在原地没有动弹,便开口催促道。
林幼南张了张嘴,想要借着这个咬痕当作筏子来质问他,可是多年来的教养,又让她做不出这样泼妇的举动。
红着眼眶,只能先隐忍下来,等寻到了确凿的证据,再和他一并算账。
到时候,任凭他舌灿莲花,在铁证面前,也狡辩不得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林幼南摇了摇头,抬眸朝着赵缚绽开一抹笑意,“没事。”
随后她便转身,抬头挺胸,阔步离开了。
……
等赵缚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便瞧见林幼南正坐在铜镜前,仔细地为自己上着妆,遮掩她脸颊上的巴掌印。
不得不说,她的手艺的确不错,肿得那么严重的印子,竟然能被她这么几下遮得严严实实。
只是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赵缚心中也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又的确给不了林幼南想要的,他对她只有利用,但同时,他也愿意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乃至要比旁的夫人们,更加自由。
赵缚颀长的身影落入了铜镜内,林幼南适时地转头看向他,但只瞥了一眼,便又重新收回了视线。
她在家中,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掌上明珠,从来都没有学习过这些世家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从来没有被要求过,要如何固宠,笼络人心。
因此,哪怕她如今已然窥破了赵缚的心意,也断然做不出装作毫不知情,去讨好夫君的举动来。
那实在是太过折辱她的人格了。
可另一方面,她又的确觉得赵缚是一个很合适的夫君。
他心中有谋略,又能屈能伸,哪怕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明枪暗箭,他也依旧将自己养得很好,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颓败之色。
林氏已经为大雍守了数十年北境了,她的哥哥们,都死在战场上,如今整个林氏,只剩下父亲一人苦苦支撑,林幼南虽为女子,却也想要成为能庇佑林氏的伞,能让他一生都在为大雍而战的父亲,到老了能够过上平淡的日子。
所以她与赵缚绝不能立即撕破脸皮。
否则难堪的,只会是她,以及她的母族。
她绝不能做出这样羞辱家门的事情来。
所以当赵缚走向她,并朝着她伸出手时,林幼南没有丝毫地犹豫,便握住了他的手,“殿下。”
“好了吗?我们该走了。”赵缚也尽量地掩饰着他心底的复杂情绪。
他这一步棋,也算是毁了林幼南这一生。
对她好些,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尊重,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二人牵着手,一起走出寝殿,光是这么一个举动,便能很大程度上的制止流言。
哪怕赵缚真的不爱她,她也依旧能获得赵缚的尊重,她也依旧是五皇妃,是这景和宫的女主人。
赵缚搀扶着林幼南走下台阶,巧心便跟在她身后,赵缚睨了她一眼,心中总是刺挠得厉害。
但她是太后的人,他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地对她如何。
于是赵缚在路过身旁的侍卫时,对着他使了一个眼神。
只一瞬,对方便很快地接收到了信号。
……
二人先是去了太后宫里请安奉茶,太后又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天。
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看起来亲昵得就好似亲母女一般。
赵缚插不上什么话,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喝着茶。
估摸着赵旭也快要下早朝了,太后才肯放林幼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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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后的皇子,是可以搬出宫外,择一处府邸的,自然也可以凭着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学识,通过考核,便可有一块封地,封个闲散的王爷,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但赵缚自然是不愿意选择后者的。
赵旭作为父亲,虽然对他疏于管教,但哪里会不知道他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他越是抗拒,他就越要为赵玄扫清道路。
赵缚和林幼南前脚刚回了景和宫,还未来得及歇口气,王忠全后脚就带着授封的圣旨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赵缚,丕昭淑惠,珩璜有则,为礼璇宫,度贤礼法,持躬端肃,贞静柔和,今册封为礼王,赐居景州,望其秉承圣训,笃孝思进。钦此。”
王忠全宣读完圣旨后,便笑眯眯地向赵缚传达赵旭的意思,“礼王殿下,圣上还是疼您的,景州是块富饶之地,气候也适宜,您……”
他话还未说完,就瞧见握着圣旨的赵缚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
但王忠全也算是看着赵缚长大的,他从前过得太辛苦了,如今能得到这么一个好结局,也的确是有福气,不然手足之间,为了皇位斗来斗去,落得像二皇子一样的下场,又何必如此呢?
更何况,赵旭竟然将最为富饶的景州指给了赵缚。以王忠全对赵旭的了解,他甚至都想过,景州将来会成为赵玄的封地。
只是如今这个局面,想来也的确明晰了。
赵旭这是想要扶持三皇子赵玄登基,这是在为他扫清障碍。
“殿下,有时候也得把握当下的机会。”王忠全靠近了赵缚,小声地劝解道。
皇位只有一个,可赵旭的儿子众多。
以赵缚如今的势力,一旦参与夺嫡,必然是争个头破血流,也捞不到任何好处的。
可他却不知道赵缚早就已经入了棋局,如今是进退两难。
但圣旨已经下来了,这旨他就算再不想接,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也只能接了。
否则治他一个抗旨不尊,藐视皇权的罪名。
就连一旁的林幼南,也看出来了赵缚的不情愿。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殿下……”
再不接旨,众口铄金的,他到时候又得因此被人参上一本。
是王爷又如何?
只要赵缚想要这个皇位,她相信父亲一定会鼎力支持的。
赵缚眼眶红了一圈,连情绪都藏不住。
但他还是咬牙强撑着接了旨意。
“儿臣多谢父皇”
从此,他便成了无召不得入京的礼王殿下。
将王忠全送走后,赵缚便沉着脸去了书房。
林幼南知晓他心中的苦闷,但她却还是芥蒂赵缚昨夜的行踪。
“娘娘,殿下还未用膳……”巧心适时地提醒她。
既嫁为人妇,自要对自己的夫君上心的,更何况她还并不受宠。
为了笼络夫君的心,就更应该做些什么了。
林幼南思虑片刻后,最终还是听从了巧心的建议。
但今早她擅长书房后,就已经引起了赵缚的警惕,对侍卫下了死令,无论是谁,都不能靠近书房半步。
林幼南拎着食盒和他们好言好语地商量着,“快午时了,殿下今日还未用过膳,本宫实在是担心殿下的身子,送完本宫就出来。”
侍卫们也都知晓赵缚的脾气,哪敢将林幼南给放进去?
“王妃,不然您将食盒给属下吧,属下……”
侍卫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幼南厉声呵责道:“狗奴才!你也敢拦本宫!”
越是对她百般阻挠,林幼南就越发觉得,这书房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缚连自己的野心都能向她袒露。
那还有什么,是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地隐瞒的呢?
不知为何,林幼南的直觉异常强烈。
她眸光紧紧盯着那扇半掩的木门上。
侍卫们见她发怒了,当即便跪了下来,但却还是不能违背原则,将林幼南给放进去。
林幼南也有些泄气了。
她刚想转身,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
“哐当”一声,砚台砸到了门上,将原本虚掩着的房门,砸得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但争执声却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叶抒的声音里满是绝望,透过房门传了出来。
就像是泣血的凤凰,在发出惨痛的鸣叫。
紧接着赵缚暴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是疯了!否则我怎么会容忍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
林幼南站在台阶下,顿时只觉得心乱如麻。
里面和赵缚争吵的人,声音很耳熟。
好像是……
林幼南很快就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给掐断了。
她安慰自己,绝不可能。
他们一定是在里面就圣旨一事而起的争执。
她不相信赵缚会是那样的人……
不是不信,而是他不能!
他是皇子,是天家子嗣,血脉尊贵,怎么能有那样令人恶心的污点?
他若当真是那样的人,那么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利用。
林幼南不愿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