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妙一开始,虽然的确产生了想要逃走的想法,可一想到她的任性,要用小水的命为代价,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小水也是个倔性子。
她见宿妙不同意,便从头上拔下了簪子,抵在自己的喉间,“台吉,你能不能多为自己着想些!”
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个男子,其实并非狼师的台吉,也并非男子了。
她这条命是宿妙救下来的,她想要报答她。
如果她的命,能够换来宿妙的自由。
她想,她愿意这么做。
“小水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没有台吉的话,我三年前就该死了,这么久以来,我都活在台吉的庇护下,才得以在这虎狼窝中,好好地活着,不像其他的姐妹那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小水哭着说道,又将手中的簪子更逼近自己的脖颈,“台吉,这根簪子,是你送我的,你说,木兰花很衬我。”
簪子已经被她刻意地削尖了,哪怕只是一根木头簪子,可如今在她手中,也依旧能成为致命的利器。
仿佛只要她稍稍一用力,簪子便会从刺破她的脖颈。
宿妙被她吓得愣住了。
可就在她犹豫的这一会,小水已经将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肌肤,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往下滑落,最后没入了里衣的衣领处,留下一块红色的印记。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宿妙眼眶酸涩不已,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听到宿妙的回答后,小水这才将簪子稍稍收了收。
……
宿妙和她换了衣服后,小水从她身后抱住了她,“我知道你不是台吉,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想要记着她的名字。
这样一来,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再感到恐惧了。
宿妙心中揪疼得厉害,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心脏掰成一瓣一瓣的。
她滚烫的泪珠低落到小水的手背上,她轻声说道:“宿妙。”
她不是什么戎衡,她是宿妙。
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宿妙。
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
小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随后她便松开了环在宿妙腰间的双手,并催促着她,快些趁着夜色离开。
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虽然到最后,发现她是个女子,可对于小水来说,她依旧不后悔。
反而,她更加希望,宿妙能够去抓住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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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过得很快,岑溪在陈则的不断催促下,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冒个不停。
“你到底找到方法没有?”陈则手中的剑出鞘了一半,锋利的剑刃正抵在岑溪的脖颈处。
岑溪往后退了两步,试图躲开陈则的剑,“你这样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怎么找得着?”
威胁他,还想让他全心全意去救赵缚。
陈则的格局可真小。
“你再取不出那条什么蛊虫,让殿下出了什么差池,我就送你下去,亲自给殿下赔罪!”陈则语气恶狠狠地威胁道。
没想到被威胁了一天的岑溪,这会听他这么说,反而不害怕了,甚至多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他脖子往前一伸,“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来!直接往脖子这划拉,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家主子怎么活,还威胁我,有种就真把我给杀了,一点忙都帮不上,就知道拿把破剑在这发癫,你现在来杀啊!你不杀我都瞧不起你!”
岑溪被他逼急了。
他也清楚地知道,陈则根本就不会对他动真格,所以才敢这么猖狂。
果不其然,当他将自己的脖子伸过去任由陈则动手时,他反而被岑溪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连剑都拿不稳了。
见他哆哆嗦嗦,甚至脸上的惊恐都收不住,岑溪心中暗笑。
就这点胆量,还敢威胁他。
经过这么一闹,陈则也不敢再拿这么危险的东西靠近岑溪了,免得他又开始发疯,要死要活的。
岑溪十分满意陈则的转变。
没了他在一旁碍手碍脚,他翻阅古籍的速度也越发快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最后一箱子最后一本落了灰的医书上,寻到了有关渡生蛊的介绍。
他看完后,立即抬眸看向陈则,“你想救他吗?”
陈则无语,“这不废话吗?”
“有多想?”岑溪又问。
陈则:“……”
岑溪脸上的神情严肃:“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陈则闻言,也敛起了心神。
岑溪没有跟他开玩笑。
所以想要让赵缚平安醒过来,需要他死吗?
“是要将蛊虫,引到我身上吗?”陈则问。
岑溪挑眉,看向陈则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他迎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
陈则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在益州的妻子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若是他死了,陈籍一定会善待他们母子吧,赵缚或许也会给他们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娘俩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只是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母子了。
陈则想着,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就在岑溪以为他会拒绝时,没想到他竟然撸起了袖子,擦去眼泪,语气坚定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岑溪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为了赵缚去死。
“这里只有你我,你若是不愿,也没有别人知道。”岑溪继续引诱道。
可陈则看了一眼逐渐燃烧殆尽的香,他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时间了,我能为殿下而死,是我的荣幸。”
岑溪:???
他突然觉得,他们这种干属下的,有时候真的蛮忠心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洗脑的,竟然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也懒得继续逗陈则了。
他将手中的医书抛向陈则怀里,“你自己看吧。”
陈则接住医书,低头认真看了起来,发现所谓的渡生蛊取蛊,根本就不需要死,只是要有一人持续放血吸引母蛊钻出寄宿者体内罢了。
他合上医书,毫不犹豫地用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霎时鲜血如注。
岑溪猛地发现,跟着赵缚的,好像都多少有点毛病。
他本人是,他的下属也是,就连和他沾亲带故的赵玄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现在还把叶抒也带的不太正常了。
……
有了陈则的牺牲,赵缚体内的蛊虫最终也在六个时辰之前,取了出来。
只是他得受些罪。
因为母虫在体内存留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开始产卵了。
但好在岑溪将他浑身都摸了一遍,只发现了几个小小的鼓包,数量不算太多,过一段时间,等到卵虫彻底孵化,到时候他便再一次如法炮制将幼虫取出来即可。
就算是对他犯下这些过错的一种惩罚吧。
清醒过来的赵缚,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叶抒在哪?他怎么样了?”
岑溪被他揪住了衣领,他的力气大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虚弱不堪的病人,差点就要把他给勒死了。
陈则连忙冲过去,将岑溪从赵缚手中解救下来。
他真怕他再晚上几秒,岑溪就会被赵缚给活活勒死。
被拉开的岑溪,如释重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与赵缚来开距离,他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
等捋匀了气息,他这才指着赵缚的鼻子骂道:“我救了你,你还想弄死我!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但他转念一想,叶抒多次救他于危难,他不也是说欺骗就欺骗吗?
赵缚刚准备开口再次询问岑溪,叶抒的情况,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他身后的帘子被一双纤瘦的手挑开了,紧接着,叶抒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抒!”赵缚激动地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颤音。
他咽了咽口水,费力地起身,朝着叶抒的方向走过去。
但还未走出两步,他便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陈则见状,很是识趣地将岑溪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直到整个药堂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赵缚拖着麻木的双腿,艰难地朝着叶抒的方向挪动了几分,可他依旧没什么站起来的力气。
他心想,这或许是蛊虫带来的后遗症。
但他此刻也不想要去计较这些。
于他而言,叶抒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阿抒……”赵缚只是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便已经热泪盈眶。
他方才醒来的时候,发现原本叶抒睡着的那张床上已经空了,他甚至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先他一步醒来,已经彻底地抛下他走了。
但好在……
他还在。
现在还站在自己面前。
叶抒虽刚醒不久,但因为渡生虫的缘故,他体内残存的毒素也已经清理干净了,如今他根本就不需要倚靠赵缚的什么解药,内里也在逐渐地恢复着。
此刻他的精气神瞧着,要比赵缚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缓缓走了过去,将倒在地上的赵缚扶了起来。
赵缚依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这个令他眷恋的怀抱。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主动地抱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