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抒自然不敢耽搁，立即往外走，喊了个小太监去跑这一趟。
因为他实在是不熟悉宫中的路况。
否则这事他就亲力亲为了。
“快些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殿下，突然喘不上气了，快些去！”叶抒着急地吩咐道。
小太监领了命令，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就往外跑。
……
没过多久，小太监便拉着正在配安神药的张太医回来了。
叶抒瞧他这年纪不太大的样子，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相信的。
但他跟着赵缚在宫中待了这么久了，自然也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虽然有些不信任张太医的医术，但叶抒还是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了殿内。
赵缚正半倚在床头，他身下垫着两个金丝软枕，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了下来，随意地散在脑后，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脸色却是红的。
张太医刚入宫不久，虽然有过专人培训，教导宫中的规矩，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子，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直到赵缚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去，瞥了他一眼，张太医这才如梦初醒般不再敢多看，迅速地低下了头。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跪在床前伸出手为赵缚把脉。
好一会后才缓缓说道：“殿下，您这是急火攻心，微臣为您开副安神的方子，喝了便会好转。”
“是吗？”赵缚淡淡地开口说道：“那便多谢太医了。”
随后他又向叶抒递了个眼神。
接收到了来自赵缚的示意后，叶抒从腰间掏出一大袋银子，塞进了张太医的手中。
张太医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怔愣了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来说道：“谢殿下！”
叶抒顺势说道：“我们家殿下的病，可得多劳烦您了。”
“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张太医连忙接话。
他还是头一回为这些贵人们看诊被打赏这么多银子。
他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五皇子就是不一样，不仅人生得好看，就连出手也这么阔绰。
都说在这宫里，一定要找到一个阵营投靠，只有背后有了势力靠山，才能走得长远。
张太医有那么一瞬间，心中萌生出了投靠赵缚的打算。
叶抒似是闲聊般地问道：“今日刘太医不当值吗？平日里我们殿下都是刘太医负责的。”
“哦，刘太医去了天水殿，”张太医又补充道：“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们都去了。”
赵缚见他丝毫不设防，便问道：“天水殿是怎么了吗？”
张太医甚至连思考都没有，便脱口而出道：“二皇子他……想不开自戕了。”
自戕？
赵宗彦这回倒是真下血本啊。
连自戕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赵缚的眸色暗了一瞬，但又很快换上了担忧的神色，追问道：“现在二殿下如何了？救回来了吗？”
“救是救回来了，但二皇子似乎……”脑子出了点毛病。
这话说出来，不仅不好听，甚至还有可能会因为出言不逊而丢了性命。
哪怕张太医再单纯，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
但他还是抬手，用食指戳了戳脑袋。
赵缚：？？？
他的意思是，赵宗彦疯了？
怎么可能！
谁都能疯，但赵宗彦是肯定不会疯的。
他再一次感慨，郑淑他们为了将赵宗彦拉出如今垂死的困局里，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装疯卖傻都演上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演技如何，有没有骗得过赵旭。
但这些如今他也猜不到。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赵缚朝着叶抒摆了摆手，他立即会意，将张太医请出了寝殿。
殿外的天渐渐泛起蒙蒙亮的曙光，晨曦中的云彩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在薄雾之中，与灰白的天空交织着。
一缕微弱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了寝殿内，落到赵缚的床帷之上。
折腾了这么一宿，天都亮了。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
心中五味杂陈。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提着刀，去将这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以及挡他前路的人全都杀了。
其实一开始，他真的什么也不想要，甚至连复仇之心也没有那么地强烈。
是他们这些人，一步一步将他逼迫至此，让他只能够握紧拳头反抗。
为何都已经将他逼到绝境了，还要对他如此残忍……
为什么他期盼了那么久的，一丁点的偏爱，从来都没有降临到他身上过，反倒是他那些草包废物兄弟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所渴望的一切！
这不公平！
一点也不公平！
赵缚越想，情绪波动越大，他攥紧拳头，骨骼也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真的好恨！
恨他们所有人。
-
“陛下。”王忠全疾步走进了殿内。
赵旭抬眸看向他问道：“老二的情况如何了？”
王忠全如实回答道：“回陛下，太医们开了药，现在二皇子已经安定下来了。”
赵旭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他连着说了两声后，便转身走向了堆满奏折的书案。
赵旭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苍凉和孤寂，多了几分老态龙钟的意味。
就好像是一匹年迈的老狼，曾经是带领着整个狼群前进的首领，可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他也逐渐地败给了岁月。
如今看起来，都只是一副空架子罢了。
赵旭举头，看向房梁上悬着的那块牌匾——允执厥中［1］。
好半晌后，他才说道：“该上朝了，替朕更衣吧。”
他的声音有些沧桑。
王忠全连忙招呼了宫人进来伺候赵旭更衣洗漱。
换好了上朝要穿的朝服后，赵旭垂着眸子，问道：“你说，若朕就这样原谅了老二，会不会太骄纵他了？”［2］
其实他心中如明镜一般，一清二楚，可他还是选择了再给赵宗彦一个机会。
好歹也是他亲生的血脉，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抛弃了他。
他做出这些事来，说到底终究也还是怪他，怪他没有做好一个父亲，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赵宗彦从小便没有了母妃，如今能健康地长大成人，便已经算是不错了，他虽犯下此等不可饶恕的过错，但只要日后，他不再有不臣之心，给他块封地，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也是可以的。
王忠全抿着唇，头也低了下来。
他哪里敢说什么。
但圣上都发话了，他也不能一直装作沉默，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二殿下这段日子也虔心悔过了，他抄录了满满一大箱子的佛经，为陛下您和大雍的江山社稷祈福，由此可见，二殿下的心肠也不坏，只是被小人蒙蔽了，这才犯下如此大祸，如今小人已除，二殿下经此一遭，必然也会有所成长。”
赵旭很快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你说得对！”
这个儿子，起码肯为他花心思，来博取他的原谅和同情。
这便是了。
他虽是皇帝，可终究也是他们的父亲，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
王忠全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冷气。
在御前当差，真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
索性还好没说错什么话。
-
早朝过后，汪祉便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同赵缚传递消息，“圣上已经开始对叶太傅动手了，殿下你得早作打算。”
他边说边抬眸扫视着四周环境。
这种在皇宫之中偷偷摸摸见面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
总是给他一种，在和赵缚偷/情的错觉。
“孤知道。”赵缚应下。
随后他又将夜间赵宗彦的动作说与了汪祉听，“赵宗彦他们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昨日夜里，他发疯自戕了。”
“发疯自戕？”汪祉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手段这么脏？”
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
“圣上不会真上当了吧？”
迎着汪祉震惊的目光，赵缚点了点头，“嗯，圣上连夜去看望了他。”
“操！”汪祉气得丝毫不顾形象地骂起了脏话，“他娘的，他们怎么动作这么快！我都还没想好该怎么防住他们！”
赵缚夜里已经气过了，这会倒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毕竟生不生气的，都已经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了。
赵宗彦不日便会恢复皇子身份。
汪祉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赵缚叹了口气答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他再不满，他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废物皇子罢了。
有谁会听他的意见不成？
汪祉也明白他的难处，只是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抱怨道：“殿下啊殿下，你真的不能再心软了，你看你之前一直怀疑我猜忌我，如今让二皇子他们钻了这个空子，先前那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赵缚闻言脸色又沉下去几分。
汪祉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看出来了他的情绪变化。
他立即转移话题：“这次科考的人才们，殿下可有相中的？这回可一定要早些下手，将他们收入自己麾下。”
赵缚点了点头，“孤知道。”
可拉拢又谈何容易。
任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处境，谁会愿意帮助他这么一个看起来便毫无胜算的废物呢？
-
注：
［1］出自《尚书》云：“人心惟危，通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参考乾隆中和殿御笔“允执厥中”牌匾。
［2］改用《甄嬛传》中，四大爷名句：“朕就这么原谅了熹贵妃，会不会骄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