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佞臣在上>第4章 隐患

  月落参横,炭火烧至后半夜便灭了,赵缚是被冷醒来的。

  他坐在草垛上,就着无边夜色,凝眸看向不远处缩成一团酣睡的叶抒,心下思绪万千。

  也不知如今宫里是什么局面了。

  父皇的头疾也不知可否有所缓解,如今他已经开始放权于太子,允其监国,想来几位兄长们此刻必是急得抓耳挠腮吧。

  赵缚捡了一根未燃尽便熄灭了的树枝,借着月光,在地上写写画画。

  如今他们才刚驶出金陵,要抵达益州,还需经过庐州、豫州和雍州,也不知宫里那位的身子骨,还等不等得起。

  他有些,想念母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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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是赶了一天路,还要照顾赵缚,叶抒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赵缚蹲在他身旁,拍了拍他,“我们该走了。”

  叶抒翻了个身,尽管内心有一道声音让他不要去理会,但他的身体还是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坐了起来,思绪一片混沌。

  雪已经小了许多,从棉絮般的鹅毛大雪变成了雪粒,砸在人身上,很快便消融了。

  叶抒外出找了些干净的水回来,用小竹筒盛着,透着几分凉意。

  赵缚发觉他的衣裤湿了一角,想来是凿破了冰层取的水。

  他伸手接过,但因着竹筒不大的缘故,无可避免地和叶抒产生了肢体接触。

  他的手很凉,像是浸润在雪中冻了一整夜那般,冰冷刺骨,不算白皙的肌肤此刻透着红,大抵是常年用剑,他的皮肤也不算柔软,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不过倒也不算难看,他的手很宽很大,十分修长。

  若是这手执笔,想来也很好看。

  觉察到思绪逐渐飘远,赵缚猛然回神,收回了目光,又同他道了谢。

  叶抒摆了摆手,“别再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了,这一路起码还要半月的路程,你若每日都要说几遍的话,我只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把你送到剑南道,你给我银子,你就当你是我运的一趟镖,就安心受着吧。”

  赵缚收起了那流于表面的一抹感谢,眼底的神色晦暗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过后,叶抒便掏出一块干硬的饼子,掰了一半递给赵缚,“先凑合着吧,我们今天走快些,早点到梨棠村,就能吃上热乎饭了。”

  赵缚已经默认了叶抒很穷这个事实,也不再忸怩了。

  他这般身份想要爬上那至高的王位,不知还需吃尽多少苦头,这一块小小的饼子,哪怕再难下咽,他也得强迫自己咽下去,只有把命保住了,他才有资格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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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宫内。

  朱红的宫墙上映着灰白的雪,檐下悬着几根冰锥,天色阴沉沉的,柳絮般绵软的雪随着刺骨的寒风洋洋洒洒落下。

  有人迎着风雪疾行,那道身影很快便走进了碧瓦朱楹的凤仪宫。

  “殿下!”

  见到来人后,宫女们齐刷刷地朝着他行礼,并有人上前接过了他身上的大氅。

  男人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高高束起,身着一袭质感极佳黑色缎袍,衣裳上用金丝滚边,绣着蛟龙,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衬得他身量高大。

  他疾步走进殿内,脸上是止不住的焦躁。

  正倚坐在贵妃塌上,雍容华贵的女人将视线从院中那株红梅上收了回来,见到来人后,她微微蹙眉,随即扭头递给身旁的掌事姑姑一个眼神。

  殿内很快便只剩下太子和皇后母子二人了。

  “母后!派出去的暗卫,没有得手!”赵胤礼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乱,他上前一步,握住了皇后的手,想要求她庇佑自己,为自己善后。

  毕竟,没有刺杀成功,那便会是无穷的后患。

  皇后见他如此沉不住气,不免骂道:“慌什么!”

  “我们派出去的暗卫无一生还,若非他身侧有高人相助,便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扮猪吃虎,伪装自己。”赵胤礼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

  留一个这样有城府的人活口,未免也太过冒险了。

  皇后眼珠子转了转,将赵胤礼的情绪安抚好,但他说得对,是她小看了这个病秧子了,只不过如今他不在京城,反倒是更好动手了。

  她将掌事姑姑崔苹喊了进来,同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本宫已经派了亲信前去处理,还未创伤敌人之前,你莫要自乱了阵脚。”

  赵胤礼根本就坐不住,这些年虽然和各位兄弟手足们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斗争,但也只是些口舌之争,或是争夺圣宠的小把戏,从未闹出过人命。

  可如今他已经抽出了刀剑,同赵缚兵刃相向,然而连着派出去两波人马了,也没能将他处理干净,若是他日,他留着这条贱命,重回京都,届时,他该如何是好?

  他那贱人生的贱种,若不斩草除根,只怕来年春日便会如同那卑贱的野草一般。

  “母后……”

  “明儿,虽如今你稳坐太子之位,可仍要处处提防,那几个贱婢所生的阿哥们,可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你拉下位,”皇后双手抚上赵胤礼的肩膀,为他整理仪容,“你要谨记,不论遇到任何事,都要时刻保持镇定,只有头脑清醒了,才能化险为夷,往后千万莫要像今日这般,冒冒失失,免得被有心之人抓到了把柄。”

  赵胤礼头埋得很低,没有接话。

  “听清楚了吗?”皇后厉声问道。

  赵胤礼咽了咽口水,虽然心中仍旧担忧得厉害,却也不敢忤逆皇后,只得重重点头,哑声道:“母后,儿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