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佞臣在上>第2章 刺杀

  赵缚低低地复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眸底情绪晦暗。

  床头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将他锋利的五官衬得柔和了许多。

  叶抒望着他愣神了片刻,想他行走江湖数载,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绝伦的男子,如此容貌,便是女子,也是世间罕见。

  他突然想到了曾经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说起过的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用来形容赵缚再恰当不过了。

  觉察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赵缚微微蹙眉,抬了抬眼皮望向叶抒。

  “可是伤口又疼了?”叶抒连忙收回视线,紧张地坐到床沿,双手扶住病弱的赵缚,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果然大户人家的少爷,身子就是要娇弱些。

  赵缚不习惯这般热情的对待,缓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抒一个五大三粗的武林中人,自然是没发觉这一行为有无不妥之处,只憨笑道:“你好好躺着,我去为你找些吃食垫垫肚子。”

  叶抒走后,房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赵缚挣扎着起身,寻了笔墨写了封信,如今的境遇,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远在剑南道的舅舅身上了。

  原本他所求的,不过是想要在这夺嫡之战中活下来,可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盼着他死,手足兄弟如此,至亲亦如此。

  他的父亲,当今圣上,当他是个污点、耻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对嫔妃们对自己的加害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自是不能认输的,兄弟手足想要争夺这滔天权势,他也姓赵,这天下他也争得。

  这天地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便以己为刃,重劈一回天地,总有一日,他要站在权力之巅,将所有曾经看轻他的人都踩在脚底。

  赵缚信笺刚写好,就听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匕首,在见到来人是叶抒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叶抒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将面推到赵缚面前,半撑着下巴道:“快些吃吧,凉了可就体现不出小爷我的手艺了。”

  “你做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叶抒耸了耸肩,见赵缚迟迟不动筷子,以为他是挑三拣四的嫌弃,他有些不自在地起身:“大少爷好歹吃些吧,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只能弄来这么一碗面,况且你已经将近一天没进食了,就算不死在仇家手里,也得饿死在这客栈的柴房里。”

  沉默良久的赵缚垂着眸子,声线平缓道:“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娘亲。”

  他没有嫌弃这碗面的意思,只是想到了母亲。

  他失去母亲的前一个晚上,是他的生辰,母亲如同往常一般,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赵缚眼眶泛红,在烛火映照下泪光微闪,一副弱柳扶风之姿,看得叶抒更为心疼了。

  “你……”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一队持刀的人马挤满了前院,为首的是个体型彪悍,面容凶煞的男人,拽着掌柜的衣领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

  随从手里举着一张画像让掌柜的辨认。

  不等掌柜开口,吓得腿肚子打颤的店小二率先招了:“就住在后院的柴房里。”

  赵缚警惕地将匕首握在胸前,刚想要逃便被叶抒拦住了去路,“你安心吃面,他们交给我就好了。”

  “为什么帮我?”

  叶抒快要出门时,赵缚双眸死死地盯着他问道,“回答我!”

  “锄奸扶弱乃是江湖之人的本分。”叶抒微微侧目,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好似被揉碎的一池星光,他咧嘴冲着赵缚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高高束起的墨发垂在他身后的长剑上,他又道:“等我回来。”

  他出门不久后,赵缚便听见了一阵哀嚎声,率先踏入院子里的几个刺客当场殒命,倒地不起。

  棉絮般的大雪簌簌落下,又快速消融。叶抒背剑立于雪中,意气风发。

  望着他的背影,赵缚心间长时间紧绷的弦像是在这一刻瞬间崩裂,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安心。

  或许,往后叶抒能为他所用。

  院中的打斗声很快结束了,皑皑白雪间被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一片,而叶抒毫发未伤。

  他收起了那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半蹲在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杀意浓郁:“谁派你来的?”

  他们的刀上淬了毒,想要置赵缚于死地。

  匍匐在脚边的男人死死扯住叶抒的衣角,刚想要开口说话,便被从屋子里冲出来的赵缚一刀毙命。

  利刃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左胸膛,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溅了二人一脸。

  叶抒没想到病秧子小少爷还有如此狠绝的一面,一时也被这场景惊得呆愣住了。

  赵缚白皙好看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借着如霜的月光,缓缓抬眸看向身侧半蹲着的叶抒,语气淡漠:“知道的少些,对你没坏处。”

  哪怕方才这个男人舍命要救自己,可他仍旧不完全对他卸下了戒备。

  若他知道了自己是皇子,他会如何呢?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量的。

  赵缚的眼睛紧盯着叶抒,黝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哪怕他方才杀了人,此刻也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兴不起一丝波澜。

  叶抒感到脊背一阵寒凉,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他穷追不舍,没想到他如此介怀此事。

  赵缚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回走,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吹散在这凛冽的寒风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叶抒起誓绝不会害你。”叶抒冲着他的背影道。

  赵缚的脚步停了几秒,便径直走进了屋里。

  他听过太多太多虚伪的誓言了,最后他们都背叛了自己。

  叶抒的话他只当是玩笑,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掌柜和店里的伙计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左一个大侠右一个好汉,哄着求着他们住去天字一号雅间。

  叶抒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将院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后,便坐在了台阶上。

  他此番游历本就是惩奸除恶,最初救赵缚是举手之劳,如今似乎多了些心疼,可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让人捉摸不透。

  他知晓赵缚在身边会惹来不少麻烦,可他仍旧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丢下这么个病弱的漂亮小少爷。

  叶抒在院子里坐了半宿,赵缚也没有丝毫睡意,他得去剑南道投奔陈籍,如今他也只剩下这么个舅舅了,也唯有拉拢陈籍,他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叶抒。”

  “嗯。”

  叶抒的声音携卷着少年独有的恣意,他微微侧身,安安静静地听着。

  “送我去剑南道吧。”赵缚声音发哑,像是濒死之人寻到了一丝生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再抓紧一些,“事成之后我会予你千两黄金作为答谢。”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叶抒怔忪了几秒,如今这乱世,还能随随便便许诺人千两黄金,看来他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望着赵缚,双眼放光,“你说多少?千两黄金?”

  赵缚拧眉看向他,没说话。

  “你不会骗我吧?不然你立个字据?”叶抒那双眸子里写满了认真。

  赵缚盯着他看了几秒,许久后才挪开了视线,他说道:“莫说千两黄金,便是万两我也不会赖账。”

  有他这番说辞,叶抒也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如今剑南道似乎不太平,前些日子东陵来犯还打了几场仗。

  虽然他不知道赵缚因何要去那般危险之地,可他就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他想,大概是因为千两黄金的诱惑太大了吧。

  反正他一介闲人,去哪也是去,护送他这一路上不仅能锄强扶弱,把他安全送过去还能拿银子。

  就当是走了趟镖。

  这么一想,叶抒瞬间豁然开朗。

  “你叫什么名字啊?”叶抒倚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烛火,同他视线相交。

  “赵……”赵缚顿了顿,手指摩挲着腰间那块玉佩,低声道:“景行。”

  他想,也不算是骗他,景行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字。

  他一点也不喜欢赵缚这个名字,一辈子束缚在皇室权利的争夺中,无休止的杀戮,众叛亲离的下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叶抒眸光亮了一瞬,轻声夸赞道:“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