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 疼疼疼——这只是画！一幅画！你在慌什么呢？”
立香有点庆幸盖提亚不在现场。
要是他看到罗玛尼顶着所罗门的脸露出这副模样……那让她头疼的就不只是道满了。
“抱歉，虽说是画，但这个恶意也大过头了！这家伙是认真地想诅咒立香吧！”
“比起这个, 罗曼手里的字条写着什么？”
竟然转移话题了，别这么偏袒他啊, 立香……罗玛尼想着, 打开皮质的纸张, 只见上头用漂亮的字体写着恶毒的话——蠢货, 快下地狱吧。
罗玛尼：“……”好吧, 也不是特别恶毒。
“等一下, 他展出这张画，不会就想骂这句话吧？”
立香反倒认同地点点头：“虽然现在成了美丽的妖兽，但骨子里还是矜持优雅的平安京贵族，这已经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恶毒的话了吧。”
“明明是诅咒的专家？”罗玛尼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最后看了看粘在发丝上的血液叹了口气，为了以免它们成为了诅咒的媒介, 最终用魔术清洗一番。
罗曼和藤丸立香前进了一些, 之后的场景变成了微妙的变化。两侧的白墙投影出炙热的火焰, 从中窜出的火苗让空气都变得灼热，仿佛那场烧却着人类历史的业火。
毫无疑问，这里展览的全是立香在人理烧却时期的画像和经历。不过和最先展示的《启程之日》不同，在这之后的展品可以称得上是“至善至纯”。
没有设计奇怪的陷阱，展示着立香一路走来的经历，其画面生动, 色彩亮丽，仿佛真的只是某位狂热粉丝给自家偶像办了个画展。
当然, 前提是不看这些画的标题。
立香瞅着当年作为新手御主时，因为下达了错误命令，而让状况变得窘迫的画面。这幅画中的自己受了点伤，他们又继续从前线撤退，于是玛修在那个夜晚率先踏入了冰凉的溪水，伸出手来带着她踏过溪流。
而这幅画的标题便是《摸石过河》。虽说这标题本是辛辣地讽刺立香当年的无能，可惜本人完全没被打击到。
这标题其实说得不错，前期的她确实是摸着圣晶石过了河。
因为欧气爆棚，她甚至在最开始就召唤出了太阳神苏利耶之子，施舍的英雄迦尔纳。因为这般超规格的从者，他前期的旅程过得也不算太难。
而下一副《视而不见》，是落入第五特异点时差点被南丁格尔截肢的画面，不过画面的终点并非这场差点失去手脚的闹剧，它重点刻画的都是立香背后大大小小，甚至开始重叠起来的伤口。
虽然每次都有及时进行治疗，但留下的疤痕却没能及时去除。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遍体鳞伤的身体并非属于战士，而是个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吧。
“立香……你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吗？”罗玛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说起来，当时的立香在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的。当时他并无多想，只认为男女有别，不想被三十岁的医生看光了身体。
立香略为敷衍的：“这个嘛。达·芬奇酱有专门递给我药膏，旧伤是好得差不多了，新伤还要等上几年才能消除痕迹……”
“别这么随便啊！立香就不在意伤口会留疤吗？”
说到这个，藤丸立香不悦地嘟囔：“说到底这都是罗曼医生不在的错。”
“咦，是我的错吗？啊，难道是因为医疗部负责人位置空出来了？可之后阿斯克勒庇俄斯不是接管了这个职位么？”
“和这个没关系。”立香小声地抱怨着。
要是当年的罗玛尼·阿基曼哪怕留下了些微得以存留的希望，她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遍体鳞伤了。
不知立香心中所想，罗玛尼歪着头，只能跟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第三幅画的名字是《不眠之夜》，这幅画的画面和之前不同，只描绘了立香生活的一角。
那是他在迦勒底渡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她的房间里被放置了一棵圣诞树，还挂上了不少装饰品。树下都是从者们送给她的礼物。
而这天晚上，立香久久不能入睡，那一天她忽然有点想家，明白自己回不去。她便起身拿出签名版，用油性笔涂鸦了一张Q版全家福，最后看了几眼，把签名版掩盖在了从未拆封的礼物堆中。不过这个礼物最后被罗曼医生给发现了。
这幅画对生活的窥视感让她感到一丝不适。这本来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芦屋道满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立香挪开视线，立刻把注意力投身于下一幅画，而这次的画面也偏向于日常，而且是她在医务室笑着和罗曼医生谈天说地的场景。
这是她相当怀念的一幕。但在这张画中，罗曼医生的脸被黑色的颜料抹掉，连画的标题都被颜料掩盖，但立香凑过去看了很久，才读出了标题。
和之前略有讽刺的标题不同，它的标题简单粗暴地写着《恋慕》，完美地描述了立香当时对医生所怀揣的感情。
到底为什么要删掉标题？是因恋慕的读音和Limbo相似，还是因为……嫉妒？
“脸都被涂掉了，看来他相当讨厌我啊。”罗玛尼看着自己的脸被黑色颜料画上了一个大叉，也不由露出苦笑。
立香则是继续盯着这幅画，半晌后开口：“罗曼还记得吗，当时我在这里说过，‘我最喜欢医生了’。”
罗玛尼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好像是有说过。唉？慢着！这话不是指作为朋友之间的喜欢吗？不是单纯被我说的话逗笑的吗？”
立香看着他无奈地垂下眸：“罗曼医生，你对自己讲笑话的水平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罗玛尼：……QwQ
“这、这么说，你当时说的其实是告白？”罗玛尼一下涨红了脸，神色游移，“呃，怎么说呢，当时我铁定以为是作为朋友的喜欢，还感到相当高兴……”
“我知道。不光是医生，就算换作其他人，也肯定会这么想的，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
“当时的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十七岁啊。要是当时罗曼知道，自己是被小自己十几岁的女生告白了，究竟会怎么想？”
罗玛尼沉默了片刻：“我会以为你在捉弄我。但……或许这么说有点残忍，就算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绝对不会回应。”
不是因为人理烧却在前，他没有更多精力顾及感情，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人。
如果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却答应了立香的告白，那对立香而言，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当时的罗曼喜欢我吗？”立香又问。
当时他喜欢立香吗？
罗玛尼也这么问着自己，而答案就在下一幅画中。
这幅画的标题是《火光》，没有任何讽刺之意。也是目前观赏过的画像里最有意境的一幅。
当时的立香在某个特异点中受伤后和玛修失散，和迦勒底也一度失去联络。
罗玛尼也一度认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在失去联络和伙伴的情况下一定会非常害怕，于是在紧张之中和员工试图恢复联络信号。
但在信号重新连接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怔住了。
藤丸立香不仅没有害怕，还独自处理好了伤口，怡然自得地在山峦处架起篝火，还用藤条在周围布置好了陷阱。
她盘腿坐在边上，看着漫天繁星，摇晃着身子唱着歌。火光照亮着她，在黑夜拉长了那单薄的身影。
那声音很动听，也充满属于那个年纪的青涩与活力。罗玛尼看着那随风飘荡的发丝有点出神，也有些自愧形秽。
在面对最艰难的日子时，他曾低着头凝视尘土，悲叹着人类的命运，恐惧着终结的未来。而十七岁的少女却在最困难的时候看着天，试图把闪耀的星辰全装进眼里带走。
迦勒底在场员工骤然安静下来，默契地听女孩哼唱完整首歌，才重新和她通讯。
也是这个从这个时候开始，迦勒底似乎迸发出了新的活力。
所有人都从她那里获得了勇气。他们开始从心底相信，人类的历史和文明不至于轻易在一把大火中燃烧殆尽。
罗玛尼·阿基曼不知晓如何给心底的那份悸动命名。他在这一刻已经喜欢上了藤丸立香，但当他明白过来时，却是立香夺回日常在河岸边同孩子们泡沫玩耍的那个黄昏。
他现在能像现在这样和立香走到一起，已经是无可比拟的奇迹了。
“说起来，立香当时唱的歌也很好听啊，那首歌叫什么？”
“是说那时候唱过的《瞬间》吗？以前我看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叫《跨越八年的新娘》。女主角因为怪病陷入了昏迷，但男主角却一直没放弃，一直悉心照料着未婚妻，等待着奇迹降临。别看我当时是这一副笑着唱歌的表情，其实心底还是非常害怕的。”
立香也看着这幅画陷入回忆，微微笑起来：“那时候的我一定是想通过这首歌来寻回一些勇气。就像主人公从未放弃他的新娘一样，我也相信玛修和医生一定会找到我的。”
“立香在我眼里已经足够有勇气了。我在成为人类的时候，没有什么足以称之为傲的特技，观测不到他人的过去，也遥望不到未来。在初次得到人类的视角之后，我才发现了人的无助和弱小。和未知战斗真的很可怕啊。”
“可罗曼还是撑过来了不是吗？”立香笑道，“就算没有注视过去和未来的眼睛，我们还能一起目视当下。”
一起目视当下吗？确实，过去的自己永远都在担忧着未来的走向。而现在每分每秒都显得如此珍贵，甜蜜，让他恨不得让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罗玛尼拉过立香，拨开她的刘海，在额间留下轻轻一吻。
“是啊，接下来要一直在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