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馆。

  华贵妃着急叫了我和曹琴默到她宫中问话,一进门就看见她热得脸都白了。

  明明宫中放了冰,只是桌上冰好的西瓜和葡萄她是一口都没吃,急得蹙眉。

  “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曹琴默佯装关怀地上前去,搀扶着华贵妃先坐下,然后自己才默默地坐在榻上。

  我坐在鹅羽软垫铺好的凳子上,乖乖地端正坐着。

  前朝风波不断,如同沸水冒泡,我们就是要等此刻水滚烫人才好连锅一块儿端了。

  “今天早上皇上在勤政殿议事,说八王和九王在宗人府对皇上颇有怨言,明发下来让众臣谏言,直问该如何处置允祀允禟。你们怎么看?”

  华贵妃是真的不懂朝政,但又害怕年大将军说错话,所以才叫了我和曹琴默来。

  皇上要惩治敦亲王这档口,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一丝错漏都不能有。年大将军相信妹妹在宫中更接近圣意,才愿听华贵妃的建议。

  我和曹琴默的余光相触,谁能想到,我们坐在闺房之中开始指点朝政了。

  我率先开口道:“娘娘,八王九王结党妄行,怨恨皇上便是无视国君。自作孽,不可活。”

  华贵妃十分惊诧,她知道年大将军也居功自傲之人,听到我说的这么严重,也有些震动。

  “难不成,本宫要哥哥严惩八王九王?若是如此,将来哥哥被人污蔑论罪,皇上岂非要赶尽杀绝了?”

  她额头急得冒汗,似乎并不认可我所说的话转而看向曹琴默。

  “娘娘,皇上宠爱娘娘,哪怕看在娘娘的份儿上,又怎么会如此对大将军呢?八王九王是与皇上争夺皇位之人,皇上早有诛杀之心,还是应该一切以皇上的心意为重啊!”

  曹琴默声情并茂地说完,几乎是连骗带蒙地在劝华贵妃,“皇上的心意”这几个字几乎直击年世兰的命门。

  华贵妃沉默思忖,曹琴默搁下手中的团扇,亲手给华贵妃剥葡萄。

  “年家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哥哥近日在外也十分收敛。允祀与允禟则曾经意图动摇天下,是皇上最厌弃痛恶之人。”

  曹琴默见华贵妃上钩,忙不迭地递上葡萄,然后恭维着说道:“是啊娘娘,年大将军曾经扶持皇上荣登九五之尊,沙场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八王九王是乱臣贼子,对皇上欲杀之而后快,怎么能够相比呢?”

  年世兰松了一口气,用银叉挑起曹琴默放在小碟里的葡萄,一口吃下。

  “娘娘若觉得唇亡齿寒,就更应该劝说大将军好好约束家臣,在朝堂上亦要和皇上同仇敌忾。只有一切顺应皇上之意,皇上才会如常倚重大将军啊。”

  我见华贵妃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又继续跟着劝说,如今她的威势于我和曹琴默还很重要,不能过早地被皇上忌惮砍去。

  等到我们能够将后宫诸事收入囊中,再剁了年羹尧也不迟。

  “皇上素来狠心,一旦论罪便没有回头路了。朝中嫉恨污蔑哥哥的也不少,只希望哥哥能像本宫一样,时时事事为皇上思虑。”

  华贵妃若有所思地感叹了一句,没一会儿便称胧月公主午睡将醒,叫我们俩也回去看孩子去了。

  *

  两日后,前朝传来风声。

  张廷玉大人主张对八王九王处以极刑。甄远道携督察院上书称八王九王罔顾君臣人伦,请皇上不必顾忌兄弟之义。年羹尧怒斥八王九王是乱臣贼子,希望皇上严惩不贷。

  只有隆科多大人认为八王九王到底是皇上的手足亲人,应该让族中尊长入宗人府,好好劝说教导二人。

  真是没想到,我给皇上出的主意,变成了隆科多给皇上出的主意。恐怕隆科多认为允祀允禟和敦亲王一样都是手足,劝两句也就罢了。

  只是当初敦亲王是打人,允祀允禟可是罪名昭彰的谋反。

  午后暴雨骤歇,天色将暗,我到碧桐书院去见毓妃。

  碧桐书院与从前一样雅致凉爽,只是如今已换成了毓妃在住。

  看到苏公公在门口,我便知毓妃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她动手,她消息同样灵通,已经自己入局了。

  “皇上在这儿,那我晚些再来看毓妃娘娘吧。”

  我故意说的比平时大声了些,果然引得了殿内皇上的注意,他在室内说道:“是萱嫔吗?进来吧。”

  我低头一笑,手搭在宝鹬腕上款款上阶,进了碧桐书院。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给毓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他们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各色凉菜,两人正在窗下互酌。

  “容儿,你来尝尝,毓妃这儿的酒酿得甚好,小菜也不错。”

  我也跟着坐下,举起酒杯与他们碰杯共饮。

  我尝了一口面前的干丝绿豆芽,佯装娇俏地赞叹道:“毓妃娘娘这儿的小菜当真不错,干丝鲜嫩、豆芽脆爽、酸甜可口,十分开胃呢。”

  皇上十分开怀,见我这么会夸也跟着说道:“是不错,这小菜可堪媲美华贵妃宫中的厨子了。”

  毓妃佯装无知地解释道:“臣妾听闻圆明园有个师傅是原在京城的三必居做事,这一次特拨来圆明园伺候的。臣妾家和三必居只隔一条街,从小就爱吃他家的酱菜。”

  她说完,我跟着附和道:“定是皇上好心思,特意拨了毓妃喜欢的厨子来,连带着臣妾也有好口福呢。”

  皇上没有说话,捏着筷子只是默不作声地微笑,然后镇定地自饮一杯。

  “朕从小长在孝懿仁皇后身前,幼时隆科多舅舅惦记着朕爱吃酱菜,每每进宫都会给朕带一品三必居的小菜尝鲜。”

  不知是不是皇上今日喝多了,话也多起来,对着我们俩竟然说出幼年之事。

  恍惚之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毓妃和我,当成了纯元和宜修。

  “是啊,记得冬日里臣妾在寿康宫抄经时,隆科多大人仍旧送来酱菜,太后还特命竹息姑姑给皇上送去呢。想来,太后与隆科多大人都是心中记挂着皇上的。”

  皇上一顿,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但为了不让我们起疑,仍旧扯出一个微笑,看向我。

  “对了,太后怎么突然让你日日到寿康宫请安抄经?”

  我佯装委屈地认错道:“都是臣妾不好,出入御书房与皇上所言甚多。太后教导臣妾要谨言慎行,不可在君上面前胡言乱语......”

  皇上忽然冷哼一声,举起酒杯又饮下一杯。

  我与毓妃悄然对视,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碰杯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