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道堂。

  我难得郑重地和夏冬春坐在一起,她看到我严肃的模样也有些在意。

  “陵容,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说,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毛。”

  我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开口,却又侧身过去不愿再说了。夏冬春原就是个急性子,被我这么反复折腾了两回,急得拉着我的手。

  “此事十分危险,一旦被人知晓只怕是引来杀身之祸。”

  我说罢明显感觉到夏冬春一愣,她亦认真地看着我,问道:“陵容,这事你非做不可吗?”

  非做不可。

  且我身边可用的唯有夏冬春一人。华贵妃是有钱有势,可夏冬春也说过,有些人脉在京城盘根错节,不是用钱就能收买得了的。

  她看出了我根本没想过退路,忽然笑道:“既然是你死我活,那就只能让旁人死,咱们活。”

  这样狠毒的句子从她的嘴里冒出来,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但她这么有勇气,已经胜了五成。

  “好。我要查几件事。第一,皇上登基以来,隆科多大人都往太后宫里送了些什么,多久一次。请安又有几回。”

  夏冬春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点头答应道:“这不难。宫里进出都有记录,送进来的物件也是有登记的,很容易查到。”

  “第二,太后入宫之前和三必居有什么关联,比如是不是常客,或者家住得近不近。”

  夏冬春蹙眉,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似乎在疑惑这些毫无关联的线索我都是从哪儿搜刮来的。

  “我听襄嫔说隆科多佟佳氏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太后与他似乎无亲戚之情,为何如此亲密?”

  夏冬春一副惊诧得得知惊天大八卦的表情,捂着嘴不敢说话,见我如此淡定地将这些悄声说与她,她镇定下来后忽然握住我的手。

  “陵容,我若帮你这一回,咱们俩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她眼神真挚,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她的说法怪怪的,不像是姐妹义结金兰,反倒像是漕帮码头拜把子歃血为盟一般。

  我亦谨慎地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同命同心,不可背弃。”

  因为一旦背弃,我们必然两败俱伤,皆无活路。

  *

  天气暖和,我抱着七阿哥到御花园走走,嬷嬷们说小孩子多晒太阳长得快些。

  温宜也长大了些,穿着粉嫩嫩的衣衫赖在襄嫔的怀里不肯下来。

  御花园里的花儿都开了,温宜在襄嫔怀里直嚷嚷着要摘花。

  “小温宜,你的小脸蛋怎么又圆滚滚啦?”

  我看到温宜雪白的脸庞肉嘟嘟的,忍不住上去亲亲她。

  “萱妹妹,你都是有七阿哥的人了,怎么还瞅着温宜不放?”

  曹琴默打趣我的话语里略带羡慕,我则是看着温宜说道:“妹妹倒是喜欢女儿的,乖巧可爱,要是再直率天真些便好了。”

  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惋惜,曹琴默安慰我道:“妹妹圣恩隆重,再生一位公主又有什么难呢?”

  我略带愁容地看向她,悄声叹道:“妹妹如今日日在太后跟前伺候,自是无暇顾及了。”

  听我这么一说,曹琴默也知道太后有意打压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她这口气叹得有些假,她何尝希望我爬得太高位居她之上呢?

  即便不是姐妹只是同盟,也是见不得对方比自己好很多的,最好就是差不多。

  “妹妹,前头,有动静了。”

  我一听便知前朝东风再起,敦亲王作妖,我们的机会又来了。

  “宝鹬你和嬷嬷带着七阿哥在这儿,本宫与襄嫔娘娘一道去前头逛逛。”

  树影之下,周遭无人,即便阳光灿烂,也只能投下斑驳细密的光斑在我们二人之上。

  “什么动静?”

  “甄远道率督察院右副都御使瓜尔佳鄂敏大人、御史薛从俭大人,当朝参奏敦亲王劳军期间,虚撰明目、营私纳贿。从前跟从八王与九王的旧部,皇上有一些没有赶尽杀绝,如今都投在敦亲王名下,敦亲王还为其谋取官职俸禄。”

  果然,甄远道为自家女儿报仇不遗余力。一旦搜集到罪证,就直接发作了。

  皇上不满敦亲王已久,也是时候动刀子除去这道恶疮了。

  “那就托姐姐,将隆科多那边的野风也吹起来吧。”

  话音刚落,春风乍起,树影晃动,片片落花从我们头顶拂过。

  *

  春暖花开,后宫的日子难得平静,转眼五月里,满宫上下开始筹备着六月跟着皇上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宜。

  去年因为大旱的缘故没能去成,后妃们反比从前更期待了。

  毕竟到了圆明园,来往少规矩也少些。再者以华贵妃那怕热又暴躁的脾气,才懒得每天召大家议事,就是真得了松快。

  承乾宫。

  屋内清冷,连贴身伺候的人也不在旁。

  毓妃见我来了,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直言道:“那日在养心殿,不是我想去的。”

  她还是那么不计较亲疏,直接让我坐在榻上,一人看书,手边放的还是一杯清酒。

  “嫔妾知道。”

  她抬眼看向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我没兴趣参加你们这些女人之间无聊的争风吃醋,也不爱演那一套姐妹情深,更反感整天装模作样地演戏给旁人看。”

  我微微颔首,“嫔妾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

  毓妃撂下手中的书,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拿起手旁的酒轻轻抿了一口,又拿起一个杯子给我也斟了一杯。

  “我想拿你当刀子使。”

  她鼻息之间轻笑一声,低头斟酒,水流平稳连贯,似乎一丝内心震动都没有。

  “萱姐姐还真是没喝酒就已先醉了。”

  她十分淡定坦然,像是在和我聊早午晚膳吃了什么一般稀松平常,问道:“拿我当刀杀谁?你要背叛你的华贵妃娘娘了吗?”

  她微笑着端起酒杯递给我。

  “太后。”

  她的手指忽然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恍然洒了出来,然后缓缓抬头看向我。

  “若非太后的旨意,你的父母如何会将你按照先皇后的模子来教养?你这把双刃剑可不是我磨的,是太后她自己十几年磨一剑磨出来的。”

  她忽然用手托着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若非万全,绝不引你入局。”

  见我如此有信心,毓妃反而好奇起来了,“人世间充满了偶然与意外......”

  “但我信人定胜天。”

  毓妃又给我倒了一杯酒,与我相碰,突然乐道:“好一个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