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芳洲。
我对门口守着的方德海使了个眼色，他乖乖走开。
我推门进去，浣碧似乎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见到我也不似往日那般卑微。
“萱常在，你扣着奴婢在此是什么意思？”
她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她是甄家的庶女，父亲官居正四品，从小在京城长大，当然瞧不上我这个八品官的女儿。
“你们家莞贵人对你说了什么？”
经过甄嬛点拨，她已对我有所防备，只字不提，只是一脸乖顺。
“是不是你姿色平庸，就算承宠也没有好日子？”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浣碧并不言语，默默低下头去。
“还是她日日活在刀尖上苦不堪言，不想你同受此苦？”
浣碧的头垂得更低，泪眼婆娑。
“你可知，你的长姐一早便知你身份？”
浣碧愕然抬头，震惊地看向我，她似乎在惊讶我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世的。
“浣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命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啊......”
我的话似乎突破了她的心房，我见她攥着手中绢子的手都变得用力起来，骨节分明、经络可见。
“我曾想，若你是我的妹妹，我大抵不会带你进宫。这里如荆棘丛一般，危机四伏，一个宫女命如草芥，一不留神就像福子、花穗那样死了。”
浣碧听我说得胆寒，不禁肩膀抖动，我则是走到她身边，依偎着将她按在凳子上，让她放轻松。
“可是不进宫，我要怎么挣前程呢？”
我不着痕迹地翻了一个白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长姐在宫中得宠，想收个义妹指个好人家有何不可？虽不说富贵无极，至少平安喜乐，不必日日担心死于非命吧？”
浣碧似乎被我说动了一点，用绢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她明知你是妹妹，平日里还不是让你端茶递水、让你去做那些跑腿传话的差事？我瞧她近身总是带流朱多些，也更乐意听槿汐的意见。怎么？你这个亲妹妹，反而是她亲信之中最疏远不可信任之人吗？”
我的话似乎说到了浣碧的痛处，她抽泣着侧过脸去，不愿被我看见愠怒的神色。
想来她暗地里也没少拿自己和流朱、槿汐比较。任何想要抢她在姐姐心中分量的奴婢，都被她瞧不上。
我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凑到她耳边说道：“浣碧，求人不如求己。你想改变命运，是指望天下至尊的皇上靠谱些，还是指望只是区区贵人的甄嬛靠谱些？”
她的身子微微一怔，惊讶地看向我，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了一些。
“可是，在这后宫之中人人相争，我若无人举荐，又怎么能够出头呢？”
我轻轻冷笑了一声，心想：我和曹琴默费心为她搭了那么大个戏台子，她还没上台就演砸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埋怨......若不是支开她是计划的一环，我都不想继续和她费口舌了。
“今日你本可靠着才情让皇上瞧见，可你偏偏穿了那身浮光锦，你是要打皇后的脸，还是要打华妃的脸？”
浣碧暗暗攥紧拳头，委屈得不出声。
“我这儿有一个锦匣，里面放着一卷今宵的诗谜，你收拾收拾送到万方安和去吧。今日皇上宴饮酒醉，一人独宿。”
她万万没想到我和曹琴默还有后招，突然跪在地上，俯身向我行礼。
“谢萱小主提携之恩。”
我欣然拉她起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盒香膏，从头上取下一个耳挖簪，舀了一些轻轻涂抹到她的指甲上，薄薄的附了一层，像是染了丹蔻一般。
“小主，这是什么？”
依兰花。
我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浣碧，只说：“有了它，皇上见你必定动心。”
我看向眼神里充满激动的浣碧问道：“我和曹贵人的事你没有说出去吧？”
“没有……她只以为我是想要博得皇上青睐，说我是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想与她一同踩在刀尖上过日子，其他的没有与我深谈。”
也是。浣碧暂时没有给她拿到任何把柄，确实不必这么快就把底牌露出去。宴会间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们详谈如此私隐之事。
浣碧脸色微醺，红扑扑的娇艳如花，我说完，嘱咐道：“今日之后，你便是小主。明日去皇后那儿谢恩，记得让她关照庇护你。”
浣碧感动地跪在地上，对我又行了一次大礼。
“小主大恩大德，浣碧没齿难忘。”
我亲自为她开门，让方德海送她去万方安和。我看着浣碧抱着锦匣婀娜的背影，忽然得意地笑出声。
最好的匕首，当然要送给最好的刺客。宜修沉寂这么久，不就是因为没拿到一把趁手的利刃吗？我和曹贵人亲自给她送一把去。
*
隔天早上，皇上封了一位官女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在抒藻轩和曹贵人一起逗温宜玩儿，乍听了消息只是意料之中般笑了一下。
过了三刻钟，小厦子来宮院传旨，“皇上口谕，晓谕六宫：封宫女浣碧为官女子，赐封号锦，赐居平安院。”
我微笑着看向曹贵人，说道：“想来皇上旨意六宫皆知，我去闲月阁看看眉姐姐。”
曹贵人也将温宜交给乳母，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也要去瞧瞧华妃，没准儿又在殿中摔碟子摔碗了。”
一路往闲月阁去，我心想，眉庄大概要被气死了。
皇上的新宠是浣碧，旁人肯定会认为是甄嬛意欲培植自己的势力，才抬举自己的贴身侍婢侍奉皇上。
在眉庄眼中，她的好姐妹宁可分宠给一个婢女，都不愿劝皇上去看看她，岂不痛心？
不过皇上昨日也一定认为是甄嬛在和他玩情调，才给他送来浣碧以作新欢。
皇上见到浣碧穿着一身他赐给莞贵人的浮光锦，又看到那意味分明的诗谜，再看到浣碧年轻漂亮连眉眼都与甄嬛有几分相似，恐怕连姐妹双飞的情景都勾勒出来了。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红烛高照催得海棠花开，本是甄嬛讨好皇上之举。如今这谜底是海棠，不仅不会让皇上起疑，看着面前漏夜前来的俏丽妙人儿，还会想到“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淫词艳曲。
我虽不像甄嬛那般懂皇上的心，却实在了解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欲。
甄嬛善用情调，而我善于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