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影山你在干什么啊!怎么还乱叫妈妈!!

  万里名咳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脸涨得通红。

  影山飞雄连忙放下啃了一半的西瓜,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他努力收着力,但还是拍得万里名够呛——她觉得自己就算不被呛死,也得折在影山的铁砂掌上。

  被叫了妈妈的星川琴菜也愣了一下, 倒没生气, 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干嘛这么大反应,这么叫也没错。”她递给万里名两张纸巾, “反正总要改口的。”

  万里名眼前一黑, 擦了擦嘴, 望着桌上啃了半拉的西瓜, 头疼得要命。

  影山飞雄的求生欲终于起了作用, 直觉告诉他, 这时候无论是道歉,还是说些别的转移话题都不太好。

  前者是会让万里名更尴尬, 后者……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不怎么高明。

  于是影山飞雄选择沉默。

  万里名被呛得有了阴影, 不怎么想再吃西瓜,但西瓜那么贵,丢掉未免太浪费了。

  她正纠结着,眼前就多出了一颗草莓。

  影山飞雄一只手把草莓举到她眼前, 一只手去拿她吃剩的西瓜:“等价交换。”

  “……教你这个词不是让你用在这种地方的。”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万里名轻轻踢了一下影山的小腿。

  影山飞雄点点头,动作却没停,三两下啃完了她的西瓜。

  很显然完全没听进去她说话。

  万里名暗自瞪了他一眼, 迫于妈妈还在场,气哼哼地叼走了那颗草莓。

  咦?怎么回事, 这草莓还挺甜的。

  她眼睛转了转, 盯上了那盘草莓。果然, 红色的水果就是最棒的!

  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互动,不等万里名自己拿,影山飞雄就立刻又送上一颗。ԧᒠՏΫ

  万里名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瞄一脸微笑的妈妈,稍微有点害羞。

  可恶的影山,不知道她脸皮薄吗?

  她这次用手接过那颗红艳艳的草莓。

  四十就是这时候下楼的。它刚一进屋子,就兴冲冲地四处巡逻,连二楼也没有放过。

  看到万里名正在吃水果,四十发出一声怪叫,尾巴也不甩了,一溜烟跑过来。

  万里名都不用看它,就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嘴又馋了,想吃她的草莓,四十总觉得两脚兽手里的食物比它碗里的要更香。

  她没急着吃,而是在四十眼前晃悠了一圈。

  它黑黑亮亮的眼睛就跟着也转了一圈。

  明白自己的口腹之欲全在万里名手中掌握着,四十又立刻换了副嘴脸。

  它尾巴摇了摇,两只前爪碰碰万里名的拖鞋,脑袋则搭到她腿边,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攻击来感化她。

  这样子万里名见得太多了,几乎要免疫。

  她冷笑一声,故意吓唬它:“草莓有毒,小狗不能吃的!”

  四十听得懂什么是毒,它小时候没少被吓唬。

  听到小狗呜呜撒娇的声音,星川琴菜率先受不了,就要拿起一颗草莓来投喂。

  “妈,别给。”万里名阻止,“学聪明了,居然不信我。”

  星川琴菜看不惯她欺负四十,干脆眼不见为净:“我先去店里看看,晚上做咖喱饭。”

  “好!还要温泉蛋!”而万里名完全没注意到身旁影山飞雄的僵硬,夸张地对着四十表演起来,“这个呢,叫草莓。”

  四十的眼睛快要粘到草莓上了,呜呜噫噫地回应她。

  万里名一脸严肃:“不行,小狗吃了会死的!你知道什么叫死吗?”

  “就是,你会变成这样!”她摆出一个鬼脸,恐吓道,“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妈……我了。”

  好险好险,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个妈妈。

  四十听懂了“见不到”几个字,如遭雷劈,也不撒娇了,甚至后退几步,“呜”地哀嚎了一声,躺到地上不动了。

  万里名:“……?”

  干嘛呢这是,还没吃就中毒了?不会吧,戏比她还多。

  她正想着,就看见影山飞雄几步跨了过去,手都在发抖:“四、四十?”

  他晃了晃小狗,没动静。

  在影山飞雄过去的日子里,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整个人都慌了,回头看向万里名:“四十被我毒死了。”

  万里名:“……什么?”

  什么毒?她怎么不知道?

  “我昨天给它喂了草莓,可是网上说狗可以吃……”

  难怪他这么着急,原来是偷偷投喂了。

  “……你真信了?”万里名一脸无语,“我是骗狗的啊!你信我都不信网络?”

  影山飞雄还搭在四十身上的手就这么僵住了:“那四十怎么倒下了?”

  万里名继续冷漠脸:“装的,骗笨蛋呢。”

  影山·笨蛋·被骗到·飞雄也摆出了冷漠脸。

  他低头,恰好和眼睛转来转去,显得不再那么乖巧,而变得贼溜溜的四十对上视线。

  小狗眼一闭,腿一蹬,立刻装死。

  影山飞雄:“……”

  他觉得自己被骗了感情。

  万里名拍拍腿,大声嘲笑:“你是笨蛋吧,居然信它的那点小伎俩。”

  影山飞雄的脸更黑了,唇角向下,周身都出现了一圈低气压。

  每次看到这场面,万里名都会怀疑这难道真的不是什么漫画设定吗?

  哪个人类的低气压能这样几乎是具现化出来一圈蓝黑色啊?!

  四十处在这低气压圈子里,吓得一骨碌跳了起来,躲到万里名身后。

  “你干嘛这么凶嘛。”万里名摸摸四十的耳朵,笑着道,“小心四十又不理你了。”

  说起这个,影山飞雄立刻蔫吧了。

  ——就像当初捡到四十时那样。

  那是高一的冬天,春高赛前,万里名照例和影山一起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都围着围巾,原本是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但路边的一声细微呜咽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借着路灯,能看清楚一只小白狗的身形。

  很小一只,缩成一团,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市里是很少见到流浪狗的,万里名合理怀疑这可能是被遗弃的小狗。

  在这个温度只有个位数的冬天,假如她置之不理,那这只小狗大概率是活不下去的。

  不过要养也实在是件难事,她还是高中生,事事仰仗妈妈的供养。

  不过叫她放弃,那当然也是做不到的。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先带走。

  万里名一开始是打算让影山抱的,他体温比她高很多,把小狗裹进外套里,一定会让它好受许多。

  但影山飞雄刚一靠近,那只原本还缩成一团的小白狗就蹿了起来,贴到万里名的鞋上,继续瑟瑟发抖。

  不过这次抖的原因可就不一定只是因为天气冷了。

  影山飞雄抱狗的手臂僵在了原地。

  万里名不太理解,但是他空白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她只能把自己的包递给影山,再弯腰抱起小狗塞进外套里。

  “都怪你表情太凶了,才会吓到小狗。”她笑着调侃。

  这只是调侃,玩笑话。但影山飞雄却信了,他有一瞬间的慌乱,尝试着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是出了名的不会用脸,想也知道这调整出来的表情不会比之前好看。

  对于万里名这个颜控来讲,甚至是一种折磨。

  她收敛了笑,心情复杂:“不、影山,你要不还是别笑了。”

  她摇头:“面无表情就挺好。”

  影山飞雄听见她这么说,抿着唇不说话了。

  万里名必须得发言。իĺşȳ

  影山这家伙的用脸方式简直就是玄学。

  刻意表现的时候无比凶恶,这会儿又可爱得要命。

  他委屈的时候,居然会不自觉地噘嘴——真可爱。

  万里名非常诚实,她捂脸:“影山,你不要跟我撒娇。”

  影山飞雄表情破裂了,但在万里名眼里却更显得可爱。

  他凶巴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会跟人撒娇。

  可是对着万里名的脸,才高一的、几乎没和女孩子接触过,甚至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突然意识到,万里名原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的影山飞雄,他理所当然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万里名没听清一样,凑近了一点。

  在路灯下,她好像全身都在发着光。

  影山飞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甚至产生了一种,必须得说点什么的想法。

  但是说什么呢?他真的想不出来。

  万里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真的、真的觉得影山飞雄太可爱了。

  可爱到只是这么看着他,她的心情就开始越过一个个小山丘,企图跳上月亮。

  万里名决定助力一把,哪怕是为了月亮呢?

  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影山,你想养它吗?”

  影山飞雄点点头。

  但很显然,小狗并不喜欢他。

  万里名却安慰他:“这不是影山的错,只是……它还不了解你嘛。”

  “你不是说,是因为我太凶了。”影山飞雄低声说。

  不知为什么,万里名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一点低落来。

  她有点心软:“开玩笑的,我觉得影山很可爱啊。”

  这话讲得未免太过于直白,影山飞雄瞪大了眼睛,脸都红了,磕磕绊绊:“白、白痴!哪、哪有说男生可爱的!!”

  看嘛,明明就很可爱。

  万里名一点也不介意他把白痴这个平时被她用来骂影山,又被影山拿去骂日向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只是骂一骂而已,又不会真的影响到她聪明的脑袋瓜。

  她只笑眯眯:“我说能就能。”

  影山飞雄没有办法,甚至他都没法再反驳什么,假如他要在某个词的用法上质疑万里名,绝对是会被别人骂笨蛋的程度。

  万里名不再逗他:“我想养这只小狗……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一个人照顾不来的。”

  影山飞雄沉默着点头。

  不过点头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懂。

  不想拒绝星川,不想看星川失落,这样也算是理由吗?

  这么莫名其妙。

  但是因为他的点头,万里名笑得很开心。影山飞雄的心又平静下来。

  下一秒……

  “嗯,那这就是我和影山共同的秘密了哦?”万里名故意说得很暧昧。

  这暧昧在影山飞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中学生似乎总是对共同、秘密这类事情看得很重,这几乎可以成为一段关系的纽带。

  影山飞雄这时候也不例外,但究竟是“秘密”的魅力,还是因为对象是万里名,他说不清,也根本没想过去思考这种问题。

  于是小白狗就只能暂时被偷偷养到万里名家里,好在妈妈大半时间都待在店里,居然一直让他们偷偷养到了来年春天,被取名为四十的小狗才被发现,然后正式成为星川家的一员。

  当然也是影山家的一员

  要说起来,四十其实也是两人感情发展的重要导火索。

  因为要看小狗,影山的补习地点就改为了万里名家里,或者两人偷偷抱着四十去外面打排球,顺带着学习一会儿,多了很多的相处机会。

  而也是这时候,他们之间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很淡,淡到影山飞雄一点都没察觉到。

  很浓,浓到除了影山以外,其他人都感觉到了。

  ——“四十不会不理我的。”

  影山飞雄努力想放松表情,但还是不自觉地皱着眉。

  他表情实在太固执太可爱了,万里名决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有什么关系呢?是他自找的!万里名鼓鼓脸。

  她可没有忘记他刚才说的那句“昨晚给四十喂了草莓”。

  草莓哪来的呢?当然是影山这家伙为了讨好四十买的!

  可恶,居然背着她偷吃!

  手上突然传来湿漉漉的温热触感,耳边甚至还能听见一点极其细微的咀嚼声。

  ……万里名张了张嘴,在她把视线移到手上之前,声音先一步发了出来。

  ——“四十!”

  原本拿着草莓的手上空空如也,假如硬要说多了什么,那一定就是四十的口水。

  小狗已经吃完了整颗草莓,在她出声的时候就立刻跳到了地板上,意犹未尽地舔着唇。

  这一刻,万里名的表情和影山飞雄刚才的重合在了一起。

  她扑上去,决定待会儿要使劲rua一rua这小笨狗,好让它知道偷吃的代价。

  但万里名忘了,她现在只是能走,还没到可以跑跑跳跳的地步。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一头栽到了地板……咦?

  不是地板。

  ——是影山飞雄的怀抱。

  他身上是很淡很淡的山茶花的香味,万里名选的沐浴露,她当时是想着要整蛊,看看影山抗拒的表情。

  但是他本人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万里名之前一直觉得这味道好淡,风一吹就散。但现在,这香味几乎要渗透进她的皮肤。

  影山飞雄用一只手臂捞着她,一直到她站直,也没有松开。

  他一用力,手臂肌肉就硬邦邦的,简直像块烙铁。

  对,主要是烫。

  烫到万里名隐约都觉得自己的后腰都已经没了知觉,而这麻木居然是会传染蔓延的。

  到最后,她连指尖都在发麻。իᒑŝУ

  离得太近了,她甚至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至于这心跳究竟是她的,还是影山的,万里名根本分不清。

  或许都有。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默许,至少对现在的影山飞雄来讲是的。

  就算不是,他的渴望也会让他认为这是。

  恍惚中,万里名能感觉到腰后的手臂正在缓缓收紧。

  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手掌已经贴到了影山飞雄的胸口。

  哦,前面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是她的心跳。

  手心下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她听到的相比要慢很多,但和运动员应有的心率比起来,还是太快了。

  让她回过神的是四十的叫声。

  小狗不懂为什么妈妈和爸爸要这么抱在一起,但它也想加入。于是扑腾着贴贴这个,贴贴那个。

  万里名脸瞬间爆红,她两只手用力推了推,从影山的怀抱里挣开。

  “谢谢你救我,但是……”她仰头,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第三条约定!”

  她声音也是故作强硬的软。

  影山飞雄同样觉得自己的手臂在发烫,但他的怀抱空落落的,在泛着冷意。

  他回忆了一下什么是第三条约定——不能有肢体接触。

  影山飞雄又感受到那种失落了。

  在万里名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时感受过,在没法和万里名见面时也感受过。

  不过最近尤其多——在她每次拒绝他后。

  但这次,万里名分明给了他很多甜蜜。

  她的双眼,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就还承载着很多的甜蜜。

  或者是照射在森林里的阳光,总之是温暖的,让人感到舒适的。

  影山飞雄的失落便也在这片温暖中消失殆尽。

  他的配合让万里名松了口气,终于有余裕去处理自己的情绪。

  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情绪,都该被她抹除。

  星川琴菜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回家的。

  她买了很多肉和菜,情绪很是高昂。

  这也能理解,毕竟万里名已经有半年没回过家了。她总是找各种借口,给自己增加很多工作量。hᒠѕΫ

  无论是超前学习,还是做一些编程或者翻译的工作来接单赚钱,本质上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

  忙起来的目的呢?

  去问影山吧。

  **

  晚餐是温泉蛋咖喱饭,万里名亲手焖的温泉蛋,她很擅长控制温度,打进影山飞雄的咖喱饭上时,半凝固状态的蛋白很快摊开,中间透着漂亮的橙黄色。

  影山飞雄当然也出了力,他负责给四十做狗饭。

  尽管在经历了苹果派事件后,四十对他的信任一度降至谷底,但他狗饭做得确实不错。

  很久没有这样一家人一起吃饭,万里名莫名感到有点心安。

  ……等等,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万里名惊觉自己居然把影山飞雄也算进了家人的范围。

  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这咖喱饭居然也长着张影山飞雄的脸。

  打住打住快打住!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其实很正常的吧,她毕竟喜欢了影山飞雄四年嘛。

  第一次学着做温泉蛋是因为他;第一次加入一个完全不了解也不感兴趣的社团,和那么多人接触是因为他;第一次和人争吵是因为他;第一次把除妈妈以外的人考虑进自己的未来也是因为他。

  那么多、那么多的第一次。

  那么多、那么多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喜欢。

  思及此,万里名惊觉自己对那段原本已经尘封的记忆竟如此印象深刻。

  只略一思索,回忆就像潮水一般涌来。

  大大小小的事件被她装进匣子里,一听到开匣的声音,就争先恐后地冲出来,试图将她吞没在名为时间的潮流中。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全都与影山飞雄有关。

  他的名字几乎贯穿了万里名的整个学生时代。

  哪怕是到了现在,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下,她依旧会下意识地把影山飞雄划入自己的地盘。

  是习惯吧。ĥłşγ

  她用整个童年来习惯没有父亲和朋友的生活,又用四年的时间来习惯爱人和被爱。

  那习惯没有影山飞雄的生活,大概也要花费她很多时间。

  这个事实让她突然没那么开心了。

  万里名低着头扒饭。

  饭后,影山飞雄原本是要洗碗的,但被星川琴菜拦住。

  “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吧。”她拍拍影山飞雄的手臂,示意他跟着走。

  星川琴菜带着影山飞雄来到书房——除卧室外万里名最常待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的装潢,只是一座又一座的书架,一排一排摆放整齐的书。

  甚至有很多放不下而单独拎出来摞成一摞的。

  影山飞雄来过这里一次,他第一次来万里名家补习,就是在书房。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哪有让他第一次就进女孩子卧室的道理。

  不过因为这书房堆得实在太满,影山飞雄总是从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学习效率太过低下,后来还是转去了万里名的卧室。

  那时候影山才知道,原来不让他进卧室的理由是太乱了。

  她卧室里到处都堆着书和七零八落的零件、试卷……各种东西。

  “不会找不到东西吗?”他当时问。

  “不会啊。”万里名很自然地回答,“我记性很好的,东西放在哪里,看一遍就记住了。”

  “这样不会弄混吗?比如,上周放在抽屉里,这周在柜子里。”

  “记忆是会更新的啊,笨蛋。又不是超忆症,怎么会弄混呢?”

  ——记忆是会更新的。

  影山飞雄再站到这里,居然也感受不到什么压迫感了。

  空气里似乎也飘荡着纸张和油墨的气味,说不上好闻,毕竟影山飞雄从来都讨厌学习。

  可是他居然会觉得有点亲切……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吗?

  算了,用对用不对都不重要。

  “快坐。”星川琴菜从最里面的书架拿来一本轻薄的相册,“和万里名闹矛盾了吧?”

  影山飞雄很想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这好像也不必问。

  因为她是母亲。

  他只能闷闷点头:“嗯。”

  “大概有……半年?”

  影山飞雄顿了顿,还是点头:“是。”

  星川琴菜依旧柔和:“趁着万里名不在,一起看看相册吧,她不爱拍照,只有这么一点。”

  影山飞雄从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相册,也不知道万里名不爱拍照。

  社团拍照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抗拒,甚至会主动把他的手机壁纸换成她的照片。

  他不说话,低着头看。

  “这张是她刚满月,还白白胖胖的。”

  “这时候已经三岁了,最喜欢抱着那个旧骆驼玩偶睡觉。”

  “这是上小学,因为没有游戏机玩,被同学嘲笑了,我就在圣诞的时候送了她一台。”

  这件事影山飞雄很有印象。

  万里名跟他讲过那个游戏机,她一直很宝贝,高中时都还能用。

  照片上的小女孩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看上去肉嘟嘟的,怀里抱着个游戏机,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很亮,肉眼可见的开心。

  一张一张,的确没有多少,但万里名的每一个阶段至少都有一张照片作为记录。

  大多数都只有万里名一个人,偶尔星川琴菜也会一起入镜。

  一直到最后,终于有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

  那是穿着乌野排球部队服的大家的合照。

  一共也只有三张。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她每一次都笑得很开心——是之前照片上很少见的那种大笑。

  “虽然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矛盾,不过万里名那孩子只是看着凶,耳根子很软的。是很温柔善良的好孩子。”星川琴菜说着,有点苦恼。

  “我也没什么发言权……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呢?我并不清楚。”她从相册最后拿出一张卡,“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挫败,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甚至还会收到她反向的打钱。”

  影山飞雄摇头,很急促:“没有!”

  他声音低了下来,又一次沉静道:“没有,您把万里名教导得很好。”

  “谢谢你。”星川琴菜笑得很温柔,“飞雄也是很温柔的好孩子啊。”

  影山飞雄,20岁。第一次被长辈评价为“温柔的好孩子”。

  他有点窘迫,但更多的是温暖。

  星川琴菜年近五十,两鬓的白发染过几次,但补染太麻烦,后来也就任它白了。

  她接受自己的衰老,就如她接受女儿的成长一样,或许不那么自然,也并不非常期待,但她愿意坦然接受。

  “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有看哦,和万里名一样,我也一直以飞雄为骄傲。”

  这就是影山飞雄关于书房的全部记忆。

  而他再见到万里名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重新变得平静,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要去夜跑吗?”

  影山飞雄望向窗外,这才惊觉,天居然已经黑了。

  他点头,紧接着又很轻地摇了摇头:“我去散步,你要一起吗?”

  不知为什么,影山飞雄心里升起一个预感。

  她不会拒绝的。

  万里名果然答应了:“好啊。”

  她顺带着喊了声四十:“要是再丢下它,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宫城比东京天气要凉爽一点,万里名却只穿着短袖就出了门。

  牵引绳在影山手里,他力气大,哪怕四十情绪上头想冲一波,也不会像万里名那样被带着摔倒。

  吸多了东京的空气,见多了那种雾蒙蒙的夜空,万里名觉得宫城真的很美。

  星星很亮很近,简直像是要跌下来一样。

  不过……以前的星星有这么近吗?她不怎么看夜空,实在很难做对比。

  万里名对夜空的概念起源于影山飞雄的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深蓝色很漂亮,试图用一种事物去形容,最终敲定了夜空。

  “不知道能不能偶遇到乌野的大家啊。”

  她双手背在身后,呼吸间带着宫城特有的冷感。当然比不上北海道,但万里名很怀念这种气味。

  “会的。”影山飞雄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因为这声感叹,他终于愿意把注意力分给夜空一点了。

  万里名正在看着的夜空。

  在过去,影山飞雄是很难注意到这些景物的。

  他的生活被排球填满了,不在乎烟花有多美,星星有多亮。

  更不会在晚上遛着狗散步,控制自己想要牵住身边女孩的手的渴望。

  他以前从不会有这种渴望。

  万里名也在压抑着自己想要逃离的想法。

  自从答应影山留宿后,就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

  她说不清楚,但莫名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能也在跟着变化。

  “你怎么知道会?”这个问题提得有点晚,现在已经是影山飞雄回答“会的”之后的第七分钟了。

  但是没人会在意晚不晚。

  影山飞雄只是说:“会见面的。”

  他不讲原因,但就是让人很愿意信服。

  大概是因为,影山飞雄从不讲大话。他一直都很陈恳。

  尽管有的陈恳可能听起来不那么顺耳。

  “好啊,那正好许个愿。”万里名也不讲什么仪式,很干脆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握在一起,“嗯……希望,大家一切都好,偶尔能见见面。”

  “希望、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希望四十能一直在我身边。”她想了想,“感谢各位路过的神仙。”

  影山飞雄看着她:“为什么不说你自己?”

  “为什么要说我自己?”

  “说、说你的研究项目,之类的?”

  其实影山飞雄还想说别的,例如身体,心情……很多很多。

  万里名却满不在乎:“无所谓吧,这种事情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啊。”

  影山飞雄皱皱眉,试图理解她的意思,但很遗憾,他不太懂。

  于是影山虚心请教:“这是什么意思?”

  “原话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概意思么,就是尽人事以待天命?”万里名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不过我才不想等什么时运呢。”

  向她请教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万里名:“……”不会吧,他不会解释那句也不懂吧?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影山飞雄瓮声瓮气:“怎么可能!我还是懂的!”

  他撇过脸不看她:“你以前讲过的。”

  万里名挑眉,觉得必须得夸夸他:“这么厉害啊。”

  她指着便利店:“走吧,请你吃肉包和关东煮。”

  上次去海边没吃成,她一直记着。

  影山飞雄现在已经不会在晚上吃这些了,但他还是点头:“走吧。”

  万里名眼巴巴瞅了一会儿,开始点菜:“白萝卜要两块,还要竹轮,年糕福袋……”

  她说一样,影山飞雄就夹一样,到最后,小碗已经放不下了。

  万里名总算喊停:“汤要三勺!”

  她心满意足,总算记起来之前说的是要请影山吃。

  她大方道:“随便挑。”

  但影山飞雄没要肉包,他甚至连关东煮都没要几个,只是在最后拿了两瓶可尔必思。

  两人不着急回去,就近找了个公园,坐在夜晚没人的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晃荡着。

  关东煮热乎乎的吃着很舒服,当然要是没有一只小白狗一直扒拉着她的腿求投喂就更好了。

  但是要赶走它呢,又实在不忍心。

  四十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万里名被扰得没了脾气,她低头耐心沟通:“这个小狗真的不能吃,但是回家之后我可以给四十做小狗版的关东煮,好不好?”

  “如果四十听话,就多来点肉……”

  四十蹭蹭她的腿,黑眼睛很乖巧,万里名顿了一下,改口:“算了,不听话也给你做好多肉。”

  就算小狗不听话,她也还是很爱它。

  影山飞雄要的不多,三两口就吃完,把盒子暂时放在一边,看着万里名一边吃关东煮,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四十讲话。

  她讲了半天,从小狗关东煮的菜色讲到四十曾经喜欢的隔壁的小狗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这么好半天,万里名才终于感觉到口渴,手摸向旁边想拿可尔必思来喝,却只摸到了另一只手。

  很大一只,骨节分明。影山飞雄已经帮她拧开了饮料,在她摸过去的时候,也恰好递过来。

  万里名触电似的收回手,抿了抿唇,又搭上去:“谢谢。”

  她要了太多关东煮,吃到最后,肚子已经完全装不下了,全被影山飞雄接过去解决掉。

  他做这种动作时特别自然,就好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不嫌弃她吃剩的东西,也不觉得这种行为有多暧昧。

  假如他态度再扭捏一些,万里名也是绝不会松手的。

  但他太坦荡了,坦荡到万里名产生了一种,会不会这样解决食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呢?这样的错觉。

  甚至她都有点怀疑影山是不是提前预料到了她会吃不完,所以才既不拿肉包,又只夹了这么点关东煮。

  这想法未免太自我了,万里名很快打消掉。

  更何况,他是影山飞雄啊。

  影山怎么会想这么多呢?

  不过有人解决,万里名确实也压力骤减。她很讨厌浪费食物的感觉,这次只是意外,太上头了,没计算好她的食量。

  影山飞雄吃完,把万里名的盒子放到他那个的旁边。

  “星川阿姨刚才给我看你的相册了。”

  万里名听到这称呼就想笑:“现在不叫妈妈了?”

  影山飞雄:“……不叫了!”

  他恶狠狠:“我看你的相册了。”

  “哦、看就看吧。”万里名不太在意,“拍都拍了,给你看看也没事。”

  她语气很平静。

  影山飞雄松了口气,想结束这个只是询问她介不介意的话题,但又记起了星川琴菜说的话。

  他犹豫:“星川阿姨说你不喜欢拍照。”

  “确实不喜欢。”

  “那……”

  万里名蹬了蹬沙地,让自己晃得更高:“你是不是想问,‘那你为什么主动拍那么多照片’?”

  影山飞雄愣愣点头。

  她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凉快,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就是想拍了啊?我只是不太喜欢,觉得又麻烦又费钱,又不是抗拒拍照。”

  “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可能我昨天还喜欢……喜欢巧克力蛋糕,明天就爱上了草莓的。”

  她诡异的停顿只有短短半秒,但影山飞雄听出来了。

  他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万里名原本的例句应该是“喜欢影山”。

  “都已经这个点了啊。”万里名看看手机,打了个哈欠,“走吧,该回家了。”

  她侧过脸:“今晚你是睡我家对吧?妈妈给你收拾了客房。”

  明明是疑问,但万里名说出来,就立刻变成了陈述句。

  影山飞雄“嗯”了一声。

  他很喜欢听万里名提起“家”这个词,因为她所说的家里,也包含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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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二点四十六分。

  影山飞雄躺在床上,敲响了很多个联系对话框。

  率先回复的是月岛:「失眠就去吃药。」

  影山皱眉:「没失眠,我在宫城。」

  月岛萤已经从山口忠那里听说了这事,一点也不吃惊:「所以?」

  影山飞雄难得很耐心地打字,甚至还能记起要有礼貌:「周末能来见面吗?」

  对面的月岛萤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万里名提了一嘴想他们了,然后影山飞雄就来联系人。

  对影山来讲,这确实是非常大的进步。

  但他回复:「没空。」

  影山飞雄自动翻译成“好的”:「山口会发时间地址给你。」

  月岛萤打了个喷嚏:?你礼貌吗?

  这么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回复他。

  影山飞雄一个个询问:「这个周末,能在仙台见面吗?」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很希望能有一个长辈,很温柔的对小飞雄说他是个好孩子,说他是她的骄傲

  漫画里小飞雄好孤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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