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是无辜的◎

  影山飞雄是个笨蛋。这一点高中起万里名就深有体会。

  但是他们毕业这么久,又半年没见,她觉得他多少是会有点长进的。

  至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东京迷路了吧。

  应该不会吧……

  本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对排球笨蛋的关爱,万里名还是在到公寓楼下之后顺嘴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回俱乐部吧?”

  他应该回答“知道”,然后就可以结束这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偶遇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再遇到。

  万里名想得格外美好,但事实是影山沉默了。

  她原本勾起的完美微笑也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到最后,万里名已经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了:“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她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但应该是没生气的。

  影山飞雄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万里名:“……”

  好吧,没事的。万里名点点头,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和他计较什么呢。他毕竟是影山飞雄。

  紧接着,她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和签字笔,抵在手掌上。

  她首先画了了一个点,标注为“出发地”,又画起直直曲曲的线,在中间每个节点标注好会看见什么明显的标志物,就这样一直画到了俱乐部。

  因为常画工程设计图,万里名画起简易地图来简直如鱼得水,保证是又工整又清晰明了,影山飞雄也能看得懂。

  她把这页纸撕下来,递到影山飞雄眼前:“现在是晚高峰,电车可能有点挤,你照着这个走。”

  对于影山飞雄来讲大概也不算远,他高中时光晨跑就不止这个距离了。

  其实从刚才她以那种不太舒服的姿势画图起,影山飞雄就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做点什么。

  这是他们半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她好不容易对他温和了一点,还不嫌麻烦地给他画地图,这让他心里高兴了许多。

  但影山飞雄立刻就想起了两人许久没联系后月岛萤嘲讽他的话。

  ——“王者大人怎么一个人?星川终于受不了你,跟你分手了?”

  他当时是怎么答的呢?

  “没有分手!”对,他当时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惶恐来,很着急地反驳了月岛的话。

  本来就没有分手啊,万里名从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只是生气了,说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和他联系。那么他只要等她气消不就可以了。

  影山飞雄那时候还不明白那股无端的惶恐是从何而来,只觉得月岛的话是前所未有的刺耳。

  但他还是低着声音问:“为什么,会受不了?”

  月岛萤只是看着他,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上学的时候要负责你的学习成绩,毕业了还要担心你的人际关系,给你做营养餐,甚至还要关心你吃东西太快会噎到……”

  月岛萤:“星川是你的妈妈吗?”

  他当时的语气格外欠揍,有那么几个瞬间,影山飞雄觉得自己就要化身岩泉飞雄了。

  担心两人会打起来,山口忠在旁边劝。

  但最后,他也问影山:“你多久没和星川同学见面了?”

  影山回答:“两个月吧。”

  山口忠叹了口气:“那你们上次共处超过一周是什么时候?”

  “是……”影山张了张嘴,微若蚊声:“是上学的时候。”

  ——影山飞雄手指搭在万里名给他画的地图上,犹豫着是不是不该接。

  过了几秒钟,他说:“你不用给我画,我可以坐车。”

  是的,明明坐车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要让她画这么复杂一张图,万里名一定也觉得很辛苦。

  影山飞雄心想下次一定要说得更早点,要在她开始做之前就说出口,免得她白忙活。

  然而这话在万里名耳朵里是另一个意思。

  哦,怎么忘了。他和她可完全不一样。

  不用考虑昂贵的乘车费,更不会因为担心干洗店很贵而害怕弄脏一件布料稍微有点娇气的衣服。

  万里名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但只是一瞬间,就又挂上了一个有点勉强但依旧体面好看的笑:“不好意思,是我多此一举。”

  她低头看着那页标注得尽量详尽又简单清楚的手绘地图,觉得自己现在比刚才和影山僵持到底要不要送她回家时还要更像一个白痴。

  不,万里名摇摇头。再怎么说都不能把她这颗聪明的脑袋瓜比作白痴笨蛋的,这是对瓜的侮辱。

  尽管表面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但她捏着那页纸的指尖都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关心前男友还被拒绝了?

  万里名这么自嘲地想着,就要收回手,连同那张地图一起。

  但纸的另一端也被按住了。影山飞雄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他下意识地按住那张特地画给他的地图。

  万里名抬眼看他:“不是要坐车?”

  影山飞雄试图把地图扯过去:“这是,你画给我的。”

  他依旧是那副有点呆的表情,只是嘴唇微抿着一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万里名最终率先放手。

  她很随意地松手,往后退了半步:“行,那送你了。”

  她声音很冷,冷到影山飞雄差点以为已经到了一月份,下着鹅毛大雪。

  失去了她的力度,那就只是一页普通的纸。

  夹在影山飞雄手指间,轻飘飘的一页。而另一半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温度。

  影山飞雄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因为万里名虽然还在笑着,但那双眼睛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刚才嘴上说要揍他,但言语间流露出的轻松笑意,也没有了刚才给他画地图时的那种柔和。

  影山飞雄不明白,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每个步骤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事实就是,万里名似乎生气了。

  看着他把那页纸小心收好,万里名又拢了一下衣领,她从来不知道东京的傍晚会这么冷。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说,“那我上去了。”

  见万里名要走,影山飞雄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讲,这是一个颇为冒犯的动作。

  怕惹得万里名更生气,影山飞雄只是圈了一下,又立刻松开。

  他垂眼,仔细观察着万里名的表情,见她似乎对他刚才的动作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才松了口气。

  影山飞雄想也不想:“我送你上去。”

  万里名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微微一点头:“随便你。”

  她一步一步上楼,影山飞雄连忙跟上。

  万里名租的公寓楼有点旧,但是很干净。

  到三层公寓门口时,她停了下来:“我到了。”

  没有要开门的打算,只是看着他,送客的意思很明显。իľȿყ

  影山飞雄却又试探着圈住了她的手腕。

  还是同一个位置,也依旧只有一瞬间。

  “还有事吗?”万里名把那只手腕往后藏了一点。

  这是一个拒绝的信号。

  影山飞雄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格外慢,要不然为什么会感到胸闷呢?

  “四、四十。”他紧紧盯着万里名,但在她微微挑眉后,又像是触电一样躲开。他的紧张简直要溢出来了,“我能见四十吗?”

  万里名沉默了。

  他这要求其实不过分。毕竟四十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发现一起喂养,后来又一起正式带回家的。

  只是因为影山飞雄太忙了,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而在决定分手以后,她带走了四十。

  影山那么忙,怎么能照顾好他们的小狗。

  但现在万里名实在不怎么想和他继续相处了。

  手腕上还隐约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隔着风衣袖口传递到皮肤上,很温暖。

  “改天吧。”万里名吸吸鼻子,拒绝道,“今天太晚了,不太方便。”

  影山飞雄又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分手的事实。

  不叫他“飞雄”,也不能牵手,甚至连在傍晚的时候看看狗都成为了一件不方便的事。

  他很想说那能不能不分手,但是万里名看上去很累。

  他只能干巴巴地“噢”了一声,转身离开。

  影山飞雄一步步往远处走,他长得高又腿长,步子很大,走路当然也快。

  但现在,他只是一步一步以极缓慢的速度朝着远处走去。

  那页画了地图的纸在口袋里,也沾染上了他灼热的体温。

  影山飞雄一只手捏着拿出来——他捏的很紧,在上面留下了几道褶皱,和之前僵持时弄出来的连在一起,皱巴巴的,让这张纸看上去也有点旧。

  影山飞雄现在一点也不希望看见任何旧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展了展,但是没有用。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路口,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擦过。

  影山飞雄当然是不坐车的,万里名都给他画了地图,怎么也不能浪费。

  他于是突然惊醒,低头研究起来路线。

  五分钟后,影山飞雄抬起头四处看看,面露茫然。

  ——他走反方向了。

  **

  看着影山飞雄走远后,万里名呼出一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早在两人站在门口说话时,四十就已经在刨门了。

  万里名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没阻止四十往门外跑。

  然而白色的中型犬在屋外走廊上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男主人的身影,最后只能趴在门口闻着影山残留的气味,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很想他吗?”万里名看着四十的样子,眼睛突然有点酸。

  再怎么样,小狗都是无辜的。

  她于是说:“过几天……等他有空的时候,送你去他那里住一住吧。”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有一种分居后送小孩去爸爸那里住两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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