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天12
晚风缓缓吹拂过院内的树枝，发出不规律的“沙沙”声。
看着站起门外一动不动的黑影，玉香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甚尔，你在扮演什么夜半惊魂吗？”
话音刚落，障子门“唰”的一声打开，高大的人影走进来。
他一屁股坐在玉香被褥旁，往后一趟。
然后非常自然的将她的枕头扯过来，垫在自己脑袋下面。
“哈？我可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禅院甚尔躺在榻榻米上，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是透过月光，玉香能隐约看到对方面上淡淡的困倦。
能让天与咒缚这样的强悍的身体都感觉到疲惫，看来此行非常艰难。
闭着眼睛摸索，禅院甚尔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扔给一旁的玉香。
“这是能查到的所有资料了。”
说完禅院甚尔就不再出声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接住对方扔过来的文件袋，玉香撕开封口，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
一本陈旧到泛黄，已经散页的图册、一些保存妥善的书面资料。
还有明显是禅院甚尔拍摄的一些照片，上面是一些古韵浓厚的建筑，有一些已经破败，有些明显近期还在使用。
明显还有人来往的古建筑，其中留下的痕迹大多被清除，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提炼。
但其他古旧的建筑，哪怕不是神社，也带着浓厚的佛教气息，无一例外。
那天从幻境领域中出来，玉香就在那面破碎的镜子上，感受到相似的力量和诅咒。
她将残余的诅咒抹去后，交给禅院甚尔调查。
最初查到的那个诅咒师集团，从一个神秘的诅咒师手中得到的这面镜子。
之后的全灭，也是因为被镜中存留的诅咒咒杀。
禅院甚尔得到的资料，虽然有些细节无从查证，但大致情况很全面，从文书记载中，玉香确定了像破碎镜子一样的咒具，还有其他五件。
其中四件已经被确认损毁，加上被玉香毁坏的镜子。
就还有一件金刚杵，有消息说是保存在京都高专的忌库中。
将里面的文书资料和照片一一看过后，玉香垂下眼帘。
半晌后，才拿起那本陈旧的图册，翻开第一页。
残破的扬羽蝶纹印在书页上，蝴蝶展翅欲飞，像是要冲破书页的束缚，将玉香带回那个烂漫绮丽的平安京。
这只蝴蝶，曾经出现在她使用的每一件物品上。
这是平氏的家纹。
接着往后翻，上面记录的一串串实验记录，都昭示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心中猜想变成既定事实，不用再疑虑可能会出现超出掌控的事态 ，玉香却并没有觉得有多轻松。
这本书里记录了平氏是怎样用玉香的遗体，创造出那些复制品的尝试过程。
平氏的家族没落后，一直苟延残喘到百年前才彻底毁灭。
但这本古书的记录，一直可以追溯到平安京末期。
平氏遗留的每一代人，都在完善这其中的漏洞，他们都希望可以成功。
他们想要重新创造一个【银雪姬】，创造一个完全属于平氏的银雪姬。
重塑强大力量的同时，也重塑那烟云般消散的，平氏的辉煌。
在制作复制品迟迟不成功时，甚至牺牲无数的家族血脉，只为培养出最适合受肉的身体。
只是短短几行字，但其中掩埋的罪恶却不知几何。
此时的玉香心中最大的情感不是愤怒，甚至还活着时的记忆，对于她来说都像蒙了一层纱，非常遥远。
她只觉得很悲伤，很可悲。
这些停滞不前的人。
只是沉醉在往日的荣光中，最终被这自欺欺人的执着溺死。
千年后的今天，一切都归于尘土。
留下的，也不过是这几页烂纸。
合上残破泛黄的书页，玉香看向一旁躺着不出声的禅院甚尔。
对方是个聪明人，这些资料是经过他的手递来的，禅院甚尔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
但现在他还是毫无防备的睡在玉香的身边，在这个谁也不知道他来过的时候。
手上凝聚起咒力。
榻榻米上张开一个漆黑的口子。
玉香将地上的资料全都扫进土鲸嘴里，起身从壁橱中拿出新的枕头和被子。
枕头给自己，被子盖在禅院甚尔身上。
听着耳边逐渐规律的呼吸，睡眠将玉香拉向意识深处。
玉香做梦了，迷乱的梦境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
“姬君，今日的礼仪老师已经在等候了。”
梦中的她睁开双眼。
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梅树下，看不清面容的仆从伏跪她在面前。
他表现得那样的恭敬，但这恭敬不属于那个女孩。
这个仆从只是忠诚的为自己的主人，看好这平氏圈养的精美礼品。
迈出一步，画面瞬间扭曲，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过后，面前出现了新的人物。
同样看不清脸的男人，穿着精致的狩衣，周围的人都以他为首。
“好孩子，我平氏的天骄。”
他的声音满是笑意，似乎看见什么珍宝。
但就像变脸艺人一样，下一瞬声音又高高在上起来。
“活不久，就早点留下后代。”
血色过后，画面又一次转换。
众人恭敬的伏跪在地面上，向着端坐在上方的殊丽女子。
“家主大人。”
玉香站在门边，看着这荒诞混乱的戏剧。
就像个完全的局外人，她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这锦绣堆砌的囚笼。
“小姐……玉香小姐。”
睁开双眼，玉香向身旁看去，入目的是雪乃的脸。
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玉香从被褥中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盖了两层被子。
几个深呼吸后，玉香彻底清醒，将身上多余的被子拿下去。
看来禅院甚尔离开不久，不然这两层被子，现在大约已经出汗了。
雪乃拿着梳子来到她身后，为玉香梳理长发。
她在玉香耳边轻轻道：“薰小姐今天一早就来了，现在正在外间等待。”
微微转头，玉香问道：“她说了有什么事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过来闲聊，应该不会这么早。
雪乃摇摇头，表示对方并没有说明来意。
想起禅院薰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红肿，雪乃垂下眼帘，回答道：“但是，薰小姐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木质的梳齿摩挲着头皮，感到放松舒适的玉香闭着双眼，吩咐道：“准备两份早餐吧，她来得这么早，应该没吃过早饭。”
用丝带将微卷的长发束起后，雪乃收拾好房间后就退出门去。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玉香，穿过几道屏风来到外间。
一眼就看见禅院薰跪坐在外面的廊道上。
对方显然是一直在等待玉香的到来，见她一露面就站起身迎上来。
待禅院薰走近，玉香也看清了她此时的情况。
衣衫不太整齐，显然还是昨天的穿着，一直到现在没换下来过。
眼眶通红，眼睛里很多红血丝，还坠着青黑的黑眼圈，右脸颊高高肿起，像是被打过。
她跪坐在玉香面前，深深向玉香伏跪下去。
“少主……我……”沙哑的声音从禅院薰口中传出，她语气急切，却像是还没组织好语言一样，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完全可以看出她现在情绪波动巨大。
伸出手将禅院薰扶起，玉香牵住对方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时，雪乃端着两份早餐来到室内。
考虑到禅院薰可能昨晚就没吃饭，她贴心的准备了热汤。
此时稍微整理好语言的禅院薰，向玉香说道：“少主，很快会有人来找我……”
“没关系的小薰，我会帮你的。”并没有放开对方冰凉的手，玉香对上禅院薰含着惊惶的双眼，“先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吧。”
刚刚从侍从监视下逃出来的禅院薰，本来应该赶紧把事态说明的。
但对上玉香的眼睛后，她微微一愣。
这个人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就信服她，禅院薰慌张凌乱的情绪平复下来。
柔软的手掌传递着温度，禅院薰深呼吸，而后回答道：“谢谢您。”
她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进了，此时急需一些食物。
有些无力的手颤抖着端起汤碗，温热充盈了刺痛的胃部，体力也渐渐恢复。
玉香也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大概十几分钟后，雪乃行至门边，微微躬身后开口道：“小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来找薰小姐。”
禅院薰口中来找她的人果然来了。
她从自己的住处来这里，一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么快找来倒也是正常的。
但对方不敢擅自进入少主的院子，此时正在门外等候玉香的允许。
筷子被放置在面前的案几上，玉香取过手帕擦拭嘴角。
“现在是我的用餐时间，不见客人。”她声音淡淡。
雪乃立刻心领神会，将放着碗筷的案几收走。
向玉香告辞后，去回复门口等待的人。
吃过早饭后，玉香站起身。
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盒装鱼食，行至廊道上，低头看着水池中游动的鲤鱼。
禅院薰也赶紧跟上她的脚步，此时正站在玉香身后。
“现在小薰说说，那几个人为什么会来找你吧。”打开盒盖，双指捻起一点鱼食，洒进池塘中。
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游上来进食。
已经恢复精神的禅院薰，听到玉香的问题，沉吟片刻后开始回答。
“我的……父亲。”禅院薰刚开始顿了顿，似乎那个词难以说出口，而后继续道：“不允许我成为咒术师。”
“他选好了我之后的丈夫，让我……成为对方的侍妾。”
这里平氏的历史有些是架空的，和真实历史应该有出入（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