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小悟，做个好丈夫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别人家夫妻结婚前，女方家里一般都会安排新娘修行。
普通人家的父母会叮嘱女儿些“好好经营家庭”，“不要太任性”之类的话，大一些的家族则会找来专门的老师进行指导，为那些即将嫁入婆家的女孩儿们做足准备。
轮到五条悟的婚礼前夕却完全相反。
爱照例该做什么做什么，而他却被五条咲纪不由分说地叫去祖宅“修行”了三天，家里男女老少全上阵一遍，一个个都试图教会他怎么当个好丈夫。
这是五条悟进入高专学习后在祖宅里待得最久的一次。
虽然家里较御三家的另外两家已经开明很多了，但古朴刻板的装潢和几乎与现代科技脱轨的环境还是让他浑身不自在，而且他打心里觉得婚前三天不让他见可爱的未婚妻就很反人类。
因此五条咲纪他们虽然说了很多，他却大多左耳进右耳出，满心认为他们这样多此一举，最强的他毫无悬念会成为最好的丈夫，也让他家小爱成为最幸福的人[和谐]妻。
五条悟现在就很后悔。
因为五条咲纪特意和他强调了好多次，要他不要太自以为是，眼里只看得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当然地以为爱也会这样想。
“房子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装，婚礼按照你定好的模式办，冰箱里永远都塞满了你喜欢的食物……”
五条咲纪苦口婆心地劝到这里，便又想起爱那句“一切都是悟君喜欢的样子就好”，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悟，你不要觉得你一定是对的所以继续这样就好，夫妻之间没有那么多对和错，你得时不时站到小爱的角度去换位思考，不能一直像小孩儿一样被小爱惯着。”
换位思考……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在这方面他确实欠缺很多。
因为他一直是一个可以在精神层面自给自足的人，不会因为某些情节而行动，也不会受到他人眼光和要求的束缚。
只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按照我的方式对她好，她一定会开心满足。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如今得知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也是如此。
虽然因为一些意外比他们预期中早到了很多，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他开心得想和所有人分享再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觉得她的心情一定也和他一样。
她那么喜欢他，也那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会不期待这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降生呢？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和身边的朋友们炫耀，然后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总觉得身上多了亲生孩子准爸爸的光环之后，他的人生赢家人设变得更丰满了。
但他却没有多问问她的想法。
明明孩子是在她体内孕育，整个怀孕过程中，她也一定会比他负担更多。
她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觉得这个世界不够好？担心无法在八年后那场浩劫中保全孩子？
开什么玩笑，这孩子的爸爸可是最强啊，怎么会有连自家孩子都保护不好的最强？为什么要担心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对，要站在她的立场上想，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在他彻底解决掉神木光之前，她两世都活在对阿库亚和露比的愧疚中。
更何况再坚强的母亲也会视孩子为软肋，在夏油杰对他说那番话之前，他都在所难免地心怀忐忑，她会慌张会不安是正常的……
但她之前不是总会给予他最坚定的信任吗？
——是悟君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悟君是最强的，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会有问题的。
她一直对他这样说……
从爱知到东京一路用“苍”瞬移回来的消耗很大，再加上五条悟这会儿脑子很乱，待到他喘息着推开家门，只觉得整颗脑仁都在灼烧。
但他来不及做任何休息，六眼直接将房间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遍。
“不在家？”
五条悟一下子更慌了。
拥有六眼的他想要找谁一向轻而易举，唯有爱是例外。
因为六眼找人的底层原理是辨析咒力痕迹，而爱却是当世唯二两个零咒力天与咒缚持有者之一，只要她脱离了他的视野范围，他就完全寻不到她的踪迹。
“杰，别管什么任务了，随便丢给谁，死不了就行，快回来帮我找人。你那些咒灵有多少放多少，小爱不在家，我找不到她，不知道她跑去哪里了。”
五条悟再次打通夏油杰电话时说话的声线都有些颤抖，一句话说完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仍然尽是颓丧。
“她当时怎么和忍说的？”
夏油杰本来正在接替五条悟把任务做完的途中，听他这么说只能命令身下的咒灵即刻调头，沉默片刻后如实相告。
“她请忍帮忙配制堕胎的药，最好能快点配好。”夏油杰说，“她说她算了时间，我和忍办完婚礼后就来不及了，孩子一个半月后会有胎心，她想赶在那之前。”
“这玩意儿怎么算？”五条悟问。
“你一个准爸爸都不知道，我一个未来七八年都不打算有亲生孩子的人怎么知道？”
讲真，夏油杰现在有点觉得五条悟活该了。
有这么当准爸爸的吗？
闹了半天他只负责在外炫耀，这么多天过去连老婆具体怀孕多久都不清楚。
五条悟无法，只得又打电话给硝子。
然后不仅硝子炸了，连这两天都待在东京，本打算买好礼物就和硝子一起去看望爱的歌姬也炸了。
“五条，你果然是人渣！我要是个男的也打得过你，豁出去当第三者也绿了你。”
歌姬气得不行，不待他说完便抢过硝子的手机一通暴力输出。
“不知道怀孕天数怎么算就罢了，你居然连小爱的排卵期和经期都不清楚，有你这当丈夫的吗？”
“这是我必须知道的事情吗？”
五条悟的脑仁烧得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说她有天与咒缚的体质加成，特殊时期和平时没差，她也确实是这样，我没见她有过状态异样的时候。”
“哦，那不只你孩子要没了，你大概都不会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没。”
歌姬冷笑一声。
“你搞清楚一件事，不管什么体质，怀孕的女生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你还不多陪陪她关注一下她心里的想法，她别说不想要你的孩子，想把你一起退货都再正常不过……”
歌姬这些话对于五条悟来说无疑是另一发无量空处，让一向张扬嚣张，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困扰的六眼神子好半天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歌姬，我承认是我的错，但先不说这个行吗？”
大约半分钟过去，依然一头官司的五条悟艰涩地打断了歌姬的责备。
“你和硝子也帮我出去找吧，我找不到她了，她该不会是真打算不要我了吧……”
爱离开家的时候没拿手机。
也怪五条悟对自己的瞬移速度足够自信，所以才没在接到夏油杰来电后的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先稳定她的情绪，只想着有话可以等他赶回去当面说，不然本是有机会趁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家时制止一切的。
“啊啊啊，为什么你和夏油这种人渣会有老婆？”
把爱平时常去的地方和各大商圈找过一遍之后，歌姬又在会和后抓狂了。
“还都骗到了超好的女孩子，简直离谱！”
“喂，我和悟虽然是挚友，但找老婆这件事他是他我是我，他把小爱弄丢了是他没做好，歌姬你捎带我干什么？”
莫名躺枪的夏油杰嘴角一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不远处同样眼里含刀的忍，果断拒绝连坐。
歌姬没好气儿地呵了声：“送你老婆的第一个礼物是追上个女孩儿失败后被退回来的？”
夏油杰：“……”
见他无言以对，歌姬身旁的硝子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绞尽脑汁，和香奈乎二人生生做了半年僚机的峥嵘岁月，也忍不住吐槽：“我都数不清了，和我说过多少次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忍小姐，这辈子不可能，让我和香奈乎不要想太多。”
夏油杰：“……”
“还有你之前不是有个脑残观点，说非术师都是……”歌姬再次接上硝子的话。
“找……找人！”
夏油杰这会儿已经不敢去确认忍的表情了，连忙面色惊恐地打断歌姬继续瞎说大实话，生怕她们两个再说一会儿不只五条悟的老婆找不回来，他也很快会步五条悟的后尘。
“小爱……还可能去哪里呢……”
就这样又找了三个小时无果，五条悟颓然地游荡在东京街头，十指深深插入发中，施放到最大视野的六眼在可视范围内茫然地搜寻。
“说什么几百年才出一例，还不是连自己的老婆都找不到。”
发泄完对六眼的不满，他也没放过自己。
“难怪神之前说我如果不遇到小爱，是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的命，除了小爱，哪里还有女孩儿愿意长期压抑自己的想法，无条件配合我行事……”
身高腿长的白发少年一路走过不少他和爱曾经一起来过的地方。
也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几乎每一处都在迎合他的兴趣和喜好，和他们家的布置一样，之前咲纪姑姑明明提醒过，他却始终不以为然。
又路过一家他们常来的冰淇淋店，五条悟更焦躁了几分，刚要因为碍眼将其排除视野，就猛地在店内靠角落的卡座瞥到了那个他遍寻不得的身影。
那一刻，从来没怀疑过自己这双眼睛的他差点以为自己幻视了。
又定睛看了数秒才确定不是幻觉，然后便横冲直撞地闯入店中，连店员和顾客们异样的眼光都顾不得，一阵风似的冲到她面前。
“小爱！”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惊喜，五条悟直接俯身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过了好久，才因她轻抚他后背的动作平静下来，却仍迟迟不愿松开箍着她身体的手臂。
“悟君……怎么了？你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你……还好吗？”
爱如今的感官已经很敏锐了，无奈反应实在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还是让他这突如其来的现身和拥抱搞得措手不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五条悟抱着她摇头。
他怎么可能好，他可是差点把她弄丢了。
他得知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便只顾着在外炫耀，连她肯定早有端倪的担忧顾虑都没有察觉到。
爱自诩为贪得无厌的女人，可她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仅仅是有人愿意全心全意地爱她，她也能全心全意地爱人而已。
因此前世的她才会为了能有朝一日将名为“爱”的谎言变成现实而成为偶像，也认为今生拥有的一切已经足够圆满。
“对不起，小爱，都怪我……”
五条悟说到这里，六眼的余光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后桌上有好多个冰淇淋空盘，数量尺寸比起他平时的食量都不遑多让，当下不禁又骇了一下。
“小爱，你这……”
刚才找人的时候硝子又和他说了很多，除了埋怨他什么都不上心不知道，也和他科普了一些女生怀孕的常识，其中就有一定要谨慎吃冰这点。
尤其是孕早期，据说会刺激子宫收缩，极有可能促发流产……
所以他家小爱，是因为没从忍那里得到帮忙配药的确定答复，便决定另辟蹊径，用这种方式弄掉他们的孩子吗？
“小爱，孩子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一下好吗？”
五条悟以为爱这么做是决心已定。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五条悟，他会丝毫不容置疑地让爱把孩子留下来，觉得他是最强，百分之百会给他们母子最圆满的幸福。
但险些失去她一次已经让他学会了反思。
怀孕这件事终归需要母亲承担更多。
他再想留下这个孩子，也只能尽力去让她感受到安全感。
除此之外，他不能强迫她做出任何选择，那是她的身体，最终决定权必须属于她。
“原来如此，忍小姐和夏油君都告诉你了啊……”爱抚着他脊背的手一顿，继而又垂落回自己身侧，想通了他会突然来这里找她的缘由。
他都知道了，所以不需要犹豫，现在就要对这孩子的去留做出宣判吗？
二人的误会显然更深了一层，她满心都是他近一周来的回避和躲闪，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
现在才三十八天，明明还有一周的……
“麻烦再上两个大杯豆乳丸子巴菲！”
她抿抿唇，突然抬手招呼不远处的侍者。
“冰淇淋船也要，就要你们店里最新推出的双层豪华款。”
“小爱，别这样。”
嗜甜如命的五条悟平生第一次被冰淇淋催生出了肝颤的感觉。
“……就算不要这个孩子，我们也得用更安全保险的方式。”
听他明确说出“不要孩子”的字眼，爱已经完全听不进其他了，根本不应他的话，等侍者将她加的巴菲和冰淇淋船端上来就泄愤似的大口大口吃。
五条悟：“……”
他的确打算往后尽量做到和爱共情，多换位思考一下，但眼下他换位过去也根本思考不通爱打算干什么啊！
而且这个尊重她选择的度在哪里，他真心觉得她这么吃不妥，那究竟可不可以拦一下？
“悟君，这孩子在食物上的偏好应该很像你，自从有了他，我就变得很爱吃那些符合你口味的甜食了。”
顶着五条悟不知所措的注视吃完了一整杯巴菲，爱抬眸对他笑了。
那笑容明艳甜美，但很快又收敛回去，凝成了星瞳中的淡淡惆怅。
这正是她会突发奇想跑出来吃冰淇淋的原因，她想，如果这孩子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她作为母亲，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多体验些世间美好。
毫无征兆地，她眼里的泪水“啪嗒嗒”落进已经吃空的巴菲杯里。
“悟君，一周后再说，好吗？”
她的语气几近乞怜。
“真的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我来做，保护这孩子，抚养他长大，不会让他干涉你……”
五条悟：“……”
片刻后，五条悟：“……哈？”
“……等一下，爱，你的意思是，你想生下孩子？”
五条悟这会儿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换位到他人的角度思考好难啊！
被无下限烧掉的脑子尚且能用反转术式补回来，现在却是无论怎么开反转术式都束手无策。
“嗯……”
爱被他一问也懵了，一时间连哭都止了几分，泪眼模糊的星瞳茫然地眨了眨，难以置信地反问出声。
“悟君你……难道也想留下他？”
“我怎么可能不想，这是咱们两个的孩子啊！”
五条悟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毋庸置疑是欣喜的，只是欣喜之余也相当无语，闹了半天，他和爱之前是都以为彼此想打掉孩子吗？
“得知有这孩子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五条悟说，“想他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想他会有多可爱，恨不得昭告天下我要当爸爸了，死乞白赖让杰发誓会和我一起守护他平安喜乐地长大……”
五条悟越说越困惑。
别说还在身边的朋友，他有多开心，连已经脱离咒术界的七海都在他的狂轰滥炸下不得不知情了。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爱误会的事情？
然后他就从她的哽咽吞吐中得到了答案。
“那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冷淡，都……”
爱从来不是怯于在公开场合提及私密事的性格，因此即便身处冰淇淋店，也仅仅是将声音压低到仅有二人能听清的音量而已。
“……都不碰我。”
日更继续ing，明晚六点不见不散~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误会解开了，小五前脚因为没有怀孕常识而被朋友们口诛笔伐，没想到小爱更没有哈哈哈~但小爱是不会被责怪的，美少女有什么错呢，如果有，那就从五条悟身上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