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左半城紧邻吞夜嶂,正因这恶劣的地理位置,所以左半城天气多变无常;而右半城门派众多,鱼龙混杂,动荡不安。
世人皆道:“一阁一京三山五门八派。”三山现已不存,只余东帝惊雨阁、聿京和五门八派,而西城却拥有五门八派里的蓝田、叩玉两门和万里、统西两派,且两门两派个个眼高于顶、自大妄为,相互间嫌隙极大,门下弟子道貌岸然、欺压百姓。
唐睢一张脸皱成包子,面露不解:“皇上不管吗?”
沈留容摇了摇他手里的宣扇,嘴角温润的笑意好似淡了些许,开口解惑:“他如何会管呢。五门八派能存活至今,也不容小觑啊……且仙师与普通人的区别太大,他若限制西城这两门两派,自然能被有心人利用,继而愈演愈烈,激化普通人与仙师之间的矛盾。”
况且,沈究本就一介普通人,半点入门派的资质都没有,巴结仙师还来不及,哪里想不开会去和他们作对呢,是不想要做万人之上还是不想保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唐睢经沈留容这番提点,瞬间醍醐灌顶,了然地点头。
一路领着他们安然无恙地走过了吞夜嶂的苏懂糖见到西城的牌坊,停了脚步。慢慢悠悠地转身,绣着金红色翎羽的裙摆微扬,她抬手将一缕乌发拂至耳后,言笑晏晏道:“西城已到,奴家便不陪小公子们进城去了。”
她眸光一动,又启唇:“……奴家可提醒小公子们,西城最近闹疫病,可不太平了。”随后又拔了一支步摇,走向唐睢,替他簪于发间,在他耳畔说道,“睢儿若是想回去,那便拔下这步摇,默念地点,便可离开。”
言讫,她转身,身形便消散成点点金光。
陶岭冬轻蹙了蹙眉,喃喃道:“……疫病?”
沈留容依旧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们可没和我说西城有疫病啊……”
本来沈究传旨让他去西城平乱他就没当真,一来沈究不会是心怀百姓的明君,他也没那个胆儿敢和仙师作对;二来他一个不受宠的四皇子带着那么几个随随便便就能迷晕了扔在驿站的虾兵蟹将能平什么乱?哪朝平乱不是带了数万精兵去平的?!
第二点很容易想通,陶岭冬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说:“他们大概是想让你有去无回。”
纪清洲垂下眼睑:“若你侥幸未得疫病,那此次平乱,便非普通百姓与仙者之矛盾。”
沈留容哑然,他自是听懂了纪清洲话里的意思,怒极反笑:“……是呀,我是白沧学府的学子,同样是仙门弟子,我的身份与西城门派弟子的身份相同,此番平乱,就直接将祸水引到白沧学府上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唐睢瞪大了眼睛,拳头骨节被他捏得发出几声脆响。
白沧学府虽是百年学府,但和五门八派也是平起平坐,若是真斗起来,聿京定不会偏袒,闹到东帝惊雨阁去,更不会有什么好事,而坐观仙门内斗,得利的渔翁自然是资质差的沈究这边。
“罢了,走吧。”沈留容倒也不慌,反正他也不怕沈究,恶人自有恶人磨,沈究自有他宝贝儿子沈长泊斗,而沈长泊,也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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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天气诡谲,他们踏进西城左半城,只走了几步路,飓风便挟着暴雨扑打过来,天色阴沉漆黑,雷声震耳,如野兽嘶吼,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
陶岭冬他们身外罩了一层护体灵气,身上干爽,丝毫不受天气影响,只是这里荒凉得惹得众人齐齐皱眉。
这半城中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滂沱的大雨打得地面溅起一阵尘土,潮湿的味道逸散在空气中。
家家户户的茅草屋门窗闭得极紧,一丝缝隙也不露,就连大风卷走几户人家屋顶的茅草,屋顶破败无所遮蔽,也不见有人开门去捡。
沉默压抑得过分。
陶岭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出不出声,他只得扫了扫其余三人的脸色,沉默而凝重。
踏上一座木桥,他垂首盯着污浊的河水,神色微动,这水怎么还泛着点绿?
就在他惊诧之时,一旁的纪清洲留意到他的神情,抿了抿唇,从储物袋里拿出和小葫芦装了一些。
或许有用,纪清洲想。
“走。”纪清洲低声喊了一句。
陶岭冬也看到了纪清洲方才之举,弯了弯眼睛,笑着应他:“嗯。”
心中道:知我者,清洲也。
刚走十几步路,走在前面的沈留容却蓦然驻足。
眼前之景不可谓不震撼:户门大开,只是尸体横陈,死相扭曲且痛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竟铺成了一条路!
唐睢只觉喉头像是被什么鲠住了似的,艰涩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陶岭冬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前,蹲下来。
手指拨开尸体杂乱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稚嫩面容。
这是一具女童的尸体,她的右耳被活生生地撕咬下来,脸上也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长条斑块,像是能腐蚀人肉,而她这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再看残破衣服下遮蔽不到的手臂,也有这种长条斑块,唯有一双脚,脚背青筋明显,根根分明,脚趾白得僵硬,宛若泡皱了又被太阳曝晒过后的白纸,而从脚踝至脚趾,却没有这种长条斑块。
“……清粥同学,”陶岭冬鼻子一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认得这种病吗?”
纪清洲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知。”
沈留容和唐睢也不闲着,纷纷检查其他的尸体。
同样的症状,双耳都被撕咬,左右耳和双耳皆有,身上都有大小、长度不一的长条斑块,一双脚都是青筋暴起、脚趾僵白。
不过唐睢仔细,发现尸体的一对上牙和下牙都突变尖利。陶岭冬过去,随手捡了一根细木棍敲打,细木棍却折成了两段,可以看出这牙不仅尖利还坚硬。
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想,这尖牙会不会是撕咬他们耳朵的凶器?
“小睢,你碰到他们的唾液了吗?”陶岭冬问道。
唐睢摇头,晃了晃他套在手上的丝帕:“雪蝉缎,防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