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甲身上灵光暗淡,霎时死气沉沉站在原地,就如凌南涧一般茫然。

  后峰的山峰何止千百,无殊落的这处峰群之间空间极大,且平整无比,有隐隐约约的雾气缭绕,显出几分苍茫。

  手边更是埋着一把长剑,只余留半截。

  她投眼看过去,灰蒙蒙的视野里数不清的武器如一座座墓碑埋在地里,她记得陵山修士的武器是会自行飞回神武崖的,如何这里还有一座剑冢,若非陵山修士谁人敢把剑埋在此处。

  她穿过缭绕的雾气缓缓前行,一把一把查看过去,才发现了不妥,这些武器并无半分灵性,仿佛死了一般。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其主人死的极为惨烈,便是连武器上的灵性都被一并被毁去了。

  只有那场两域大战中才会出现这么多这么惨烈的死法。

  听说过那场大战中,陵山强修尽出,于镇道江上与鬼域对决,无数死去的修士落入镇道江,魂魄自化天地,那时镇道江里猩红一片,其中浓厚的道义便被这冲天的惨烈怨气所染,渐渐弥散。

  如今的镇道江虽然在千年岁月里又慢慢生出了道义,可对比千年之前的浓郁,实在是显得有些枯竭。

  就是无殊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一片剑冢,都仿佛能感觉到那种穿越千年的惨烈气息在身旁萦绕。

  陵山灵气馥郁,竟在这众弟子悟道修行的后峰之中,有这么一座阴霾壮烈的剑冢,身魂消散天地,唯有生前所持的武器孤独埋在这里,证明着主人曾经存在过仙洲。

  一道奇异的微光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一闪而逝,无殊诧异的走了过去,发现是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上渡满斑驳的岁月痕迹,但所能看见的半截剑身却并不如其它武器那般有残缺,被微弱的光线一照,还能反射光泽,无殊想要将它拿起来看看,便就真的伸出手去将这把长剑拔了出来。

  深埋在泥土里的剑尖部分还能看出几分剑身的颜色,看起来是一柄墨色的长剑,她伸出手指摩擦掉上面的泥土,露出这把剑身原本的面貌来,剑身为一种很奇特的墨玉材质,在她擦干净之后竟有几分光泽透出,仿佛尤带几分灵性。

  这可就有些奇怪了,剑冢中的剑俱是死剑,唯独这把剑在它们之中显得有些特别,她朝剑身看去,被泥土填满的细微痕迹处,隐约像是几个字。

  她心想应当的其主人的名字,便以灵气涤荡,露出三个儒雅温婉的字体,凤云卿。

  听起来是个女修的名字,原来陵山在她之前真的还有别的女修,只是不知道这凤云卿是哪位弟子,殉道之后剑身还能保有这般光泽。

  她虽好奇想找人问一问,但毕竟这把剑是死去修士的遗物,她不能随意带走,便又放回了原位,躬身拜了一拜:“陵山陆长光门下第六位弟子无殊,见过道友!”

  俯身时,那被撬动的泥土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她伸手将那东西拿了出来,只见是个黑色的圆盘,比手掌大些,盘中雕刻着一只像蛇一样的动物。

  凌南涧循着无殊找到这个地方,刚一进来便觉得瘆得慌,虽然修士不惧鬼神,但此地为陵山人烟稀少之地,百八十年都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没有人气便是鬼气沉沉,他一直猜想鬼域便是这般鬼气森然的模样,便从心底里抵触这里。

  见师妹站在剑冢里发呆,出声道:“师妹,快出来。”

  无殊转过头,拿着那块圆盘道:“三师兄,这东西我能带出去么?”

  凌南涧朝她手中一看,见是一块沾满泥土的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便道:“在我陵山便是陵山之物,你想拿便拿。”

  无殊这才走向他,待走近了,凌南涧一托她手臂,便带着她御空离开了这座剑冢。

  空中,无殊看着手中的圆盘道:“师兄,凤云卿是我陵山何人?”

  这话问长光道人或许还能得到答案,问凌南涧却是白问,他虽对两域大战感兴趣,师尊越不说,他越想探究,但知道的确实不多,遂摇摇头:“不知道,但看着脏兮兮的,应当也不是什么宝贝。”

  无殊便将那块圆盘丢进了乾坤袋中。

  回了观云峰自己的小院,无殊将自己泡在了那池清泉中,这几日在后峰与傀甲练手,难有这般惬意静心的时刻,这泉水温润柔和,正好洗解身上的疲乏。

  那块墨盘被她清理干净了,正拿在手中把玩。

  对着崖底照射上来的光,能看到墨盘上雕刻的小蛇中似乎有一缕灵气缓缓流动,乍一看去,那小蛇仿佛动了一下。

  无殊不由得将这块墨盘举得高了些,正好让光线穿过墨盘,此墨盘不知是何材质,原身为墨色,但是却能透光,像是某种玉制,看起来到有几分尊贵,并不像凡品。

  陵山之中五师兄莫长风观典籍无数,知道的最多,无殊想着有空去问问五师兄,顺道将剑还给他。

  出了池子,她站在崖边,观万里层云在长风里翻涌,此处虽四下旷野,但有浮云遮挡,从地下看上来,只能看到大片似雾一般的层云。

  她衣衫穿的懒散,被风一撩便能窥见白皙的小腿,未及履的双足踩在地板上,被水汽氤氲的双颊上带着几分薄红,过腰的墨发自肩上逶迤而下,尤有几滴晶莹的水珠自发尾滴落。

  只看背面,便似一幅美人崖畔观云的绝美画卷。

  她容貌长得与渲麓有三分相似,俱是人间难得的美人相貌,但渲麓气质冷峻,尤其一双眼中尽是疏离薄情,到是不容易让人发觉这三分相似之处,只会觉得长得漂亮的姑娘,大概就是这两人的模样,俱是相似的。

  修士纳灵气入体,参悟天道,在修行岁月中被洗筏的肉身会变得越发白皙柔滑,美的人只会更美,不过修士既然能够跳出凡尘,对相貌美丑到没有什么过多的执着。

  就拿长光道人来说,修士只要筑基,便能将自身相貌随意保持在想要的年纪,他就从来不在意这些,整日的不修边幅,靸着个破草鞋满世界的跑,任由脸上爬满沟壑,

  仙洲无岁月,光是看长相来判断对方的年纪是不准确的,顾一城当初在山涧处断定无殊年岁不大,主要是她周身那股纯澈的气质和无殊自己所道出的修道年月。

  否则的话,那无殊那几位修行数百年的师兄师姐们出去了,哪个不说是位年轻人,光是最年长修行时间最长的叶藏看起来也就而立之年。

  凌南涧曾说过,他四百多年前拜入陵山时,叶藏已经跟着长光道人修行了四百多年,这么算下来,叶藏已经八百多岁了。

  不过爱美是人的天性,叶藏也曾说过他们虽然修行,但只要未成大道,就还是个人,只是比凡人寿数长罢了。

  无殊看着面前的云海,微微勾了下唇,心道仙洲虽为仙字,但终究是人组成的,也在七苦之中,既然是人那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被抛下万层云梯时最多的是恐惧和不解,到年岁渐长时才生出一丝恨意,这恨意很复杂,直到天门海看到升天碑上渲麓的名字时,才恍然沸腾。

  如果她那时死在荒山之中,而仙洲的渲麓却能成为被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这两者的差距何止云泥之别,这恨意中有她的不甘心。

  幸而她活下来了,来了这仙洲,与她处在一样的位置,也不再是四岁时没有反抗能力的稚童了。

  这其中的酸楚,或许只有她这个可以算是在四岁时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

  在来仙洲之后,她初时的修行和强大自身,只是想活的久一些,但被道义熏染十二年,道心便逐渐坚定下来,有了仙洲修士的豁达和问道的决心,但那一缕薄弱的恨意也是支撑她的信念之一。

  她,不想被渲麓比下去。

  墨发在她沉思时已经干了,无殊系好衣衫转过身,诧异的看到二师姐站在身后,未闻惊风铃响,亦或者她没注意到,也不知道二师姐站在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