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轻轻推开了顾之情, 顾之情则木着一张脸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即使那双眼已经被黑色所笼罩，却还是能让人看出她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只停留在温书意的身上。
众人的眼睛感觉有点不够用, 纷纷躲避至一旁, 一会儿看看一人一丧尸, 一会儿看看似乎扬着抹怪异的笑明显不正常的博士。
随着轮椅擦过地面的滚动声，云意冷淡地望着博士，一点点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1089的门外, 离她好几步远, 甚至不经意间踩了一只丧尸血淋淋的手。
这个蠢蛋！手指头别颤啊！
博士很快收回和她对视的目光，堂而皇之地看向了顾之情，像在打量一个物件，却又像看着自己挚爱的人。
她心中冷笑一声。
顾之情啊顾之情，没想到你会这么深情，就算变成了丧尸也还会留存有一丝意识给自己最爱的人，变成丧尸也要破除一切艰难险阻来到喜欢的人面前。
好哇, 好哇。
她本不会开门的, 只是看到了顾之情, 便压抑不住心底那股子激动感，这是她最渴望的试验品啊！也是她追求过的人, 求而不得的人！
在她来到这里创立这个实验室之前, 在她抓到温书意之前, 在她也曾青涩着的年纪, 她去过华国边境行医援军。
在那里, 认识了顾之情, 这个年轻的beta在战场上爆发了极强的意志力,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上校，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
即使被子弹险些击中心脏也闷不吭声，她眼睛里总是暗藏冷意，也闪烁着一种让旁人无法挪开目光的耀眼光芒，她坚毅的，一到了战场上就像一匹野狼，所向披靡的，厮杀敌人，狠厉又毫不留情，仿佛前方有着什么在等着她，她要冲破一切阻碍去到那里。
陈水娴喜欢的就是她那股狠劲儿，她那股坚毅感，还有她那掩藏在眼底的深情。
后来，她知道了，她家里有个小青梅在等着她，所以她拼死也要回去。
从小到大她陈水娴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这是第一次，求而不得。
所以当然，要拆散这对小情侣了，拆散这对苦命鸳鸯！
她挪开盯着顾之情的视线，又垂下眼睫，眼中目光渐渐变得血腥阴翳起来。
既然这些丧尸是顾之情杀的，她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她掌控着温书意的命呢，所以自然也就掌控着视温书意为命的顾之情。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所以她才会出来。
即使顾之情真的不听她的，或者温书意宁愿死，她也可以成全她们~
当然，最好的结局是她让顾之情成为她的试验品，日日夜夜地折磨她们！
陈博士忽然抬起头，朝着温书意露出了一抹笑，难得温和道：“好久不见温书意。”
“你的尾巴还好吗？”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围观的众人一脸懵，纷纷看向了温书意的腿。
云意这时便适时地表现出了一副慌张的样子，手紧紧攥住了轮椅扶手，眼里带着敌意，只重复道：“这些丧尸真的不是之情杀的！”
陈博士将她的小动作和表情都尽收眼底，明显不信，只是耸了耸肩，轻松道：“随便你。”
又看向一旁的王琦，神色凝重了许多，边往里走准备去收拾东西边道：“我们走吧。”
她这句话落下，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就怕陈博士又忽然反悔，这下好了，任务相当于完成了一半，而且这些丧尸还是老大...顾之情杀的。虽然有点恐怖，但只要有温书意在，她就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王琦明显也是这样想的，她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再做什么。
因为那可是一口气杀了那么多四级丧尸的顾之情，而不是瞎子如花，她双眼恨红了，腕骨上传来的感觉让她剜心一样的疼。
就在陈博士进去收拾东西顺便叫上她那些个助理的当头，顾之情又在云意面前蹲下了，她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却觉得像小狗可怜兮兮的眼睛一样，此刻也仿佛在说着：我真的没有杀她们，杀那些丧尸。
我知道。
云意满眼柔和地回望她，仿佛也在回复她：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她不信啊。
因为那些丧尸根本就没死呢...
她借着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坏笑，伸手勾顾之情的下颌逗她，又用指腹挠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下颌的冰冷皮肤，顾之情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笑，喉部微微滑动，那上面有一颗并不明显的痣。
怎么办，她好想吻她。
好想，搅动她的舌头。
吃她茉莉花味儿的津液。
此刻满脑子都被废料给占据了，顾之情表情木木的。
云意则神色温柔地抬手，手上扬的时候似乎不经意间轻轻蹭过她的唇瓣，指腹轻按了一下，磕到她的贝齿，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那温度却像烙在了心里。
她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像逗小宠物一样。
顾之情却甘之如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在1089实验室里等着助手整理东西的陈博士。
满腔恨意不知从何说起，她知道，因为陈博士迫害了她的小人鱼！
忽然间，她的视线猛地扫到了实验室里放置的一堆病号服上，蓝色的，蓝白条纹，胸口处纹了编号。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数字：278。
她的头开始钝痛起来，就跟上一次恢复记忆一样，她不想让温书意看出她的异样担心她。
于是跟前一次一样猛地扎到了她的怀里，搂紧她的腰，头却疼痛无比，不断地有记忆片段涌进来。
“278？”
“陈博士给你的编号？”
顾之情坐在浴缸旁的小凳子上，眼眶发热地看着浴缸里的女人。
女人满身污垢已经被她洗净，此刻正泡在浮着些许泡沫的水里，她下半身似乎被人拦腰切断，接上了一条鲸鱼的尾巴，黑白色的，白色的腹下部分有生殖裂和乳裂。
她浑身雪白，就那么躺在澄澈的水中，身体上多种伤痕，注射药物的针孔的，用刀剖肉没有及时治疗的脓疮，硬生生地，将她那细白的肉给剖了...
那该有多疼，该有多疼啊！她身上，布满了这样的伤痕！
顾之情忽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捂住自己的脸，逐渐泪流满面，她压抑地靠在自己的膝上哭着，双肩颤抖，眼泪从指缝里落下来，打湿裤子。
温书意紧盯着她，迟钝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行了。
顾之情，在哭。
一旁破破烂烂的写着278的病号服被丢在浴缸旁边，她的尾鳍还因为女人刚刚的扫视而微微缩着，双手环胸。
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她逐渐焦急的，忍不住发出自己嘶哑的声音。
“之情，别哭。”
“我不疼。”
听到她的声音，顾之情有些崩溃了，她猛地擦了擦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又蹲下身跪在浴缸旁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女人，眼泪却还是忍不住一颗颗砸在女人的肩上，哑声装作笑道：
“嗯，我知道你不疼，但是我很疼，以后，我一定和你寸步不离，绝对不让你再受任何伤！”
她弯起唇，勾起抹笑，用脸颊蹭了蹭女人的脸，仿佛失而复得般，眼泪却一颗颗落下。
“嗯...”温书意便也轻轻回抱住她，她假装并没有感觉到她的眼泪，只是听到了自己‘咚咚咚’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双眼也忍不住逐渐溢满了泪光。
她嗓音嘶哑，闭上眼，两行泪水滑落眼角：“之情，你真好~”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她根本就没醉，她吻她的时候她的心也跳得飞快，她觉得好软，好烫，她感受到她飞速地逃离觉得好笑又可爱，她听到浴室里淋浴的水声和隐隐的喘息声也慢慢发了情。
她抱住枕头，假装那是她，趁着醉意仿佛和她紧紧抱在一起，负距离拥抱着，脚跟在床面滑动。
最后枕头沾满了她的信息素，她才慌乱地给自己打抑制剂，慌乱装睡。
她喜欢她，但总想等到她完成自己的梦想，满载荣光地回来。
她想等她们都站在各自顶端的那一刻能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意外来的又是那么得快。
这些年，她很想她，想她想得快疯了，饱受痛苦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想要是她能来救她就好了。
她拼着一口气逃出来，很想第一时间就看见她，却又不敢的。因为她如今已经是个怪物了...
之情是家中倍受冷待的私生女，她是倍受期待，压力缠身，家里人从不在乎她情绪只在乎成绩的独生女，她们俩从小就学会了抱团取暖，自懂事起她就想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嫁给她，永远不分开。
后来，她顶着下水道盖子被她拥到怀里的那一刻，心跳声愈演愈烈，仿佛就算死了都值得。
再后来，她想，她对她不再只是喜欢，而是爱，她爱她，爱惨她了，同生共死，至死都不愿分离。
她微微偏过头，长睫低垂，眸光潋滟。直到两人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紧盯着女人丰满柔软的唇，缓缓地用鼻尖轻蹭她的脸颊，最终，覆上了她的唇。
她紧闭上眼，不想再在乎任何其他的东西，只享受这一刻。
果然，好软。
顾之情忽然动了，落下的眼泪沾到她脸颊上，开始轻轻含吮着她的唇，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颈，唇瓣被逐渐润湿，她心脏砰砰直跳，也沉浸在了这个吻里，与她互相吮吸着，吮吸着不舍地缓缓离开，而后又迅速含吮在一起，一下，一下...
到后来，两人都仿佛要将对方吃掉，长睫颤抖的，扫过对方的脸颊。
不知是什么时候，温书意恍恍惚惚地将下颌靠在她肩上，舔了舔自己微麻的唇，喘着气忽然问她：“我妈她们呢？”
你妈她们...
顾之情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她们已经离婚，又有了各自的家庭，不是因为她的失踪，只是因为早就貌合神离...
她只是紧紧地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扬着笑，眼中闪着泪光地道：“嫁给我好不好？”
“好啊。”温书意回答地毫不迟疑，却又到底停顿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只要你不嫌弃我。”
“没有那两个字。”顾之情双眼泛红，眼泪再次滑落，也在笑着，轻轻地吻她后颈：“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这句话仿佛还徘徊在顾之情的脑海中，她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双眼竟发酸，却到底忍住了这股感觉。
而在她之上的云意则一直在揉着她的发，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奇怪，怎么有些想哭？
但她并未去细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陈博士的身上，1089实验室的陈博士此刻也正巧看过来，看到两人亲昵的姿态心中冷笑一声。
随即扬声故作柔和地问温书意：“要不要进来故地重游？”
“不用了。”云意声音很冷。
她之所以不想进去的理由不是因为对这里面有阴影，而是闻到了若隐若现的人类尸体腐臭的味道。
即便在这满是丧尸血液血腥味的掩盖下都异常清晰。
虽然虎鲸没有嗅觉，但不知为何她植入虎鲸的基因后嗅觉反而更灵敏了，再看陈博士和她身边战战兢兢的两个小助手，当初陈博士身边可是围绕着六个好徒儿的。
这是吃了不下四个吧？
她心中冷笑，眼神越来越冷冽。
就在陈博士和她的助理整理好行李即将出门时拦住了她们，轻飘飘地笑道：“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吗？”
“当然会。”陈博士似乎不慌，又扫了眼一旁的王琦等人。
众人云里雾里，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先前听到两人打机锋的话语也还是闹不明白。
就在这时，王琦站了出来，软声规劝温书意：“书意，你不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接到陈博士，不要让我们难做。”
云意只是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随即嗤笑，却并不回话，而是死死盯着门里的陈博士，仿佛铁了心肠今天不会放她走。
直到这时，陈博士才忽地笑出了声，接着不再遮遮掩掩地道：“你可知道我握有你的把柄。”
“不，是握有你的命。”
“哦？说来听听。”云意只满眼怨恨地看着她，又冷笑：“我都逃出来了，你现在还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的命是我自己的！”
“是吗？”陈博士满眼恶意，一想到她等会儿的表情就觉得酣畅淋漓，视线又扫向一旁僵着脸的顾之情，继续道：
“那如果我说你当初离开是我故意放你离开的，而且在你身上种下了定位和自爆芯片呢~”
“什么？！”云意竟和王琦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声，只不过后者是肯定的惊呼声。
她转头看向王琦，只见不只是她在慢慢后退，那一百多号人转瞬间就退了好些步。
而王琦对上她的视线则虚伪地停下了脚步，表达自己的‘忠诚。’
云意并不在乎，反而又冷漠地回过头，看着陈博士：“我不相信。”
直到陈博士慢慢拿出了一个小型定位显示屏，上面还有一个红色和一个绿色的按钮，她将显示屏举高了给她看，上面显示着地图和一个红点，她按了那个绿色的按钮，露出一个更加恶劣又疯狂的笑。
云意的身上就隐隐约约传来了再细微不过的滴滴声，低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而且如果不是她自己知道芯片的位置，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她这才相信，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双眼泛红，恨极了似地死死盯着陈博士。
而她身边的顾之情却还只是木着一张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没听懂。
她只是一个只有一丁点意识，能听懂爱人命令的丧尸~
陈水娴看见两人此时截然相反的状态，忽然放肆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又猛地停止了这笑声，看起来几分诡异，冷漠又阴沉沉地回视她道：“现在，给我让开！”
云意咬紧了牙关，只双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好一会儿后，才真的仿佛被人捏紧了命门，不敢抗拒地慢慢挪开轮椅，又妥协地朝一旁还挡在门口的顾之情咬牙道：“之情，让开。”
顾之情仿佛只听得到她的命令，她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地让开了站到她旁边，低着头，仿佛恳求着主人的抚摸。
云意现在却没心情，她只死死盯着陈博士。
陈博士看到这，这才再满意不过地带着两个小助手跨出了门槛。
她虽然没有异能，但也能隐约感觉得到顾之情的强悍。
顾之情听温书意的话便再好不过了。
她勾着抹嘲讽的笑。
却不料，刚踏过令人感到恶心至极的丧尸尸体旁，忽然一只灰白的手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腕！
那丧尸指甲尖利，狠狠用力想刺穿她的脚踝，将她脚腕都快掰断般，还好她临出门前穿了防护服。
她此时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穿着白色特质防护服，她从来都是个再警惕不过的人！
可今天却面对了这样惊魂的事情，她被骗了！
或者说是落入了某些人的圈套！
陈博士猛然反应过来，满脸阴沉地看到抓住她脚腕的那只丧尸猛地从丧尸堆里跌跌撞撞爬起，他的蜥蜴脑袋被砍了一大半，还未流干的脑浆和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身体被血液浸染。
身体里的各种器官也纷纷垂落，碎肉散了一地让人作呕。
他嗬嗬地叫着，兴奋的，仿佛是在笑，一只爪子不停地把自己脱落的器官往肚子里塞，另一只爪子又一用力就将她给拉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腥臭的血水里。
随着他的嗬嗬声，越来越多的丧尸开始缓慢地爬了起来，血腥味滔天，发出各种怪叫声，却都是兴奋的，诡异的。
血液，碎肉，各种器官，这窄小的通道，此刻仿佛真的变成了炼狱！
陈博士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她原来这么近，她心脏狂跳，满心惧怕，拼命用指甲抓着地面，不顾那腥臭的血水想让自己逃离丧尸的魔爪。
她狼狈的，歇斯底里地朝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温书意嘶吼着：“还不救我，我就让你立刻陪葬！”
可温书意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甚至还朝她笑道：“我早说了她们不是之情杀的你还不信，看，她们还没死吧？”
陈博士：“...”
“别急嘛，你这不是还没死嘛，我马上就过来救你~”她又慢吞吞地挪动轮椅，明显是想等笑话看够了再救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