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第八十九章 Past The Point Of No Return

  琴酒到达了预先选定的一处制高点:一座没有在运转的龙门吊的顶端。这类专门用于装卸集装箱的巨大机器在东京港的集装箱码头随处可见,而且实在是用于狙击的绝佳地点。

  海边的风很大,尽管已经是盛夏,但是海边的大风依然吹得人皮肤发疼,高空中一切金属支架都随着风轻微的吱嘎作响。琴酒的大衣在夜风中猎猎飞舞,不过他并没有被大风影响到,攀爬的动作还是快而精准,就仿佛已经演练过了许多遍。

  (看他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可丝毫想象不到他是组织高层成员之间传闻身手已经废了的家伙)

  他很快就爬上了龙门吊的上方横梁处,然后放下肩膀上的枪袋、利落地把狙击枪取出来——琴酒手里是一把麦克米兰TAC-50狙击步枪,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Boss莫名其妙给行动部门涨武器预算之后购置的新玩意。在那个圣诞节之前,组织行动部门最精准最贵的狙击枪还是基安蒂手里那把HK PSG-1。

  ……现在想来,说不定圣诞节的时候Boss就已经开始为今天的行动做准备了。

  琴酒把狙击枪架在合适的位置,枪支指向了遥远的黑暗中作为“目标”的那艘船:黑暗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远洋货轮,它正停泊在码头旁边,船上已经堆满了货柜,显然正待出发。

  在狙击枪的目镜的加持之下,琴酒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正等待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作码头工人打扮的人正冲上那艘船,但是显然真正的码头工人是不会从衣服里掏出任何枪械的。

  那艘船的甲板上爆发出一些喧嚣和几星闪光,显然是公安已经和组织的成员开始交火。

  在一公里多的距离之外,枪声、呐喊或者惨叫都显得模糊了。

  琴酒看着那些随着开枪而从枪口处爆发出的、一闪而逝的火光,忍不住轻轻的啧了一声。

  他对即将发生在那艘船上的事情并不特别关心,尽管理论上那船上的某个集装箱里藏着“组织的秘密实验资料”——但是也仅仅是“理论上”而已——在已经知道朗姆会背叛的情况下,在把真正的机密装在朗姆能接触得到的地方就有点太蠢了。

  在这种情况下,琴酒还会带着一把狙击枪出现在制高点上的原因只有一个:组织高层必须出现在这个码头,这个组织高层的存在必须得被公安方面注意到,这才能证明码头边的某艘船上的的确确装着“组织的秘密实验资料”。

  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此时此刻,贝尔摩德因为其他的任务抽不开身,那么这个“亲临重要机密任务现场的组织高层”就只能是琴酒了。

  ……鉴于琴酒既是诱饵又是幌子,就意味着这个任务不会很简单、他的处境也不会很安全,但是冒点险总是必要的。等到全世界的情报机构都以为是日本公安最后夺得了黑衣组织的不死药配方,他们的处境才能算是真正安全。

  琴酒的眼睛凑近瞄准镜,手指落在瞄准镜的调节旋钮上。

  他的嘴唇轻轻地抿起来。这几个月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后方指挥人员,他发现自己还是更青睐这种在最前线亲自动手狙击的感觉。

  调节目镜的角度,距离,风偏,气压,湿度,皮肤上微妙的紧张张力,手指落在扳机上感觉到的轻微阻力,扣下扳机时迸发出的一声枪响,淡淡的硝烟气息。

  “砰!”

  瞄准镜框起来的狭小舞台之中,一个人应声倒地,鲜血从后脑出炸出来,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被踩破了的番茄。

  那艘作为目标的货轮上,人们本来有序的攻击一下子乱了起来,从远处看去,这些到处乱跑着躲避攻击的小小人影特别像是行进的队列被打乱了的蚂蚁。距离琴酒很远的另外一个方向上,传来了新的枪响声,另一个人也同样应声倒下,那群蚂蚁看上去更加焦躁混乱了。

  琴酒当然并不是整个码头上唯一的狙击手。

  组织的计划是这样的——或者至少,能被朗姆或者日本公安探知到的那部分计划是这样的——组织把最后一部分需要撤离日本的物资、也就是那些无价的、仅存在纸质版本的实验资料藏在一个集装箱里,以偷渡的方式运离日本,某些拥有代号的组织中高层成员被安排在那艘船上护送那些资料,此外组织也在码头上安排了人马,以此确保资料转移的顺利进行。

  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任务“确实”是以上述方式进行的:码头上除了琴酒之外还埋伏着另一个狙击手科恩,伏特加此刻也藏身于码头某处;船上光是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就有龙舌兰、卡尔瓦多斯、爱尔兰和基安蒂,另有没有代号的组织底层成员几十个人,他们就是被拿来当打手的。

  而以上的所有人中,只有琴酒一个人知道他们护送的那个神秘的集装箱中装着什么,也只有琴酒一个人……知道他们绝对会在今晚遭到日本公安的袭击。

  同样只有琴酒一个人知道,那些宝贵的实验资料有一部分内容的缺失、有几个数据上的错漏;他同样也知道,他的属下们在这个晚上极有可能为了那些实际上不能再被复现出来资料去死。

  在码头上的伏特加和科恩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顺利撤离,但是在那艘船上被围攻的人,基本上是死定了。

  他佩戴着的通讯装置里正传出基安蒂骂骂咧咧的声音,她周围人声嘈杂,不时爆出一两声枪响,而她的声音也比琴酒想象得尖锐得多:“妈的,琴酒!我们这边有好多条子!我们的计划一定是泄露了,他们是冲着集装箱里那些东西来的!!”

  (而她甚至不知道集装箱里装着什么东西)

  科恩则声音略有些紧张地说:“我可以提供火力掩护,琴酒,我们——?”

  “那箱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琴酒厉声回答道,这是他早已预定好要说出的台词,但是真正说出来的感觉并不是那样容易,“暂时不要撤退,基安蒂,科恩,拖住他们,转入C计划,船的另一侧有可供撤退的小艇,让龙舌兰他们带着最重要的那部分东西——”

  琴酒给这场仅供观赏的舞台剧做了四个版本不同的计划,包括任务被打断紧急撤退的情形,对于他的属下们来说,这种计划像模像样令人安心,符合琴酒一贯谨慎的风格。而制定计划的琴酒本人则清楚,那几个计划中每一个能彻底应付倾巢而出的公安;又或者说,整个他的计划的最后一步必然导向舞台剧已经写就的结局:在经过艰难险阻之后、付出无数代价之后,那些“资料”最终会落在公安的手里。

  ……如果必然落在公安的手里,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无用的挣扎。

  但是诚如梅洛所言:在这一刻,死去的人越多,这场戏看上去就越真实。只有若干个有代号的组织中层成员死在那艘船上的时候,公安才会相信最后他们拿到手的资料是真的。

  公共频道里又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好像是某个地方忽然发出了一阵爆炸。琴酒能目测到那艘船的一侧冒起一阵火光,火焰映亮了黑色的、血泊一般的海面,火星纷纷扬扬像是雨点那样落入到水中。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却又稳定地再次扣动扳机,一声枪响,甲板上又一个人应声倒地,鲜血沿着那个人的身体下方扩散开去。

  同一时刻,伴随着用指甲挠黑板一般的尖锐干扰音,爱尔兰在通讯里冷静地说道:“龙舌兰死了。”

  这两个人在之前的计划里本应结伴行动,估计等爱尔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爱尔兰身上已经溅了半身的血。同时伏特加的声音从通讯中响起:“大哥!那艘撤离用的小艇爆炸了!”

  伏特加身在岸上,本应负责任务出现什么岔子的时候的接应工作,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正看着那艘货轮急得跳脚。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中,他在这任务里起不到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除非他现在能拎着一把重机枪冲到公安的重重包围中去,就好像动作片里的那种英雄人物一样——他当然做不到。

  琴酒听着这些纷纷响起的嘈杂的声音,然后他又开了一枪。砰,没有被消音器压制住的枪声在夜空中如此明显,被瞄准镜的圆环框住的那个人在他视野中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东西呢?”琴酒开完这一枪之后才开口,他没问龙舌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必要再问龙舌兰的事情。

  “你是说那个红色的箱子吗?”爱尔兰反问,“红色的那个在我这里。”

  在那个集装箱中有若干箱子,参与这个任务的组织成员只被告知其中一个红色的手提箱里面装着“最为重要的东西”,但是却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是琴酒知道那个箱子里有什么,他亲眼看着梅洛把一份文件装进那个箱子里:那是一份实验报告,其中记录了实验室某次实验的全过程,包括研究员们使用的所有药物的每一项成分和最终在实验动物身上呈现出的结果;报告中另附被变回到幼年状态的小白鼠照片若干,以及一个装着福尔马林和幼年小白鼠尸体的瓶子。那份文件的标题上只用黑色的加粗字体标明了一行药物代号:APTX-4869。

  那份文件的纸质版甚至是梅洛用琴酒家的那台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如此随意,如此漫不经心。他在打印那东西之前把药物成分列表中的内容删了六项,把剩下的成分中抽了三分之一随机修改了百分比的数字,然后又把之后的实验内容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删删改改。梅洛当时百无聊赖地敲打着键盘,偶尔抬起头扫琴酒一眼。他的嘴角挂着一个微笑。

  那个笑容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岁小孩。

  他做完以上所有事情,把打印出来的文件塞进了血红色的箱子,在箱子里放好精心伪造的照片和从实验室里随手取来的小白鼠尸体。梅洛合上那个箱子、拨乱了密码锁,然后所有人都会为了这个箱子前仆后继地去死。

  而现在,琴酒则冷酷地回答爱尔兰:“带着那个箱子离开,这种情况下伏特加那边没法提供接应,你得自己想办法。”

  “琴酒,你真擅长对着别人发号施令啊,文职已经做习惯了是吗。”爱尔兰反驳道,话语里还是那股子习惯性的冷嘲热讽。他总是对琴酒有点意见的样子,这可能跟琴酒和皮斯科往年发生的某些摩擦有关,“好吧,那我可能得——”

  但是他的话没有说完,通讯的另外一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碰撞声,爱尔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爱尔兰?爱尔兰?”琴酒皱着眉头呼叫了他两遍,公共频道里没人应答,只留下一片可怕的寂静。

  “琴酒,我现在看不见爱尔兰在哪儿,”基安蒂很快开口说,她话语的尾音有一丁点非常不明显的颤抖,“他之前在我的视线盲区里……顺带一提,我两分钟之前就联系不上卡尔瓦多斯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科恩在通讯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咒骂。

  琴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再一次开口了:“基安蒂,你现在想办法撤退。”

  “琴酒……?”

  “撤退,”琴酒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东西在爱尔兰手里,现在联系不上他的话就说明那箱子很可能已经落在条子手上了,这种情况下继续僵持也没有意义。你离开制高点之后从船的东侧下水,沿着海岸线的方向往东北方向游,我会让伏特加在远一点的地方接应你。”

  伏特加在通讯里忙不迭地回答“好的大哥”,而基安蒂则在一片已经渐渐弱下去的枪声中怒气冲冲地道:“琴酒,你他妈真看得起我。”

  ——毕竟她才是被要求穿着防弹衣游个至少两公里的那个人,这样说来,她的愤怒算是有理有据的。

  琴酒没有回答,他依然凝视着目镜里被鲜血染红的甲板,瞄准,开枪,瞄准,开枪,换弹匣,再一次瞄准;狙击手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敌人确定,躲避的方式也就变得有迹可循,琴酒视野范围之内能看见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下达命令时声音依然冷酷而清晰。

  “基安蒂,起爆器在你手里吧?”他语气平淡地问,“等你离得足够远之后,把那条船炸掉。”

  ——几天之前。

  梅洛坐在地板上,他身边是一大堆铺展开来的纸张和地图,他坐在那堆东西中间的样子就好像同龄的小孩坐在图画书之间的样子似的,如果那些纸张上没有写着某些要人命的计划的细节的话,这场景看上去可能能更加日常一些。

  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贝尔摩德、琴酒还有从意大利远道而来的芭芭拉·鲁索则坐在沙发上,每个人手头都有好几份文件要看。

  这是他们所有人最后一次坐在一起核对任务的各项细节,等到行动开始的那天,琴酒和贝尔摩德都有各自的任务要执行,而梅洛则会藏身于一个秘密的安全屋,在那里静待事情的结束,而芭芭拉·鲁索呢,她则是最后的“后备人员”。

  现在他们做出的最糟糕的打算是,假设贝尔摩德和琴酒都在任务中身死,则由芭芭拉·鲁索负责整个计划的最后“收尾”阶段,然后负责带着宫野姐妹和梅洛离开日本。

  虽然在制定这部分计划的时候,琴酒打心眼里认为尽管梅洛只是个小孩,但也未必不能独自推进整个计划到最后一步,只要这小孩还活蹦乱跳,日本这边就不用芭芭拉·鲁索多操心……不过他觉得自己没法跟这小孩进行以“如果我死了”为开头的对话,于是最后只能作罢。那些毫不感性的决定还是让大人们去做吧。

  (他猜测就算是他们真的进行了那样的对话,梅洛也会说,“Boss不会让你死哦。”——他净会说出这种暂时还没什么现实依据支撑的话)

  “感觉怎么样?”在琴酒埋首于各种文件的时候,贝尔摩德忽然问他。

  琴酒抬起头:“什么感觉怎么样?”

  贝尔摩德姿势优雅地摇摇手指:“我听说你负责安排去那艘船上执行任务的人选。”

  “那艘船”,承载着谎言与灭亡的愚人之舟,他们摆在台面上的陷阱,潘多拉手中的魔盒。所以说,贝尔摩德想要问他的实际上是:“不得不决定要让谁去送死的感觉怎么样?”

  她经常会问出这种一针见血的问题,并且在进行这种提问的时候摆出一副可恶的、无辜的样子。

  琴酒直接无视了她问题中的隐含之意,他们还没熟到能跟小女孩开睡衣派对似的谈心的程度。那会令琴酒觉得……太过于坦诚了,或许他本质上就是个并不坦诚的人。

  所以他最后答非所问,告诉了贝尔摩德自己定下的人员名单。

  “我最后定了基安蒂、龙舌兰、爱尔兰和卡尔瓦多斯。”琴酒回答,“另外,这次任务我会会在船上放二十到三十个组织底层成员,名单也已经出来了。”

  出动了如此多拥有代号的组织成员,让那么多人去保护船上某些机密资料,这会让他们的行动看上去足够真实可靠,公安不会起疑心的。

  ——而琴酒敲定的这些人选中恐怕会有大部分死在那个夜晚,只有小部分会活着被逮捕,然后接受审判;在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或许也还是绞刑架。对于能够侥幸存活一段时间的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兜兜转转回到起点。

  “基安蒂?”贝尔摩德颇为意料外地挑挑眉,“我没想到有她,我以为你不会把你的亲信放在那艘船上。”

  琴酒刻薄地瞪了贝尔摩德一眼,不耐烦地说:“组织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由我亲自指挥,然后那艘船上连一个我的亲信也没有,你觉得公安的人会信吗?”

  “好吧,好吧,有道理。”贝尔摩德想了想,最后承认道。她耸了耸肩膀,金发如同波浪一般流过她的脖颈,“但是为什么是基安蒂,而不是科恩或者伏特加呢?”

  琴酒重新低下头,把目光落在手上的文件上,那上头画着他们要用的那艘货轮的平面图,用红笔标出了船上的每一个制高点和藏身处,那是他为这次行动做的计划的一部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因为基安蒂至少比他们两个机灵些。”

  ……那样,或许在绝境里逃生的可能性更大。就算是不能顺利逃生,至少应该知道在什么时候背叛组织举手投降吧。

  (“举手投降”,哈,在此之前他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认真考虑这种事)

  琴酒一向自认为对这些已经与自己非常熟识的组织成员们没有生出过任何任务之外的感情,他不认为自己会把这些人当朋友,或者真的会为了他们中的某一个的死亡哀悼。他们可以是上下级、搭档或者仅仅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但是……也仅此而已,他们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时候就都已经预见过某日死亡来临的景象。琴酒作为行动部门的负责人,手下各类组织成员来来去去,有代号的或者没有代号的,忠诚或者不那么忠诚的,他没有为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哀悼过。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死坦然接受。

  毕竟,除了让一出戏变得更加真实之外,这样的死亡真的没有丝毫意义。

  虽然琴酒很清楚,能无情的、精准的、有效率地牺牲自己手下每一个需要牺牲的人,是作为领导者必不可少的一种能力——他依然记得站在炸弹的环绕之间的四玫瑰,还有她脸上那种坦然的、微妙的笑容——在这方面,Boss就能做得很好,不是吗?

  他琢磨着自心中一闪而逝的思绪,然后又嘲笑和唾弃自己一瞬间的迟疑和软弱。贝尔摩德或许能注意到他的心绪,但是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有说什么,而芭芭拉呢,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琴酒已经意识到,她只不过是一个在工作时间之外面对任何事都大大咧咧的工作狂而已。

  只有梅洛,梅洛从那些散落的照片、地图和纸张之间看了琴酒一眼,然后直起身子,像是小动物那样膝行着蹭到琴酒身边,把他小小的身躯贴近了琴酒的腿。

  “很抱歉,”他的下巴硌在琴酒的膝盖上,声音低低的,“做出这种计划对你来说会比较艰难,是吗?”

  “这是必要的牺牲。”琴酒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回答道。

  “一个好的领导者当然会这样做决定,但是同样,一个好上司也会讨厌做出这种决定,这两件事之间并不矛盾。”梅洛伸出手,摁住了琴酒正在弄乱他的头发的那只手,“你会让他们去送死,但是你也会希望他们最终能活下来。”

  贝尔摩德瞄了梅洛一眼,嘴角挂着一个模糊的笑容:“据我所知,您是第一个说琴酒是‘好上司’的人。”

  “相信我,基安蒂和科恩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是觉得说出来会被枪击而已。”梅洛回答,他跟一只猫一样在琴酒膝盖上蹭来蹭去。他可能明白自己不需要说出什么真正的安慰——因为琴酒从来不需要安慰,他会按部就班地去做所有他应该去做的事情,永远不会真的动那一丝恻隐之心。

  所以,梅洛最后能做的也不过是猫一样在琴酒的膝盖上蹭来蹭去而已。

  琴酒皱着眉头试图把正在致力于弄皱自己的衣服的小孩推开,但是并没有获得成功。而同一时间,芭芭拉·鲁索好像终于从繁重的文书工作中回魂了,她抬起头来,忽然对贝尔摩德说:“温亚德女士,Boss跟我说,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留下卡尔瓦多斯。”

  “啊,‘你喜欢的话’。”琴酒似笑非笑地重复道。

  他们显然都知道卡尔瓦多斯非常痴迷于贝尔摩德的事情,说真的,卡尔瓦多斯自以为不明显的暗恋确实有些太明显了。

  贝尔摩德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叫他别乱给别人牵红线。”

  ——就这样,他们决定了他人的生死。

  当货船上的交火爆发的时候,降谷零爬上了一堆被码放整齐的集装箱,手里提着一把狙击枪。

  他妈的整个黑衣组织的人真的都好喜欢穿黑衣,在这种阴影众多、乌漆嘛黑的地方那群黑乌鸦简直是如鱼得水。降谷零试图缀在琴酒后面,但是中间一度跟丢了对象,等再找到对方到时候对方已经爬到龙门吊上头去了——起重机基本上就是整个港口上的最高点,虽然琴酒身遭也没有什么遮掩物可以给他提供掩护,从他所在的高度来看,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都会像土豆堆里的苹果那么显眼,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站得高高的还挺安全。

  那混蛋可真会挑地方。

  但是咒骂起不到什么作用,降谷警官在心里骂再多句也没法让琴酒从高处栽下来。最后,降谷零不得不选择了狙击。

  说实在,他对自己的狙击技术没什么信心——尤其是跟琴酒这种人比起来的时候——他在警校的时候,狙击远远不是他的最擅长的科目。这也就是为什么景光以狙击手的身份进入组织,而波本则以收集情报见长。

  降谷零跪伏在集装箱顶端,以侧面另一个体积较小的集装箱为遮掩,把从自己的同事那里薅来的狙击枪架设起来。

  此刻,降谷零距离琴酒所在的地方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考虑到他们之间的高低落差,他们之间直线距离可能会超过六百米,这对于一个试图在深夜进行狙击的狙击手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已经是他能接近到的最近距离了,但是他再接近肯定会被琴酒发现,那样就被动了。

  降谷零能在瞄准镜里清晰地看见琴酒的身影,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扣动扳机然后击中一个人、夺取他的性命是多么的容易啊。这正是许多人会对狙击手产生的那种经典误解:在电影里,狙击手用瞄准镜的准星对准一个人,只要扣下扳机,他的目标就会被应声击中;这样看来,狙击一个人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其实并非如此。

  一个狙击手能否百发百中,并不仅仅取决于他们能否用准星瞄准他们的目标、他们的身躯和手是否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轻微震颤、他们的枪口是否会随着呼吸声缓慢的起伏,也取决于他们能否精准的校准自己的狙击枪。

  我们能很容易想象出那样的画面:子弹从枪口射出之后其实并不是笔直地向前前行,受重力、风向、大气压乃至地球自转的影响,子弹在射出枪口之后的规矩其实是一条逐渐降低的弧线;所以如果想要击中一个目标,枪口必须高于目标,在两者之间形成一个夹角,这样,命运一般受地心引力影响逐渐向下坠落的子弹,才能在划过一条弧线之后精准的击中目标。

  而对于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来说,调节瞄准镜上的旋钮、使瞄准镜本身和狙击枪枪管之间呈某个精准的角度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在校准得当的情况下,当瞄准镜的准星笔直地瞄准目标的时候,枪口本身其实是略微上扬的,当狙击手开枪时,子弹略微向斜上方射出,然后再顺应引力下降、下降,当弹道与瞄准基线交汇的那一刻,子弹就会到达瞄准镜准星所指向的那个地点,并且在那里击中被瞄准的目标。

  在学校里学习如何使用狙击枪的军校生们会领取编写好的手册,手册上总结了在狙击任务中有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随着目标与狙击手之间距离的改变,应当如何校准枪支;任务环境中风向、风速各不相同,在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调整瞄准镜的各项参数;年轻的学生们会背诵这些册子,以便应对各类突发情况,但是并不是说能背过这些冷冰冰的数据的人就能够成为优秀的狙击手了。

  真正在任务中,周遭环境永远瞬息万变,面对的情况永远不可能和教科书上一模一样;夜空中如同人呼气那般轻微的一阵风,就能把一颗已经飞出几百码的子弹轻易推离它们本来所在的轨道。经验丰富老道的狙击手能灵活地结合现场环境校准枪支,真正的天才狙击手可以仅凭经验就估算出子弹的偏转角度,在狙击枪归零的情况下不进行二次校准就凭借直觉进行射击。

  但是无论多么天赋异禀的狙击手,都需要进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高强度练习,才能形成可靠的肌肉记忆,做到在复杂的环境之中随机应变。

  ……而降谷零则很清楚自己是哪一种人。

  他现在置身于海岸线上,夜色中能见度太低,海风太大,临海地区气流状况比陆地上更为复杂,甚至比陆地上更重的水汽都会影响子弹的飞行轨迹。他手上这把狙击枪没有加装红外线瞄准器,身边更没有一个能帮他观测风向和风速、帮他计算射击距离和角度的观察员,现在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估算。

  甚至连他手上这把狙击枪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从他同事那里拿来的。做一个狙击手最基本的素质是:别让别人碰自己的枪,也别碰别人的枪,自己的枪要自己校准归零。

  而他现在甚至连这一点也没做到。

  一个狙击手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击中目标吗?或许进行了长时间训练的人是可以的,但是降谷零自己……他得承认,他进入黑衣组织卧底之后就没怎么碰过狙击枪了,组织内部的分工很明确,不是狙击手的人绝对不会被要求出跟狙击有关的任务。

  所以降谷零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此时此刻他跟琴酒面对面对狙,估计琴酒能打到他,但是他打不到琴酒。

  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想,就好像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一种可悲的条件反射——

  他会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如果景光还在的话……

  降谷零的嘴角绷紧了,神情比墓园里的大理石雕像更加严肃、僵硬而冰冷。他别无选择地把眼睛贴近瞄准镜,手指拧掉了瞄准镜上的调节旋钮的塑胶盖,就在他准备开始校枪的时候,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玩命响了起来。

  被刻意调得很低的铃声依然令人心烦意乱。降谷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起来接通了,毕竟在这关头会打他手机的只剩下一个人。

  ……就是刚刚用非法手段弄到了一些枪支,还在执法人员面前扬言自己要偷一辆车的家伙。

  “我到你说的港口了。”赤井秀一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道,“我看见有码头上一艘船上两方正在进行交火,你在哪里?”

  ——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到了,降谷零真的很怀疑赤井秀一偷车驶过来的过程中高低得撞死两个人。

  降谷零当然只能选择实话实话,虽然说出的话听上去无厘头又惊悚:“我在狙琴酒。”

  “……在风这么大的时候?”赤井秀一反问。他这么问并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而是很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并非适合狙击的环境,而波本在组织里也不以狙击见长,他也无需非常擅长使用狙击枪:当时他的搭档苏格兰威士忌就是一名很优秀的狙击手。

  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了。

  “我别无选择,琴酒在那艘船东南方的一座龙门吊上面,我从下方接近他的话肯定会被发现,这种情况只能狙击。”降谷零咬着牙回答,他看见远处的龙门吊上有亮光短暂地一闪,琴酒又开了一枪,虽然从他的角度无法看清对方是否击中了目标,但是这依然加深了他的紧迫感。

  赤井秀一那边安静了两秒钟,一时间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对方略微急促的呼吸。这位前FBI探员、曾经的组织王牌狙击手显然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赤井秀一说:“咱们之间还有段距离,我现在没法到你那里——把环境参数报给我。”

  他的声音镇定而冷酷,这样的声音波本曾在执行组织的外勤任务的时候在通讯频道里听到过。在黑麦威士忌还在组织里的时候,那些人称赞他是用狙击枪和子弹轻易夺取对方性命的死神,在他离开组织之后,人们就开始叫他银色子弹。

  而此时此刻,降谷零不禁皱起眉头来:“你不是吧?”

  “总比你第一枪打空后他躲到你的视觉盲区里要好。”电话对面赤井秀一如此回答,声音里没有嘲讽或者调侃的意思,完全是异常坦诚的实话实说。他肯定是在奔跑,通讯对面杂音忽大忽小。

  降谷零的眉头依然皱着,他不认为赤井秀一的提议是个好主意,但是等他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是清晰而平稳的——这真是一个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荒谬场景,在今夜之前,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和赤井秀一进行这种对话——他开始逐条复述他周遭环境的各项参数,这些数据各有其估算方法,就算是没有携带专门的测算仪器,也能得出大致的数据:“我和目标之间距离约为562.7码,仰角约34度,风从八点钟方向来,风速应该和你所在的地方一致,剩下的内容直接参考你所在地的情况就可以,咱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瞄准镜调节量是1 Click=1/4 MOA。”

  赤井在电话那头含混地笑了一声:“哇,你怎么没用1/10MIL的瞄准镜啊,我以为你们都不太喜欢英制单位。”

  降谷零被他笑得一阵火大,在赤井秀一的卧底身份尚未暴露之前,他经常被黑麦威士忌的这种态度搞得火冒三丈,那个时候,他常从对方的微笑里尝出一种枉顾人的性命的危险气息来。

  他没好气地回答:“我也想用密位点分划的瞄准镜,但是这把枪都不是我的。”

  “明白了,所以你就要把计算工作都扔给我喽,连屈尊自己算一下要调几Click都不愿意吗,警官?”赤井秀一还是笑着的,如果降谷零知道他这几天加起来一共睡了几个小时,又或者知道他现在的头疼程度的话,可能会对他的精神状况表示担忧,但是降谷零并不知道。

  赤井秀一顿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声调稍微向上扬起,他问:“Zero(归零点)?”

  降谷零握着调节旋钮的指尖微微地一颤,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但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赤井秀一当然不可能会叫他的名字,对方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朋友们习惯称呼他的昵称。

  (而会如此称呼他的名字的人,则都已经……)

  “Zero”,那语气还真是像模像样。

  降谷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毫无端倪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三百米归零。”

  “OK,”对降谷零的心中所想一无所知的赤井秀一应道,他只沉思了几秒钟,然后就非常轻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么,侧方旋钮沿L方向旋转23 Clicks,上方旋钮沿UP方向旋转……”

  夜色之中,有个穿黑衣的男性正穿过层层堆叠的集装箱,目标很明确地向港口的某处走去。

  码头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鉴于正有二三十个人在一艘船的假扮上疯狂交火、子弹四处乱飞、时不时还会发出一两声爆炸,那么码头上全是夺路狂奔的惊惶人群倒是可以理解。黑衣的年轻人逆着人流向前前行,偶尔会有一束错乱的灯光落在他的面孔上,照亮他的面容:那是一张不同于东方人的、五官深邃的面孔,皮肤很白,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如果他没有在自己的耳廓上穿那么多的环的话,或许看上去还不至于和身边惊慌失措的码头工人比起来那样格格不入。

  自然,这是把库拉索送到机场之后又掉头赶往东京港的野格。跟计划中要在安全屋避险的“梅洛”比起来,他的行程可够忙碌的。

  他很有目的性地向码头的某处走去,很明显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这正是他身边慌忙奔逃的那些普通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对这些尖叫着逃窜的无辜民众不感兴趣,对正在船上交火的那群公安和组织成员也不怎么感兴趣,那个方向正火光冲天,但是他甚至没有往那边看上一眼。

  他此刻正向着琴酒应该在的那个制高点走过去,龙门吊在夜色中只是一片单薄而形状奇异的黑色影子。

  野格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确保一件事:确保琴酒不会真的在这个任务之中受伤或死亡。贝尔摩德也在执行危险的任务,但是她那边有奥纳科纳在保护,野格到底放心一些,琴酒这边就正好相反了。有可靠消息称赤井秀一已经离开了美洲,那他不是已经到达日本就是在正偷渡来日本的路上了,而降谷零也从来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多做几重保险是有备无患的。

  尽管这是由Boss本人写下的勇者屠龙剧本,但是作为“龙”的人也不能掉以轻心,要不然真的被勇者杀掉就贻笑大方了。

  于是野格向着龙门吊的方向靠近,手仿佛不经意地落在大衣的扣子边缘,实际上手指离藏在大衣离的枪柄只有几寸之遥。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过周遭的一切,然后——

  然后他看见了降谷零。

  他当然会在这地方看见降谷零,那个警察从来不肯轻易放弃,不是吗?

  这位警官很明显已经做出了最终的选择,虽然这选择可能会让他失去一切:这位公安中的精英没有出现在那艘船上,帮他们的高层夺取至关重要的实验资料,并且对随之而来的荣誉坦然受之,而是出现在这里……

  降谷零正藏身于堆叠的集装箱之后,摆出标准的狙击姿势,狙击枪已经架设好,枪口遥遥指向远方龙门吊的顶端。他身上穿着码头工人的制服,一头金发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在这种距离上野格看不清降谷零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够想象对方的怎样像捕猎的猛兽一般皱起眉毛的。

  平心而论,降谷零和琴酒隐蔽得都不是非常出色:琴酒所在的制高点上没有什么遮蔽物,而降谷零这边则是仅仅保证了从琴酒的方向上不是那么容易开枪射中他,从其他角度来看实在是太一览无余。

  但是这也并不是说野格就能很轻易地干扰降谷零现在的行动了,野格飞快地估算出他和降谷零之间的距离,然后不得不承认那实在是有点太远了,估计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米。在这样的距离之下,用他身上携带的手枪击中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同一时间,对方显然已经瞄准了琴酒,而琴酒则对远方存在的狙击手一无所知。

  降谷零并不是个出色的狙击手,之前无数调查资料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公安方面最出色的狙击手是曾经拿到“苏格兰威士忌”代号的诸伏景光,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尽管如此,野格也不能去赌他开枪的时候不会击中琴酒——既然涉及到琴酒,那么就不能放在赌桌之上。

  野格的嘴角嘬着一个冷漠的微笑,也同他坐在中情局行动负责人的卧室里的那个夜晚一般,他几乎没有进行什么思考,就伸出手去,利落地从肩膀上的枪带中抽出了手枪。

  降谷零在赤井秀一的指导之下重新校准了狙击枪。对方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模糊、遥远、又带着一种恼人的笑意,听上去总是有些太玩世不恭了。

  这场景太过怪异,总让降谷零感觉有点无所适从,毕竟没有哪个狙击手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呼叫远程指导的。虽然正常情况下的两人战术小组中也是由观察员来计算校准数据,但是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两个人连面都没碰的情况。

  更不要,说赤井秀一甚至没有专业仪器辅助,他手上现在连一把狙击枪都没有,现在提供的这些数据全靠他过往的经验和他的估算。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开枪都能击毙目标,可能真的感谢一下某位不知道到底存在不存在的神。

  “我要准备射击了。”在做完能做的一切工作(降谷零将之称为临时抱佛脚)之后,他说。

  降谷零的手指虚虚地落在扳机上,他真的很少碰狙击枪,现在甚至都觉得这触感有点陌生。

  天知道那个FBI现在到底到哪儿了,现在对方那边嘈杂得要命,但是不知道怎么他还是能听出赤井秀一的声音里头那一丝该死的笑意,赤井秀一说:“听上去你似乎不信任我。”

  “我当然不信任你。”降谷零干脆地回答,“但是现在我别无选择。”

  “好吧,真无情啊。”赤井秀一哈了一声,显得不以为意,“那就祝你好运吧,警察先生。”

  降谷零的眼睛再一次凑近瞄准镜,在圆形的、被昏暗环绕着的视野之中,代号为琴酒的男人被框在准星的中心,还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那个男人银色的发梢也在风中飞舞,像是一节冷冰冰的、残缺的利刃。

  他已经弭平风向、风速和距离对子弹造成的偏差了吗?降谷零不知道这个答案,他能做的只有放缓呼吸。

  他的手指已经彻底搭在扳机上,微微向下压——

  放松姿态,维持稳定的呼吸节奏,世界紧缩成瞄准镜里那一片小小的光明。肌肉的一点微颤都可能改变弹道的轨迹,他能听见血液如同波涛一般冲刷着耳膜的声音。他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所以——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

  “砰!”

  枪声骤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