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朦胧的水声,似乎有气泡轻轻破裂。
身体随波漂浮,液体沿着肌肤流动,丝丝凉凉。
眼前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海,我努力移动四肢,想要前行可是无济于事,仿佛被巨大的阻力囚禁在原地,只能任凭自己下沉,逐渐陷入黑暗。
这时有小小的亮光从远处飘来,起初看不真切,直到离近了才看清是一只绚丽的水母。
伞盖钻到我的胳膊下,蹭弄我的掌心。它围着我转圈,又渐渐地离我远去,继续在黑暗中孤独徘徊。
我看着那五彩斑斓的小小身影,突然喊出寒决明的名字,也在这一刻,从睡梦中惊醒。
“……寒决明!!!”
仰头看向卧室的天花板,我愣了一会儿神,苦笑着捂住脸。
我真是魔障了,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啊……为什么会叫出他的名字?难道是常期给他疏导的缘故?
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寒决明常久以来的状态——无边无际的深渊,没有同伴,没有声音,无限循环。
好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脱离苦海,走出无垠的囚笼,跃出水面,感受暖阳和爱意,最终获得幸福。
想到寒决明,我的思绪就止不住。
那些暧昧的话语又在脑海中浮现,让我纠结慌乱。
是“喜欢你”,还是“为我疏导”?
他的话可信吗?
小时候看爱情故事里的主角为情所困,会鄙视他们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如今到了自己,还不如主角们做得好。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爱也是一种能力,不是人人具备。
当我很难再去相信他人以后,大胆去爱变得举步维艰。
该怎么办?
尽管道理都懂,然而行动和意识是两码事。
我清楚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不去尝试永远不会有结果。
如果错过了,只有自己后悔的份儿。
可是……我好害怕。
要怎么做才能放心去信赖他人?
万一再次被骗,后果我能承受吗?
当一切都是徒劳,我能坦然接受吗?又该做多少心理建设才能走出来?
如果真的出现S级,匹配率又高的向导,我该怎么办?还能继续下去吗?
这个疯子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也想要孩子?
更何况刻印……
或许又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吧。哨兵们总是信誓旦旦地挂在嘴边,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与其说不敢面对寒决明,其实是我不敢走进自己的内心。
但逃避又能拖延多久呢?
铃铃铃!!!
聒噪的闹钟震天响。
我看了一眼腕表,又到了起床上班的时间。
该死,这个B班不上也罢。
甭管心里怎么骂骂咧咧,日常照就进行——随便往嘴里塞几口面包,费九牛二虎之力挤进公交车,再小跑几步冲进公司大堂,匆匆通过闸机,终于卡着点儿刷卡成功。
我站在电梯间舒了口气。
全勤奖虽少,但一分不能扣。
“早上好,您是谈向导吧。”
不认识的哨兵忽然凑近,这人年纪不大,有着未被磨平的朝气。
“我是监督部的哨兵。昨天负责护送向导去紧急避难所。”
“您好……”我不明所以地点头,“有什么事吗?”
脑子里自动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应该没有出格的行为,所以不是破坏纪律要被抓。
青年担心被误会,连忙摆手,“没有特别的事,就是……非常钦佩您!”
我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
这家伙找错人了吧?
“昨天看到谈向导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捡通讯仪,觉得特别特别帅!”青年激动万分,“您是我的偶像!”
“呃……那是因为我没有刻印,又有多年的工作经验,所以当时我最合适。”我不好意思道,“我相信其他向导若不是因为刻印也一定会义无反顾。”
“您太谦虚了。危急时刻大部分人只想着自己,我并不是说他们的选择不对,而是求生的本能。”青年眼中迸射出憧憬的光芒,“您敢于牺牲自己,非常英勇!”
“哈哈……”
电梯是坏了吗?怎么还不下来!
“这是我的心意,希望谈向导能收下。”青年拿出一套礼品,是巧克力与玩具熊的大礼包。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寒决明就够我受的了,这要是再有其他人隔三差五跑来送礼,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流言。
青年腼腆地递给我,“谈向导不要有压力,我太钦佩您了,想表达仰慕与喜欢。”
“谢谢,真的不用送礼物。”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尴尬到不行,“礼物真的不用。”
“以后我能找您做疏导吗?”青年坚持伸直胳膊,“我没有专属向导。”
特意强调这点,他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青年又往前走了几步,“巧克力和玩具而已,并不是贵重物品,谈向导就收下吧。”
“谢谢,这次我先收下,但以后不要再送了。”
我刚要触碰礼物,玩具熊当场炸裂,棉花乱蹦,甚至弹到脸上还有点疼。
等回过神来,可爱的笑脸已经塌陷成诡异的崩坏。
这是……怎么回事?
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停住,我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巧克力的金属盒也凹陷进去,以螺旋状扭曲变形。
无形的力道从礼物飞速蔓延至青年的手指和小臂,血肉与衣服一起被撕碎,飞溅到周围。礼盒早已碾压成扁扁的纸板,啪嗒掉落在地。
怪物入侵了?
我惊愕地左右查看,却注意到在早高峰期间依然鹤立鸡群的寒决明。
本不应该随便怀疑人,可他的神情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此时寒决明死盯着损毁的礼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寂。随后孤傲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敌意如同锋芒的刀光划过。
青年握住胳膊惨叫,渐渐地躬身跪到地上,疼得呲牙裂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医护人员收到指令匆匆赶来,扶着伤患穿过拥挤的围观者。保洁人员更是迅速,已经开始擦拭血迹,三下五除二,一切恢复如初。
寒决明淡漠地目送远去的身影,不禁露出嘲讽的浅笑,同时眼底的杀气更重了,似乎还打算继续折磨人。
我有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阻止,青年或许会死!
想到这里,我挡住青年离去的方向,怒瞪回去。
寒决明瞧见我先是委屈地蹙眉,很快变为愤愤不平的神色。
叮咚~
电梯抵达一层,众人推推搡搡地挤进去。
大家忙着抢位置,没人会为了八卦久留。这边还没上完,又有新一批的乘客堆积在电梯门口,等着争夺下一班。
我逆流而行,来到寒决明所在的角落。
“刚才是不是你?”
寒决明像受气包似的撇过脸。
“我是出于客套才收他的礼物,不要欺负其他哨兵。”
“你都不怎么冲我笑,却微笑着收他的礼物。”寒决明哼哼唧唧,“是因为喜欢他吗?”
“只是礼貌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已经跟他说了,以后不要再送礼物。”
这话说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为什么像被捉奸一样努力澄清自己?
“他会听吗?”寒决明满脸写着不信,“还是应该直接杀了。”
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我说的话你听了吗?!
“如果他要是再送,我一定不会收。”我可不敢发天打雷劈的毒誓,这家伙是真会霹雷,“放心好了,你这么一闹腾,他肯定不敢再送了。”
寒决明哼了一声。
“我去上班了,你也消停会儿。”我没走几步,又转身补充,“算我求你了,别再伤害其他人。大家都是同事,总要有正常的礼貌和社交。你可能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那是灾难,我不想被传瞎话。”
“那周末还能去看电影吗?”寒决明察觉到我的不快,闪现到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像认错的乖狗狗,“之前答应过的……”
“嗯。”我无奈叹气,“最近不许再闹腾了。”
寒决明秒变明媚的乖巧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