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我从中央区调职到边境。
这里是国家的边缘地带,常年被怪物侵扰,向导死亡率颇高。
虽然工资补贴更多,但没人喜欢玩命,所以人员紧缺。
据说这里的向导非常繁忙,以坐班看诊为例,每天接待哨兵的数量是其他地区的一倍多。此外,除了固定的坐诊时间,还要轮班外出执勤,属于用命换钱的高危劳苦地区。
我入职的第一天连熟悉与过渡期都没有,直接开始看诊。
“哥!你好棒,这是我迄今为止体验最舒服的治疗。”新人哨兵热情地抓住我的手,“听说哥来自中央区,我从没去过,那里什么样?”
我使劲抽离手指才挣脱对方,“我也觉得自己很棒。”
毕竟是A级向导,尽管没S级那么逆天,好歹也算佼佼者。
“哥,我能亲你吗?没别的意思,单纯想提高疏导效率。”
向导通过肢体接触为哨兵缓解精神上的暗物质,常规操作有握手和拥抱。如果事态紧急会采取接吻,甚至利用双方结合的方式。
“很着急?我看你负能量并不多,你若有事可以往后延期。”
“不不不,我没事。”
顺从哨兵的要求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尤其是经历渣男劈腿后,我的态度大转变,能来上班就不错了,不想给他们好脸色。
话痨新人黯然离开,另一位哨兵紧随其后。
他刚进门,玫瑰的芳香扑面而来,接着自来熟地坐到我旁边,主动牵起手。
“第一次遇到匹配率82%的向导,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我微微挑眉,精神连接的同时身体往旁边靠了靠。
“这感觉好棒啊。匹配率高果然不一样,若能再高些应该能更舒服吧?”
“你好吵。”
“小可爱,边境地区危险,但工资高,既然来了就安定……”
我快速疏导完毕,甩开对方的手,“工作场合,请注意言行。”
“请做我的专属向导吧!”
“没兴趣。”
“这里可不像中央区那么安全,有专属哨兵更可靠。小可爱不考虑一下?”
“我叫谈锋,不是小可爱。”我来到门口,按下结束键,指示灯变换,“下一位。”
“诶,不再聊聊吗?或者约午饭时间?我们匹配率82%,已经很不错了。”
“没空!”我将轻浮哨兵推出门外。
“我知道你没有固定哨兵,信息栏里有标注!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声音在大门关闭后戛然而止。
当年我和晏青的匹配率是85%,结果如何?
糟透了!
计算精神交融的匹配率是为了提高疏导效率,一般数值大于60%可以进行净化,超过80%实属难得。
有人会把冰冷的数字视作标准,等待命定之人。实际上,全是毫无感情的速配罢了。
即使理智告诫我要保持警惕,却不得不承认,匹配率越高,精神交融就越舒服,两人相处也会更融洽。所以为了避免陷入不必要的情感,我决定化身为无情的净化机器,将一切好感扼杀在摇篮里。
工作了一段时间,我抽空去茶水间,途中注意到同事的目光与闲言碎语。
“瞧见没有?他就是从中央区来的……”
“中央区人多事少,据说跟养老一样悠闲。”
“哟,大爷不养尊处优,跑咱们这儿干嘛?”
“有点资历的人上赶着往中央区调职,他竟然逆向而行,肯定犯错了呗。”
“好像是和哨兵关系不清不楚……”
“又一个管不住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向导。”
“哼,把咱们这儿当避难所了。中央区待不下去,选择逃跑。”
“这种人就算上前线也只会是逃兵。”
“可得把自己的哨兵看紧了,别被旁人横插一脚。”
“今天不少哨兵专门去挂他的号,招蜂引蝶,不愧是闹出那种丑闻的人。”
我故作淡定地接热水,心里却不好受,哪怕换了新环境,境遇并没有改善。
“谈锋,我正找你有事。”组长端着茶杯过来,“现在方便吗?”
“您说。”
“其他人的工作已经饱和,你刚来还在适应阶段,所以没给你安排过多的内容。”
我有不好的预感,今天的疏导已经从早8安排到晚10,组长如此开场,多半是要指派其他任务。
“前线哨兵遭遇突袭,部分人员达到临界值,若不及时治疗有暴走的风险。”
组长将一个哨兵的简介通过腕表传给我。
“这个人叫寒决明,S级哨兵,与你的匹配率在96%左右。我看你的履历挺优秀,更何况还在中央区待过,治疗他应该不在话下,所以特别委任给你。”
我低头看介绍,没有立即回应。
S级?没人会觉得给S级哨兵疏导轻松!更何况还相差一个等级,难道部门里没有同等级的向导吗?
“目前人手不够,希望你能利用午休时间过去看看。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我们对你满怀期待,可别辜负众望。”
我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自从步入职场以来,休息时间不是用来开会,就是天降工作,总之不能“耽误”上班。
组长见我犹豫,特意强调,“上前线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这里与中央区不同,都是实干家,不需要逃兵与闲散人员。”
逃兵?
我又被刺痛了,有关“逃避”的词不想再听。
“那我下午已经安排上的疏导?”
“这些你不用操心,我叫人重新分配,着急的哨兵会先安排给别人代劳,其他哨兵挪到明天就可以了。”
“麻烦了。”
同事们看似在茶水间休息,实则暗中观察,得知组长的计划后纷纷舒了口气,还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不清楚其他人的工作量,但看得出没人想去前线冒险。
作为刚调职的新人,我没理由拒绝。若表现出一点不情愿,肯定要被指责“缺乏奉献精神”,“挑三拣四”,或者“中央区的破习气”。
叮~
组长刚走没多久,腕表显示消息提醒,是疏导哨兵的新时间表。
说好听点叫“重新分配”,实则全部堆积到第二天。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感觉脑子要炸。
真的很怀疑,等时间久了,是脑子先废掉,还是我先退休?
时间飞逝,我忙到连午饭都没吃,立即随临时小队出发。虽然有预想过离开中央区会很累,但没想到会如此又赶又急。如果这就是接下来的日常,简直跟冲刺投胎没区别。
坐在车上,临时队长岑蔚为我们说明大致状况。
“这次怪物侵袭突然,很抱歉仓促召集大家。各自负责的哨兵简介已经看过了吧?”
岑队顿了顿,见无人异议,继续道:“你们的信息已经发给哨兵,大家自行联系,最好先确定对方的情况。”
“每位职工配有定位腕表,司机会逐一把你们送到距离哨兵较近的位置,剩下的路还需要大家自己走。”
“为了避免纰漏,我再做最后一次确认。”
核对信息时,同车的人听闻我负责寒决明,露出震惊又同情的神色。
“……自求多福吧。”
“每次外派,我都祈祷不要与寒决明做搭档。”
“给他疏导跟直面怪物没区别。”
“听说给寒决明做过疏导的人通通住院了。”
“不仅如此,有些出院以后,申请调岗或者直接辞职。”
“简直是噩梦级别,谁遇到这种怪物谁倒霉。”
议论声直到岑队喊人下车才渐渐平息。
大家或沉默或严肃,有的忐忑祈祷,有的看亲友照片,更多的望向窗外——那不可知的结局。
千疮百孔的建筑,破烂不堪的街道,巨大狰狞的爪痕横跨墙壁与路面,熊熊燃烧的烈火映得眼睛发绿。
这些景象,我从未在中央区见过,那里的太平盛世仿佛是虚幻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