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门轻轻关上, 旁边的楚尧已经识趣地走了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只黎月筝和贺浔两个人。
若不是黎月筝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贺浔甚至会觉得眼前这道人影是自己的错觉。
有发香沁入鼻息, 是贺浔熟悉的味道。
“贺浔?”
干净微凉的声音贴入耳中, 贺浔恍然回过神, 瞳孔渐渐聚焦,眼底是黎月筝清晰的身影。他深深看向她,眼眸深沉若幽谷, 氤氲着黎月筝看不懂的东西。
无端有酸楚渗入心脏, 黎月筝眼睫微晃,气息有些不稳。
她定了定神, 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们说…你这几天都没来公司。”黎月筝的视线不曾离开贺浔的眼睛,想探究他眼底的情绪,又一次次被拒之门外,只能靠猜测, 试探地问出声:“你是在等我吗?”
好半晌, 贺浔没答话。
黎月筝有些不安于眼下的漠视和寂静, 妄图找话题打破沉寂, 却忘了这本不是她擅长的东西。思及此,难免有些挫败。
默默收回视线,黎月筝低下头, 想要找个开始对话的由头,突然,头顶传来道沉闷的嗓音。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不说了,对我就这么点耐心?”
黎月筝抬起头, 就见贺浔面色不善地盯着她,应该是还生着气, 唇角平直,眼神没有温度。
“对别人都好,就我不行。”
字字狠辣凌厉,像是从牙关硬生生挤出来的。
“贺浔。”
他往黎月筝那边走近,没理她的唤声,一步一步,慢慢让她向后退去。
“黎月筝,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贺浔你误会了,我——”
想要解释,黎月筝有些急促,然而对方却直接把他拽进怀里。
身躯撞在一起,黎月筝几乎要被他坚硬的胸膛磕痛。
贺浔捧着她的脸吻下去,手指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同她呼吸相缠。
每一次厮磨和吸吮都带着控诉的意味,稀薄的空气灌入黎月筝肺部,胸腔每一次起伏都在发痛。吻得太激烈,办公室内声音暧昧。
黎月筝没反抗,手指无声攥住他腰侧衣料,虽没回应,却是抬头迁就他。
相贴的两具身体不断往后撞到沙发上,黎月筝跌坐在沙发扶手,又被贺浔抱起来,边吻边带着她往旁边走,推着她压下去。
两个人齐齐倒进沙发里,贺浔护着黎月筝的头,伏在她身上同她深吻。
黎月筝的手就搭着他的臂弯,下巴微微抬起,嘴唇张开。舌根被抵住,舌头反复来回,被贺浔一次次勾缠住。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贺浔终于放开她。
此刻的黎月筝脸颊泛起淡淡的潮红,呼吸起伏不定,瞳孔有些微不可查的涣散,却是直直地回看着贺浔。她嘴唇上一层淡淡的莹润,是方才暧昧的痕迹。
贺浔的拇指极轻地在黎月筝嘴唇上蹭动了两下,描摹过她柔软的唇瓣。
男人眼里的情愫多的几乎要溢出来,他气息深重,视线凝结在这张他惦念了十年的脸上。
周身都是淡雅的乌木沉香,五感被包裹住,黎月筝心若擂鼓,藏匿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丝丝缕缕透出来。
“来找我做什么?”贺浔明知故问:“不和你那个前男友在一块儿了?”
短短一句话,酸味弥天。
黎月筝的眼睫缓缓眨动了两下,放在他衣袖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叙白,是个很好的人。”黎月筝声音微凉,像冬日里淌过寒冰的风,不刺人,但后劲却大。她的语调平静,坦然的叙述毫不吝啬对岑叙白的称赞。
一句话,贺浔眼中漾起的温情急转直下,眸中凝起的冰冷却又被黎月筝接下来的话打得支离破碎。
“但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现在是同事,是朋友。”黎月筝注视着贺浔的眼睛,一字一顿,“仅此而已。”
顶层办公室极其安静,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沙发上,光影中,黎月筝的发丝绕上贺浔的手腕。
干净的嗓音从耳廓缓缓贴入,贺浔猛然一怔,盯着黎月筝,喉结轻滚。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贺浔心脏飞速跳跃起来,压下悸动,尽量让声音平稳些。
反观黎月筝,好像平静得多,只眼尾微微发红。
“你不是想知道吗?”黎月筝停顿了下,“我不想让你误会。”
话音落下,黎月筝看到贺浔眼中汹涌的情绪。
期待,还有希望。
他的掌心轻轻贴上黎月筝的脸,指尖有些发颤。
一向冷静自若的贺浔在此刻有些急迫,又有些小心翼翼,他问她:“如果...如果再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离开延水...”贺浔的声音有些艰涩,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还会离开我吗?”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话,却让黎月筝眼中的温情瞬间被击碎,就连身体都僵硬起来。
她看向贺浔的眼神渐渐深远,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黎月筝的喉咙痛的像是在用刀片划刻,心脏憋窒到无法呼吸。看着贺浔那双满是期望的眼睛半晌,黎月筝开口:“会。”
她声音轻,却狠心又决绝。
细听,能发现她话声的哽咽。
“贺浔,我不会回头的。”
尾音落下,黎月筝清楚看到贺浔眼中光亮的熄灭。像灯珠湮灭在风雪里,很快覆上一层薄霜。
贺浔的脸苍白到病态,眼神麻木,有种窒息的空洞感。他薄唇有些发抖,眼睛红的厉害,眉宇间像是氤氲着极大的痛苦,“你不回头,那我怎么办。”
贺浔声音低哑,心脏的撕扯蔓延到指尖,冰凉直至四肢百骸,“你不爱我吗?”
音量低到只剩气音,贺浔的胸口闷到透不过气。
尾音未收,黎月筝感到脸颊的冰凉。
是贺浔的眼泪,掉到她脸颊,又直直滑向她的锁骨。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贺浔落泪。
黎月筝心脏几乎停跳,鼻尖更酸。
眼泪滚出来,顺着眼尾滑落下去,又濡湿耳朵。
“贺浔——”
贺浔嗤笑了声,离开黎月筝的身体,坐起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外面的人进来。”
黎月筝跟着坐起想要去拉贺浔,却被贺浔侧身晃过去,手上落了空。
下一刻,楚尧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董事。
看到黎月筝的时候,楚尧干干地笑了笑,朝她点了个头。至于后面那几位董事,瞄了眼办公室内的场景后,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抬头。
早就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只是听着楚尧的意思,一个个只能在门口守着。
刚才楚尧硬着头皮敲了次门,里面也没动静,不过好在现在开了门,会议还能顺利进行。
贺浔情绪已经收好,绕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打开电脑,头也没抬,“楚尧,把黎小姐送回去。”
黎月筝定定看向贺浔,后者却并不给她半分视线。
是,只要当初的事没个结果,他们之间好像永远没法渡过去这个坎儿。
黎月筝垂下眼,拖着行李箱走过去,被楚尧三两步快走过来把行李接过去,“黎小姐,我来就好。”
路过那张办公桌时,黎月筝再次看了贺浔一眼,离开的步子停下。
众目睽睽,他又有急事当先,黎月筝不知道怎么说才能缓和他的心情,但更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握了握拳,又松开,好半晌才道:“贺浔,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贺浔还是没抬头,也没应声。
好像方才黎月筝那句肯定的回答,真的把他伤了个彻底。
僵持片刻,黎月筝收回视线,终是抬步离去。
-
又是难眠的一晚,噩梦比前几次更加清晰。
黎月筝衣着单薄,奋力地向前奔跑着。周围雾蒙蒙的看不清晰,她却顾不得那么多,身后像是有东西在追她,只能拼了命地跑。
沿路的树枝和石子割破皮肤,鼻息间有血腥味和尘土气。
前面好像有一篇树林,黎月筝冲进密林里,越往前越黑,几乎要看不清路。
身后的动静明显,像是马上就要扑向她。
黎月筝摔倒在地上,被藤蔓缠绕住脚踝,她越挣扎,藤蔓便束缚得越紧。她用尽全力撕扯,手掌被藤蔓刺出血,却怎么都松不开。
挣扎间,黎月筝的动作突然停住。
她低下头,看到身上的衣服浸染出大片大片的深红色,像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曼珠沙华,诡秘可怖,让人背后激出冷汗。
黎月筝颤抖着撩开衣服,就见腹部出现条可怖的伤痕,狰狞血红,皮肉绽开,血液滚出来,烫湿了她的掌心。
“啊——”
黑暗中失声尖叫,像能响彻整片密林。
黎月筝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瞪大没有聚焦,满头冷汗。她的胸口和脖子好像被人扼住,难以呼吸,濒死的窒息感让她双颊爆红。
她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四肢剧烈颤抖,浑身血液逆流,神经似乎要失去控制。
静谧深夜,黎月筝仰着脖子,痛苦到极致,只能发出几个短短的音节。
僵硬的身体抖动得厉害,黎月筝努力攥紧双手想要克制。
下一刻,身体一侧在床边腾空,黎月筝直直滚落下去,摔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痛袭遍全身。
黎月筝的双手按住胸口和喉咙,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吞下一些空气。
眼泪被窒息感憋了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梦里的最后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呕吐感涌上来,黎月筝猛地偏过身体。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荡荡,只能干干的呕两嗓子,胃部痉挛抽缩,全身冷汗连连。
心脏一拧一拧的痛,要被撕裂一般。脑海中过往和现在的画面反复交替,让她近乎晕厥。
黎月筝跌回去,后脑磕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
眼泪失了控地往出涌,打湿脸颊又掉在地板上。
黎月筝的嘴巴张了又合上,反复几次,齿关中断断续续溢出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贺…”
“贺…浔…”
“贺浔…”
脑海中零碎的片段拼凑,被她刻意埋藏的东西抑制不住地涌现,像深黑的海,几乎要把她溺死在里面。
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贺浔。
心脏痛到酸麻,丢了十年的情感像利刃凌迟全身,碾磨进骨头里。
强迫拿掉的东西终究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还回来,那份感情早就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长进骨肉里,碰一下都难耐。
很想,很想见他。
黎月筝费力摸过手机,手指颤颤巍巍拨通号码。
嘟声在耳边响起,悠远绵长。
身上冰凉,衣衫却已经湿透。黎月筝的身体蜷缩起来,还在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嘟声停止,终于有了声音。
却是机械的女声提示音。
贺浔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