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目光的掠夺性太强, 偏偏眼中的笑意凉薄又轻慢,黎月筝怔忡片刻,一时间竟不知道这话有几分可信。
比起倾诉, 听起来倒是调情的意味更多些。
脑中昏胀, 唯一清晰的是,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掌心再次传来暧昧的亲吻声,黎月筝心跳快得仿佛能飞出嗓眼。
她用尽力气推了一把贺浔,后者顺势松了手, 受着她这股力道往后退了半步。
“上次好像还欠一巴掌没让你打。”贺浔去牵她的手, 把那柔软的几根手指放在掌心,“刚才那一下力气还挺重的, 手疼不疼。”
男人动作小心,眸色极为认真,他模样疼惜,但黎月筝清楚, 贺浔在生气。
方才他唤的那声筝筝, 不知藏了多少气闷在里面, 黎月筝又恼又无奈。
也不知道贺浔的气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
脚步声已经逼近三层, 黎月筝赶忙把手从贺浔掌中抽出来。
躲也躲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同那两人解释自己和贺浔在一块儿的原因时,旁边的男人扫她一眼, 而后面无表情地侧身越过她。
“啪——”
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走廊恢复安静,黎月筝却好半天没回过神,还是楼梯口骤然出现的两道身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姜眠和简征。
黎月筝反应过来, 朝那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脚下停顿半刻, 终是抬步离开。
待黎月筝走后,姜眠在楼梯间看了又看,怎么都没找到贺浔的身影,又望了眼黎月筝离开的方向,不由挠头,“怎么回事儿…”
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姜眠的心思向来细腻,眼睛也尖,当然注意的到一向冷情的贺浔刚才往一个人身上多看了好几眼。
方才在楼下,贺浔突然一声不响离开,她便和简征打赌,其中绝对有猫腻。
上来一瞧,果然见到黎月筝在这里。可奇怪的是,贺浔却不见踪影。
简征散漫地靠在墙上,笑着问:“找什么呢?”
闻声,姜眠凑到简征身边小声道:“简征哥,刚才走过去的那位记者...”
“还有点聪明。”简征扫她一眼,眉尾轻挑,“这会儿知道叫我哥了?能屈能伸你还挺能耐的。”
闻声,姜眠轻嗤了声,兴趣上来,不免多问了几句,“那是谁啊,长得这么漂亮,是我哥女朋友吗!”
话音落下,空气沉默了瞬。
简征搓了下眉骨,表情意味深长,而后把手微掩在唇边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人有男朋友。”
“啊——”姜眠低呼一声,表情前所未有的惊悚,又带着浓浓的求知欲。
“是爱而不得由爱生恨...”
“还是纡尊降贵...”姜眠纠结了下用词,“准备为爱当三啊?”
震惊太过,姜眠连自己的尾音默默提高了都没注意。
这时,旁边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但完全被八卦吸引过去的姜眠投入太过,没注意到。
“简征哥,你怎么不说话?”
“简征哥?简征哥哥?”
“简征?!简——”
简征手臂一揽,直接环住姜眠的肩膀,手掌覆着她的嘴唇,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吴而似救0八乙救2他低头看向眼睛瞪得像玻璃珠一样的女孩子道:“你要不要再大声点。”
姜眠眨眨眼:“?”
“告诉所有人。”简征抬眼看向已经朝他们走过来的贺浔,唇边轻扬,“说贺浔准备撬别人墙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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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贺榆书健谈,她们比预估的时间还多聊了半个小时。
出乎意料的是,下楼的时候,贺浔他们并没有离开。
林思璟和黎月筝对视一眼,从她眼中得到讯息,默契地眨眨眼,而后转身对贺榆书道:“贺女士,采访结束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别这么着急嘛。”还没等贺榆书说什么,沙发上坐着的姜眠率先开口,“今天外面这么冷,先坐下来喝口热茶暖暖身体再走也不迟。”
甜美的脸蛋上笑眼弯弯,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是啊。”简征搭腔道:“现在时间还早着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也就旁边的贺浔坐着喝茶,一言未发。
闻声,贺榆书倒是很同意,热情地邀请她们往里面坐。
盛情难却,二人只能同意。
不知凑巧还是有意,黎月筝刚好被姜眠拉到贺浔正对面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
贺榆书边煮茶边看了眼窗外,“果然是快到冬至了,气温这么低,人还怎么出门。你们这工作不好干啊,大冬天在外面到处跑。”
冬至两个字窜进黎月筝的耳朵里,她晃了下神。
林思璟笑道:“什么工作都不好干,只不过我们碰巧是记者罢了。”
就在大家闲聊时,空气里突然响起几声低咳。循声望去,贺浔的手微拢成拳放在鼻下,皱眉难耐地咳了两声。
贺榆书立刻关心道:“怎么回事,感冒了吗?”
“是啊。”简征调侃道:“铁打的贺总也有抗不住病毒的时候。”
“最近气温太低,特别容易生病感冒。你们几个孩子穿的还是太少,家里备着药,多预防着。”
听着贺榆书的话,黎月筝握着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紧。想到那天,不由得气闷。
不被传染才怪。
她抬眼看向贺浔,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把茶杯搁在桌上,感受到目光,缓缓回望过来。
又一想到方才为了不让她尴尬,贺浔独自到洗手间去,还真让他成了个偷偷摸摸的,黎月筝心绪难免有些不安宁。
她草草移开视线,喝了口茶掩饰心情。
贺榆书又看向黎月筝和林思璟,“你们干这一行跑来跑去,这天寒地冻的,更得注意些。”
“月筝确实该注意。”林思璟随口问,“前两天你感冒不也挺严重的?”
话音落下,黎月筝身体微僵,越发不想抬头去迎对面人的眼神。
“早就没事了。”她低声回答。
简征的眼神在黎月筝和贺浔之间扫了一圈儿,隐隐嗅到些不寻常的气息,漫不经心道:“可不得注意着,搞不好是同一种病毒呢。”
尾音落下,黎月筝和贺浔都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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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富林壹号的时候,是林思璟开车载着黎月筝,回去的时候,自然也由她来送。
采访结束得顺利,林思璟自然高兴,边哼歌边同黎月筝聊天。
瞧着一旁的人太安静,等红灯的时候,林思璟偏头看她几秒,突然把手伸过去探她额头。
“你干什么?”黎月筝下意识躲了下。
“能干什么,看你是不是还没病好,不然怎么这一路都不吭声的。”林思璟皱了皱眉,好奇地打问道:“你在你们组也都高冷成这样?”
闻声,黎月筝偏了下头,“有吗?”
一双狐狸眼看过来,林思璟抿抿唇,感觉自己被电了下,“嘁——”
“你说你,每天就靠这两条腿到处跑,在外面受冻能扛得住吗。”林思璟生硬地转移话题,双手搭着方向盘,干净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动,“你都工作这么些年了,怎么就没想着买个代步小破车,出去采访也方便啊。”
黎月筝笑了声,“说的容易,买车的钱你给我吗?”
“得了吧。”林思璟哼了声,“就算咱工资不太高,但就凭你做的那些大新闻也能吃不少提成吧,你赚的那些钱都上哪儿去了?”
黎月筝佯装无奈地叹口气,“被大风刮跑了。”
“......”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打太极呢。”林思璟摆摆手,“懒得和你说,你就靠这两条腿,跑新闻越慢越好,正好没人跟我争业绩呢,你说是吧竞争对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后面四个字的咬字好像特别重。
平常看她多是干练爽快的模样,眼下这样子倒是少见,黎月筝笑出来,刚想说什么,眼睛突然扫到窗外,目光一定。
“思璟,你饿不饿?”黎月筝突然开口。
“还行。”林思璟停顿了下,鄙夷道:“难不成你要请我吃饭啊,别以为贿赂我就能让我少跟你抢点新闻。”
也就顶着她这张脸,话中夹枪带棒的劲儿都显得眉清目秀不少,黎月筝哭笑不得,“靠边停吧。”
这里附近就是个中学,校门口两侧有不少路边摊。
下了车后,黎月筝径直朝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而去。
小摊老板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女人,穿着厚实的棉袄,布料破旧,袖套也磨损得厉害,不过清洗得很干净。她个子矮,坐在小车后狗搂着身子,脸被冻得通红。
见着有人走过来,女人站起身,热情问:“来个煎饼果子吗姑娘?”
女人两鬓斑白,肤色又黑又红,皮肤和嘴唇都被冻得开裂,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
“嗯。”黎月筝点点头,“要两个,里脊火腿都要。”
“好嘞。”说完,女人便开始忙活起来。寒风刺骨,女人的动作却麻利,“姑娘,你可好久没来了。”
闻声,黎月筝一愣,“您还记得我?”
“那当然了。”女人抬头看她,“这么漂亮还经常光顾我这小摊的姑娘,我怎么会不记得。”
黎月筝唇边扬起个清浅的笑容,“是您这边做的好吃。”
等待的时间没超过十分钟,黎月筝拿着煎饼果子回去的时候,林思璟默不作声把车内空调调高了些,嘴上却道:“请吃饭就请个煎饼果子也就算了,还要这么久。”
说归说,动手拿的动作却比谁都快。
“喂。”林思璟咬了口煎饼果子,轻咳了两声,随口道:“周五准备干嘛?”
“周五?上班啊。”
对于黎月筝的回答,林思璟不满地皱眉,“你傻啊,周五不是冬至吗,我是问你在哪儿吃饭。上班上班,卷死你得了。”
黎月筝想了想,“在家。”
林思璟摸摸鼻子,脸上闪过丝不自然,“要是没地方去,我不介意收留你吃顿饺子哦。”
话音落下,黎月筝愣怔了许久。
脑海中闪过上次在延水县,自己同他们讲身世的时候,黎月筝突然有点明白林思璟这反常的原因了。
她们其实交集并不多,公司里还总有她们不和的传言。但黎月筝知道,林思璟面热心更热。就是嘴巴上厉害点,到底是个心软的。
心间漫开一阵暖意,黎月筝温声道:“谢谢,不过周五的晚上我还是在家睡个大觉吧。”
林思璟轻轻哼了声,“随便,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车子一脚油门踩出去,留下一阵白白的尾气。
黎月筝的目光从主驾驶座收回来,低头看着手中热乎乎的煎饼果子,眼中温情和疏离参半。
现在看,当初来京西的决定,好像也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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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天,公司里加班的人很少。
天气冷得要命,到了下班的点儿,一个个都着急回家吃饺子。
章桐伸个懒腰,对周围的同事道:“终于下班了!我妈前两天过来看我,就为了陪我过冬至,特意给我包了茴香肉陷的饺子!我现在饿的能一口吞三个!”
办公室渐渐嘈杂起来,黎月筝也没想多留,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
就在这时,章桐突然凑到黎月筝身边,小声道:“筝筝,我妈包了好多饺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呀。”
明白她的意思,黎月筝笑着捏捏她围巾上的流苏,“你快回家吧,今天好不容易赶上个不用加班的周末,我回去睡觉。”
“可是——”
“真的不用。”黎月筝摇了摇章桐的手腕,“等元旦,如果放假的话我们再一起吃饭?”
知道黎月筝也不是个爱热闹的,章桐败下阵来,“那行,元旦一定!”
黎月筝笑着点头,“一定。”
今儿晚上还真有股冬至的氛围,气温低,毛衣秋裤加羽绒服都抵挡不住寒冷。公司离黎月筝家就一站地铁的距离,黎月筝今天却想步行。
顺路还能去超市买包速冻饺子。
其实她已经有很久都不过任何节日或者节气了,她不爱热闹,家里也总是她一个人,所以很少有放假过节的实感。不过或许是今晚的气氛使然,让她突然也有了点别的欲望。
从超市回家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这个点儿的街上人还不少。下班高峰期,车流密集,车灯和商铺门口的霓虹光影映在窗子上,乱得晃人眼睛。
路两旁的绿植已经枯尽了,飞驰的车子带来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发出嘶哑的低鸣。
冰冷的空气弥漫周身,好像能穿过衣料渗进人骨子里。
街角传来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甜香,摊位老板裹成个胖乎乎的圆球,笑盈盈地替人打包东西。滚滚白气从摊位冒出来,几乎要迷了人眼睛。
黎月筝站在路口等绿灯,塑料袋子套在手腕上,双手紧紧掏着羽绒服口袋。
站在寒风里,黎月筝突然想起徐素兰。
比起夏天,筒子楼的冬天更为难捱。
黎月筝从来不提什么要求,但是徐素兰仍旧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饺子这种食物对那个时候的她们来说算是奢侈品,一年都不见得能吃几回。不过冬至的时候,徐素兰总能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些。
后来黎月筝猜想,估计是去给人家饭店洗盘子,干完活儿顺便带回来的。
饺子很少,徐素兰总是全都分给黎月筝。
她会说,这东西我吃不惯,不爱吃,然后直接推到黎月筝面前。
但每当黎月筝用同样的话术把饺子推回去的时候,徐素兰又会用她那双满是厚茧粗糙不堪的双手捂着她的耳朵道:“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后来徐素兰离世,黎月筝过得比之前还窘迫,却还是能吃到热乎乎的饺子。
有回冬天,贺浔自己在厨房忙活半天,让黎月筝在房间里等。最后,端了盘奇形怪状的饺子出来。
黎月筝吃了第一颗,嚼了两下后,看着贺浔眨了两下眼睛,“好吃。”
然而,没来得及阻拦贺浔尝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谎言。
当时贺浔直接上手捏黎月筝的脸,又把手掌放到她唇边,板着脸让她吐出来。
可当时的黎月筝真没觉得有多难吃。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动了起来。
黎月筝低头拿出看向屏幕的来电显示,「贺浔」两个字直直映入眼底。
冷风刮过耳边,嗡动顺着掌心纹路传到心脏,又麻又痒。
良久,黎月筝还是按了接听。
她没说话,也不知道贺浔那边在做什么,听筒里传来的是呼啸的风声。
“黎月筝。”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寒风给这道嗓音覆了层厚重的质感。
“嗯。”她温声应。
下一秒,人行横道的绿灯亮起。周围的行人乌泱泱向前走,比肩迭踵。
黎月筝往前迈出半步,一抬眼,却看见路对面的男人。
贺浔站在路灯旁,深深地望向她。
人头攒动,车灯来回,男人的轮廓明明灭灭。他穿着裁剪利落的大衣,身形宽阔,人海里他最显眼。
绿灯的倒计时亮起,男人的声音也再次渡过来。
“你男朋友不在,正好我也没有女朋友。”
“我们要不要约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