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语调意外平缓, 温和到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像是随口丢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若不是他脸上没什么笑意,黎月筝几乎会以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猛一瞬间, 黎月筝的瞳孔闪烁了下。夜色遮蔽, 掩盖了并不分明的情绪。
她很快回过神来, 刻意让自己模糊贺浔话中的真假,从过去和现在的撕扯里挣脱出来,“撞车后你脑子是不是也跟着撞坏了, 应该让医生也跟着检查一下。”
话音落下, 黎月筝似乎看到了贺浔眼中并不清明的讥讽,也不知道是对谁。
脖子上的力道有收紧的趋势, 黎月筝毫不退却地直视,手心贴着背后冰凉的门板,指节微微曲起,鼻息间的消毒水味道渐渐被贺浔的气息所掩盖。
贺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眉眼弧度冷淡, 怎么看都觉着薄情的一张脸, 方才那句话任谁听可能都会觉得逗弄的意思来得更多些。
黎月筝也想这样认为。
其实僵持不过几秒的时间, 却让人度秒如年。
敲门的声音在贺浔想要开口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
轻缓有节奏的三声闷响,能听得出来来人注意着力道,好像生怕吵醒了屋内的人。
黎月筝和贺浔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门上瞥了一眼, 随后又默契地对上视线。
“筝筝,我不放心,还是来这里陪你比较安心。你现在方便吗,我进去了?”
是岑叙白的声音。
额角的神经跳动了下, 黎月筝看见贺浔眉梢隐约染上的一抹玩味,像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拇指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她下颚。
那神情带给黎月筝的危险感太强,黎月筝下意识想要挣脱。她双手用力抓住贺浔的手腕往下拉,却怎么也松不开半分。
贺浔缓缓垂首,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瞬间,微微往旁边偏了下。
他声音微哑,贴着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不是说要让我找医生吗,要不让你男朋友帮个忙?”
「男朋友」那几个字的咬字格外重。
边说着,贺浔把空出的那只手掌贴到门把上,似乎有要开门的意思。分秒之间,黎月筝牙关一咬,用力撞向贺浔肩侧。
后者没有防备,步子踉跄两下,身体往后退去。怕黎月筝摔倒,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将她护住,宽阔臂膀轻易接住那具纤薄的身体。
似是没料到黎月筝的动作,贺浔眼中闪过丝错愕。
黎月筝有意避开他绑着固定带的地方,没了桎梏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她压低嗓音,声线温凉如水,“你有搞刺激的癖好,我没有找情.夫的打算。”黎月筝的五指不动声色嵌紧贺浔肩臂上结实的肌肉,“如果你闲来无事想寻个乐子玩儿,那你找错人了。”
下一刻,两人身边浴室的门被黎月筝打开,她抓着贺浔的手臂就要往里推。
然而门刚被拉开一条小缝,贺浔就意识到黎月筝要做什么。他唇边扬起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顺着黎月筝的力道往里面跨了几步,半边身躯已经进入浴室。
眼看黎月筝要松手,贺浔又反手抓住黎月筝的手腕拉了一把。
那力道不管不顾,连黎月筝撞到他肋骨处都不在乎,手掌虚托住她的腰背。
“你——”尽管及时反应过来尽力控制住力道,黎月筝的手臂还是不小心磕到了那硬邦邦的固定带,头顶传来的闷哼让她吓了跳。
一抬头,黎月筝对上贺浔的视线。许是痛感强烈,贺浔微微皱了眉,但看着黎月筝,又转而笑出来。
声音低哑,又像被冰水浸泡过的玉般冰凉。
“只有找你才好玩儿。”
是回答她方才的话。
紧接着,和病房门开声一同响起的是浴室的关门声。
贺浔把黎月筝一同扯进去,然后推抵到洗手池台上,一只手开了灯。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妩贰肆救零爸艺旧咡,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他用双臂圈住黎月筝的身体,肩背挡住白炽灯光线。
黎月筝的视野变得昏黄,唯有贺浔的目光炙热。
尽管隔着一扇门墙,外面的动静仍旧一清二楚,有人踏进屋子里。
“筝筝?”进了病房的岑叙白下意识往床的方向看,就见被子散着,床上空无一人。
男人的声音不大,有意放低了音量更显得沉闷。
声音灌入耳中,黎月筝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
贺浔的视线凝结在她身上,眼尾带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好奇黎月筝会怎么做。
喉间微微一哽,黎月筝抿了下唇,胸腔因为缓缓升起来的气闷起伏着。前后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黎月筝眼睫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浔,直接伸手开了花洒。
右边顶上的花洒头瞬间喷出水来,细密的水珠洒出来,喷溅的弧度刚好落到贺浔的裤脚。
有水滋出来,贺浔下意识地扬手替黎月筝去挡,就听她解气般地舒了口气,而后对着外面道:“叙白,我洗澡呢。”
话声落下,浴室内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瞬。
贺浔看着黎月筝,眉尾轻挑,眼神存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感。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我说呢,怎么进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岑叙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刚才章桐和我说你醒了,我来的时候还担心过来了打扰你。”
分明很正常的一句话,此刻听到耳里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贺浔的笑容更深,没出声,但黎月筝从口型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打扰了。」
黎月筝撇开眼神,关了花洒头,而后对着门外道:“叙白,我睡了一觉已经没什么事了,一个人在医院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真的不用你照顾我。”
门外沉默了片刻,又道:“筝筝,我——”
“叙白,真的没事。”浴室不算大,尤其是面前还有个贺浔,黎月筝更觉得气氛憋窒难以承受,满脑子都是支开岑叙白再赶走贺浔。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我才没法安心睡觉呢,明天再来看我也不迟。”
最终还是岑叙白做了让步。
“那行,筝筝,一会儿你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我来给你送早饭。”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开关门的声音,黎月筝才放松下来。她转脸看向贺浔,神情不算温和。
“玩儿够了就回去睡觉。”黎月筝拉开贺浔的手臂,丢下一句话就拉门出了浴室。
她没听到在她走后不多时,身后传来的嗤笑。
男人声线低沉,音量低却带着股强硬,“没玩儿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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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贺浔回国,内部本就摇摇欲坠的贺家割裂得更加明显。贺铭礼和贺璋根本是强弩之末,只差最后一脚,便会连带着他们手下那些靠着贺氏名头存活的小公司,一起被贺浔彻底踢出贺氏。
至于贺庚戎,也只有躺在病床上看老贺氏被贺浔彻底翻上一番的份儿。
正到节骨眼儿,贺浔出车祸的事不能传出去,也是为了防止他们趁着这个时候做手脚。
再有几天,贺浔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只不过这段在医院的日子,他还是会让楚尧把文件带到这里来,方便他处理。
大多数时间,贺浔是在床上躺着。
出车祸的事情被瞒得很死,除了楚尧,没人会来看贺浔。就连黎月筝,贺浔都不觉得她会有那个好心来看望一下。
尤其是经过了前一晚上,估计脾气上来了,连个好脸色都不见得会给他。
所以在楚尧离开后,病房门再一次被敲响,贺浔还有些意外。
尤其在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贺浔平静的面容罕见地有了些别的意味,像是来了兴趣。
和贺浔的气场不同,岑叙白向来温和,不给人多少棱角。
即使在这个时候,看向贺浔的眼神也没什么锐利感。
“岑记者是走错病房了?”贺浔看向他,淡淡道:“黎小姐可不在我这儿。”
闻声,岑叙白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到病床边坐下。
“筝筝在吃早饭,我是特意来看贺总的。”岑叙白笑意不多,“毕竟贺总奋不顾身救了筝筝,我怎么说也要来感谢一下。”
话音落下,贺浔的唇边笑意不减,眼中的温度却冷了几分。
“岑记者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如果你是作为家属来慰问,那没这个必要。”贺浔的目光回到手中的文件上面,“这件事再怎么扯也是我和她的事,到不需要岑记者你来替她感谢。”
言外之意,不需要你来宣示主权。
被戳中心事,岑叙白有片刻的沉默。
昨天那个时候,他拦了度假村门口的车跟着贺浔一同前往,可以说是前后脚到达。
看到那辆破面包车冲下来的瞬间,岑叙白手脚僵硬,几乎是懵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辆黑色宾利已经拦在了白杨面前。
剧烈的冲击声才让岑叙白回过神来。
当他看到碎片满地白烟滚起的坡面上,贺浔倒在黎月筝的怀里,他的心情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当时的黎月筝又是什么反应,岑叙白反反复复在脑中回想起来。
是她紧紧抱着贺浔,衣袖浸湿了血液也没松开。还是她吓到脸色惨白,失声到只能重复唤着贺浔的名字。
那样尾音发颤的模样,是岑叙白没有见过的黎月筝。
面包车的车头撞得彻底变形,贺浔满脸是血,衣领被浸到深红。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在岑叙白脑海里重演,让他不由地想问自己。
如果换成是他,能不能也像贺浔一样做到这样,能不能也像贺浔一样不要命地拦住那辆向下飞驰的面包车。
他好像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岑记者是还有什么事吗?”贺浔没抬头,“没事就请回吧。”
闻声,岑叙白停顿了片刻,而后站起来,转身,迈开步子。
没两步,却重新停下来。
岑叙白转过头,看向贺浔,“我会照顾好筝筝,贺总您工作繁忙,还是注意身体多休息的好。”
“筝筝有失眠的毛病,贺总还是不要在晚上去打扰她了。”
话落,贺浔抬眼看过去,眼底温度冷淡,像冰冷的青石板。
“不过还是要谢谢贺总,昨晚给筝筝带了晚餐。”岑叙白罕见地冷了声音,“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