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按照地图方格依次询问, 柳原月只好从另一个方面入手:“渡边先生,您这么想要报复, 不会是把炸弹装到藤原候选人的家门口了吧?”
即便这是她自己提出的猜测,但她仍然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那么其他的炸弹呢?当年那么多没有投票给您的市民,难道您还挨家挨户调查过?”
“投票……”
工藤新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然记起那些在渡边嘉浩的办公室里翻出来的资料。
线索在脑海中被飞速串联,他抬起头,双眸被屏幕散发出的光线点亮,自信的色彩满溢其中:“我明白了!那些炸弹被放在哪里, 我都已经知道了。”
渡边嘉浩半个字也不肯信,只当这是在诈他,嘴硬道:“不要做梦了!”
少年站起身,走到男人的跟前,俯视着坐在地上形容狼狈的人, 说道:“柳原说得没错,你想报复的就是当年没有投票给你的人, 对吗?”
渡边嘉浩闭上眼, 拒绝从眼睛里透露出任何信息,大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闭上眼睛的确切断了一条信息来源,但面部表情的复杂性并非仅仅通过眼睛构成,况且这种虚张声势且自欺欺人的表现,已然说明推理的正确。
建立在这个思路上,柳原月想了想,问道:“先不提他怎么知道对方有没有投票给他,如果真的是这样, 也不只是一千多人吧?”
“不是个人。”工藤新一坐到电脑前,鼠标放在自己记忆中的位置上, 那个方格果然随之亮起,“是当年没有支持他的投票点。”
他解释道:“整个东京市有1866处投票点,最终的议员选举投票情况是根据每个投票点的选票统计的,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知道是谁没有投票给他,只要知道是哪个投票点他的支持率低于藤原真介就可以。
“而当年的投票结果一直被渡边先生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办公室内,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的耿耿于怀。我看过一遍,那份资料上各个区域的票数精确到了个位数,您的支持率更高的投票点是779个,而支持藤原真介的是1087个。
“也就是说,这一千多枚炸弹,都被放在了当年藤原真介的支持率更高的投票点。至于炸弹的放置具体位置——投票箱,我说的对吗?渡边先生。”
听到这个地点,渡边嘉浩的嘴角猛地抽搐一瞬,眼皮也难以自制地跳了跳,不得不竭力偏过头,不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脸。
但柳原月已经得出了答案,她从渡边嘉浩的脸上收回目光,说道:“他在肯定你的推理。”
工藤新一继续分析道:“投票箱是不透明的,周围又经常有人走动,炸弹的声音很难被听清,在选举日期到来之前也不会有人取出选票,是炸弹最合适的放置地点。”
柳原月接话道:“也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他的报复心理。”
既然知道渡边嘉浩的炸弹放置点,时间就变得更加紧迫,她考虑到少年此刻的身体情况,主动提道:“需要我去把那份资料拿来吗?”
虽然可以通过询问渡边嘉浩获得答案,但这个方法的效率和准确性——渡边嘉浩自己或许也没办法记得每一个投票点的具体位置——都显得不够高,所以对照那份投票结果来选择地图方格是最稳妥的办法。
桥本隼阻止了她:“我去吧,在这里我走动起来方便些,就算撞见什么人也不会引起怀疑。”
见他们都想去拿那份被放在渡边嘉浩办公室的文件,工藤新一有片刻的不解:“为什么要去拿资料?”
他咳嗽两声,勉强想到一个原因,说道:“是要投票点的信息吗?我都记得。”
桥本隼正欲起身的动作被他这句话说得一顿,旋即扭头看向他:“不是说有一千多个投票点?你记这个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和桥本隼对视了一眼,眸光中的奇怪之色比后者的还要更重几分,工藤新一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我不是说我看过一遍?”
这个反问句实在太有冲击力,桥本隼的身形僵在了那个半起身的姿势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柳原月虽然也有些惊讶,但这件事好像又是意料之中,她接受得很快,朝工藤新一问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是我和桥本先生可以帮忙的呢?”
“桥本先生可以用另一台电脑再看看这些代码还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少年坐在电脑前,偏过头望着她,语气分明温柔了许多,“至于柳原,你看好渡边嘉浩,然后稍微休息一会吧。”
渡边嘉浩几乎被捆成了个粽子一样地躺在地上,看守他的这项任务可以说是半点精力都不需要,柳原月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唇角,轻声应了一句,接着心安理得地半靠在椅子上,看向已然全神贯注地投入于电脑程序之中的少年。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对方的正脸,只能在极具计算机特性的荧蓝色光晕中瞥见男生流畅的下颌线条,还有白皙的下巴与脖颈,但即使看不分明,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人此刻有多么认真,又有多么专注。
少年的右手覆盖住鼠标,食指的点击飞快,屏幕上的箭头跟着他的动作迅速移动,所到之处依次亮起设置好的绿色光芒,在地图上如流萤一般飞过,美不胜收。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柳原月却忍不住一阵出神。
城市内放置了一千余枚装着沙.林毒气的炸弹,只要引爆,那么全东京市民的性命都会受到波及,换句话说,在他眼前的这张地图上,在他手中的这只鼠标下,他所背负的是整整一千两百万条生命。
被电脑屏幕所照亮的悬浮尘埃漂在半空中,与柔和的光晕一并将工藤新一包裹,令他成为了这间地下室内的机房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看到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也许是因为身体的不适,也许是因为——不,从那只丝毫没有颤抖的右手就足以看出,他处于全然的冷静之中,没有半点紧张之感。
明明是在做着拯救这么多人的大事,明明是那种普通人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过的体验,但他却好像习以为常,既不为之骄傲,也不为之慌张。
仿佛他在做的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或者说,在属于他的清澈无比又纯粹至极的世界观里,这原本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救人的事情。
大概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炸弹的倒计时也变得迫在眉睫,柳原月感觉到心脏的鼓动变得更快,连血液的流动速度都仿佛失去了控制。她眨了眨眼睛,恰好和另一边同样打量着工藤新一的桥本隼对上了目光。
她轻而易举就从对方的表情中读懂了那没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坦然地附和起来。
——没错,有的人生来就是能够掌控全局的,也是生来就注定要发光的。
……
昨天在渡边嘉浩那幢别墅的阁楼里熬了一夜,今天又只在下午稍微休息了一会,伴随着规律响起的鼠标声音,柳原月坐在柔软的电脑椅上险些睡着。
她是被急促的警笛声拉回神智的。
这里的光线不足以辨别时间,柳原月走到电脑前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到了2月2日。
尖锐的警笛声不管不顾地划破寂静的深夜,连身处地下室的他们都能听见,况且是学校内的其余人员。
渡边嘉浩的反应更加强烈,他整个人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由于重心不稳而接连摔倒在地,十分狼狈。
柳原月没有管他,朝工藤新一问道:“是目暮警部来了吗?”
少年的视线没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对她解释道:“我之前有拜托星野去我们房间找单项通讯器联系目暮警部,但我不确定她能不能成功,现在看来是联系上了。”
“但他们进不来的。”桥本隼适时补充道,“就算他们有搜查令,上川也不会随便开门,除非对方硬闯。但我猜测,至少在一开始,警方不会做出这种粗鲁的行径。”
渡边嘉浩的情绪激动,陷入癫狂地喊道:“怎么可能!福山不会允许的!他明天就要竞选了,他怎么敢!这个蠢东西!”
“其实也有办法。”
柳原月看着在地上翻滚着的男人说道:“只要把他们奉为神明的教主拿来当人质,那些人就会对我言听计从吧。”
桥本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么要我去吗?”
“不,我带着他过去。”柳原月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也绝不可能假手于人,她当然不会直白地说出这些影响合作的话,理由充分道,“万一选完炸弹位置之后还有其他程序上的设置呢?比起我,桥本先生留在这里的重要性可是要大多了。这种小事还是由我去办吧,我会办得很漂亮的。”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推车和渡边嘉浩的情况:“不过要麻烦桥本先生帮忙把他送上去,可以吗?”
“当然。”桥本隼答应得很快,扛起渡边嘉浩往推车里一扔,在后者口中塞了团黑布后又把他遮挡住,看样子像是就打算这么把车子从地下室推上去。
毕竟是拜托别人,柳原月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跟在他的身后准备离开,但她的手却突然被身边的少年拉住。
工藤新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注意力从屏幕地图上移开,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是有许多担忧和叮嘱的话想要说。
但到了最后,他只是用力握了下她的手,说道:“一会见。”
柳原月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回答道:“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