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气息喷吐在后颈, 激起肌肤表层阵阵颤栗。

  玩家面部神态平静,微垂眼眸,遮住眼底掀起的波澜。

  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却能感到有一只手,正沿着他的脖子划到后腰,然后圈住了他的身体。

  将他往一个散发着寒意的怀抱中揽去。

  秦非不太自如地扭动了一下肩膀,换来更深的禁锢。

  秦非:“……”

  秦非从进入古画开始,回过神来时就身处在这个位置。

  非常不幸,他不能动了, 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顶多只能左右摆摆脑袋, 或是勉强晃动一下身体。连走一步或转个身都做不到。

  除此以外,那个看不见的“新郎”,一直在秦非身后纠缠他。

  也可以说是……

  上下其手。

  整整一下午过去了, 乐此不疲。

  一会儿将秦非压在走廊边上, 一会儿将他的身体重心转向祂的怀中,翻来覆去, 如同幼童摆弄着自己最挚爱的玩具。

  冰凉如水的温度裹挟着秦非熟悉的气息,秦非看不见污染源,却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怀抱又扣了扣,青年几乎喘不过气来。

  祂和自己贴得过于近了, 秦非甚至可以体会到对方身体的每一处起伏,回过头时, 却又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走廊, 这反让他心中涌起一丝莫名微妙的感觉。

  菲菲:咬牙/jpg

  秦非明白, 作为新娘早逝的恋人, 现在的污染源是魂魄状态。祂并没有太多自主意识,一切行事全凭本能。

  但!!

  即便如此, 是不是有点做得太过分了?

  有东西贴近秦非耳畔,越贴越近,姿态亲昵地蹭了蹭。

  秦非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因为站姿太久时间不变,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就像被一个人用斧头劈成了两半,一半还属于自己,另一半则不知去了哪里。

  秦非动不了,只能任由对方欺压,他被气笑了,转而将视野落向楼下。

  这个位置不错,楼下庭院中发生的风吹草动都能收入眼中。

  可看到归看到。

  秦非什么也做不了。

  “你。”青年用力闭了闭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开我???”

  虽然即使挣脱怀抱也依旧无法动弹,可总比现在这样……

  “咳!!”秦非用力咳嗽了一声,试图用声音击退那只作乱的手,“你特么朝哪儿摸??”

  耳根泛起热意,如果可以,秦非可能真的会转身,给背后那家伙来上一拳。

  可惜,此时的他只能任人施为。

  污染源对秦非的质问置若罔闻。

  虽然他没有形状,也不能说话,秦非却莫名能够共享到对方的一部分想法。

  现在的污染源对于寻常人类的情绪感知很弱,祂似乎不知道怀中的人正在生气,满心只有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秦非:“……”

  毁灭吧。

  算了吧,还能怎么办呢?

  玩家选择摆烂。

  事实上,在副本当中,玩家难得有如此这般清闲的时间。不用行动,也不用解密,只要懒洋洋站在这里看风景就行。

  秦非苦中作乐,开始打量起楼下的饭菜。

  看着卖相到是不错,也不知味道如何?

  ——味道糟糕透了!

  楼下庭院,路诚和弥羊苦不堪言。

  不仅他们,所有在座的玩家腹中肠胃全都隐隐作痛。

  席面上那些NPC一筷子接着一筷子,从开席以后,就像机器人般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整个院中场景整齐划一。

  为了避免显得突兀,玩家不得不也跟着不停吃菜。

  路诚塞了一肚子纸,甚至连血条都开始缓慢往下掉。

  他努力克制着抽搐的嘴角,在夹菜的间隙中开了个血瓶,往嘴里倒。

  这个环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会真的需要他们把整桌菜全都吃完吧?

  玩家们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就在有人快要撑不住反胃作呕的时候。天籁般的救赎之音终于响了起来。

  “请新娘入席——”

  又是那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苍老声音,

  声音落,NPC们忽然一改方才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笑意加深,彼此推杯换盏,甚至开口互相聊起了天。

  整个庭院,仿佛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活了过来。

  路诚偷偷竖起耳朵听了几句,聊天内容大抵都是些东家常西家短的琐事,和怪谈剧情没有半分关联。

  院子里响起了音乐声,并不欢快,悠长哀婉。

  铜锣与唢呐齐鸣,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路诚借着NPC们聊天的声音偷偷吐槽:“这喜乐,感觉随时能把我送走。”

  羊妈妈深表认可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仰起脸,目光死死盯着庭院尽头,楼梯间的那个拐角。

  一道纤细修长的暗红色身影,正从阴影中缓缓现身。

  新娘,出现了。

  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到那个点上。

  从某个瞬间起,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同一位置。

  两个红衣仆从搀扶着新娘,一步步迈入院子。

  中间的新娘穿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衣,下身穿了条同色绸裤,头上盖着喜帕,看不清模样。

  三人背后,跟着一连串列成堆的仆从,每人手中端一只红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个样式相同的红色瓷杯。

  ……

  红绸蒙面之下,毫无疑问,是秦非的脸。

  方才那道呼声响起的瞬间,一直制住秦非的力量消失不见,秦非在新出现的仆从NPC的指引下盖上喜帕,缓步下楼。

  红色喜帕遮挡住了玩家的视野,喜帕之下,秦非的一双眼睛却并没有闲着,不断左右乱瞟。

  虽然他已经能动了,可污染源的气息并未随之消散。

  这位看不见的新郎依旧伴随在他的恋人身边,时而行走在队伍前方,时而又绕到后面看看。

  秦非能够感觉到,祂似乎……有一点雀跃。

  “……”

  又不是真的结婚敬酒,你兴奋个什么劲??

  秦非无视了那双偶尔重回腰间做乱的手,被NPC一路领着,来到酒桌之间。

  “宴宾客——”

  又一声唱喏。

  有仆从从托盘上捡了一只红瓷杯,递到秦非手中。

  秦非需要做的,只是接过杯盏,继续向前推递。

  面前的酒桌上,轮到敬酒的NPC机械地举起面前酒杯。

  两只瓷杯相触,在空气中发出轻盈脆响,客人喝下杯中水酒,新娘将酒水洒在地上,仆从领着新娘,走向这桌的下一位客人。

  就这样,一桌,又一桌。

  没过多久,秦非来到了路诚和弥羊所在的酒桌前。

  两人早就盯了新娘许久。

  虽然看不清容貌,身形也被宽大的喜服掩盖,可同伴之间彼此熟悉的气息不会骗人。

  “咳,咳。”还没轮到弥羊,他低垂着头,从咽喉深处发出两声闷咳。

  新娘全身都被衣物遮挡着,只有两只手伸出喜袍之外,肤色白皙,指骨修长,修剪得当的指甲呈现莹润的粉色。

  下一瞬,那只食指不着痕迹的,在酒杯上轻叩了两下。

  得到回应,两人顿时眼睛一亮。

  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的同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抽到的身份卡似乎还是整个支线剧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怎么令人不愉悦?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弥羊都想用力拍拍秦非的肩膀,再仰天长笑三大声。

  “敬宾客——”

  秦非轮到向弥羊敬酒。

  有过之前那么多次的打样,弥羊全然没有将这简单的一环当做什么事,十分轻松地端起杯子。

  却在即将把杯子递上前去的时候动作倏忽然一顿。

  举杯时带起的风,将瓷杯中液体的气味传到了玩家鼻端。

  不带丝毫醉人之气,反而混杂着淡淡植物清香。

  分明不是什么酒水,而是茶。

  有那么一瞬间,弥羊自己都糊涂了。

  他在酒桌前坐了一整个下午。

  由于NPC们都没碰面前的杯子,他便也只顾着夹菜。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有注意分辨过,杯子里装的,究竟是酒还是茶?

  如若不是因为事先看过规则,弥羊极有可能会在这一环放松警惕。

  可现在。

  囍宴庭院宾客守则第三条:

  可以饮——,不可以饮——

  那两个被刀尖划去的字是什么,已然清晰明了。

  弥羊没有在“酒”与“茶”的文字顺序上过多纠结,一是因为,敬酒环节,敬的自然该是酒水。

  二来则是因为,弥羊想起,在这个怪谈中,“茶”,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上看纸戏的时候,规则卡上就有一条不可饮茶。

  从逻辑上推理,茶水,在土楼怪谈里,被设置成了可以用来制约纸人的存在。

  而玩家们通过溯回镜进入了画满纸人的古画,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份又会是什么呢?

  弥羊抿了抿唇,没将杯盏继续推上前,而是把手中瓷杯放回了桌上。

  当即,新娘身侧的所有红衣服从齐齐向他看了过来。

  弥羊心里一咯噔。

  敬酒这环节,不能不做。

  但又不能敬茶。

  那——

  来自仆从们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玩家不再犹豫,动作干脆利落地抄起同桌另一个客人NPC面前的酒杯,左手反手将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

  弥羊心跳速度飞快,端起杯子,递到秦非面前。

  清脆的碰杯声又一次响起,弥羊仰头喝下那杯酒,秦非将自己的酒水洒落在地。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安然度过。

  酒桌之上,那个被莫名阴了一把的客人NPC,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