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乘务员小姐出现的瞬间, 老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周哥！！”老三已经完全顾不上1号车厢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奋力挤开人群，朝NPC凑了过去。
他一边用力，一边向周永汇报着情况：“那个卖东西的NPC出现了！”
相隔着数节车厢, 周永顿时喜不自胜：“快！快去找她！”
周永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觑了蝴蝶一眼，见他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过多关注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由于最近接二连三地办蠢事，蝴蝶对周永的不耐烦早已肉眼可见, 丝毫不加掩饰。
这让周永不由得倍感惶恐。
作为蝴蝶的傀儡, 周永最害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蝴蝶大人觉得自己没用了。
——蝴蝶可不是个恋旧情的人。
倘若他真觉得哪个傀儡无用, 等待着周永的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周永远远望向车厢另一端。
NPC出现的消息飞速传遍整辆列车, 玩家们正如潮水般涌向车的那边。
2车厢门口，老三凭借一身蛮力冲到了人群最前面。
一旁有玩家面带恼怒地看过来, 刚想发飙，却被同伴一把扯住了手腕。
“别。”同伴无声地张口，摇了摇头，附耳对那玩家说了句什么。
最终, 那些被挤开的玩家全都忍气吞声地推到了后面。
“大家不要拥挤，排队一个个来。”
面带微笑的乘务员冷眼旁观完了这一出闹剧,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才拍了拍手, 疏散着车厢内的人流, “靠后的乘客可以自行离开, 这一批物资数量不多。”
话音落，老三立即又收割了一批饱含着复杂心情的眼神。
飞来的眼刀没能削弱老三的气焰, 玩家略带得意地挺了挺胸，激动的目光直直落在面前被白布盖住的手推车上。
“我要买毛毯，五条。”他伸出五根手指，在NPC面前晃了晃。
“不行。”乘务员笑容不变，没有分毫犹豫地回绝了他的请求。
这突如其来的拒绝把老三弄懵了：“什么？为……”
“本批货品中没有毛巾和毛毯。”乘务员机械般回答道，“如果您需要在下个批次中购买毛巾与毛毯，需要先配齐三倍对应额度的食品类物资。”
这下老三真的傻了。
“三倍？？”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好几个百分点，“所以，如果我想要五条毛毯，要先买多少钱的东西？”
乘务员摇头：“抱歉，毛巾与毛毯属于还未正式出售的防寒物资，售价恕我暂时不能透露。”
老三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
这特么，真的不是在玩人吗？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车厢，此刻彻底静了下来，后面的玩家全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老三与NPC。
老三本以为自己是抢到了先机，没想到却成了率先试错的那一个。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下一次防寒物资出售是在什么时候？”
乘务员眨了眨眼睛。
他的耳旁传来秦非的声音：“告诉他，半小时后。”
青年此时正身处1号车厢的角落，污染源和路诚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
1车厢的大门敞开着，秦非稍稍回头就能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兼之还有路诚不时补充细节，一切自然全都在秦非的掌控之下。
“半小时后。”
车厢门口，乘务员重复着秦非的话。
无论是秦非还是假扮乘务员的弥羊，都并不清楚真正的乘务员小姐会在何时再次出现，但这不重要。
只要能唬过面前的蠢玩家，就够了。
老三深吸一口气。
就像弥羊暗地里联络着秦非一样，老三也在时刻向周永汇报着情况：“周哥，现在怎么弄？”
周永头皮都快炸了！
他想问问蝴蝶，可扭头看见那个阖着双眼的男人，却又不敢开口打扰。
“要不……”周永踌躇再三，做出了最保守的决定，“你先问问价。”
他们手上的钱不少，本就打算留出一部分购买毛巾毛毯，其他全部用来囤积食物。
周永的算盘打得很好，毛毯这种东西不可能所有玩家人手一条，一旦寒潮来临，有人半途出了意外，他们就可以用手头的食物，去和别人换更多的规则卡。
现在车上已经完全找不到规则卡了，所有规则卡全都被各路玩家瓜分殆尽。
二号车厢内，乘务员已将盖在手推车上的布掀开，老三得到周永的指示，随手指了放在最上面的一袋面包片问道：“这个多少钱？”
“45。”弥羊复述着秦非开出的价格，不由得一阵牙酸。
刚才在1号车厢内，秦非已经连哄带骗地找乘务员小姐问出了毛巾和毛毯的售价。
毛巾80，毛毯100。
去掉已经拥有毛毯的秦非，黑羽和暗火一共还需要13条毯子，也就是1300元。
秦非手中的货物储备大概有2500元的量，全是之前他刷NPC好感度时买的食品。
这些即将卖出去的东西，在寒潮来袭之前，都还是要从售货员手中再买回来的。
用2500元的货品赚出1300元的差价，售价几乎要在原基础上涨一半。
弥羊推着车，看着对面的老三，脸上不露半分破绽，心中却难免有点打鼓。
主要是……感觉标价实在黑心了点。
弥羊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NPC的皮囊背后，心思却早已飘远。
每次和小秦提到蝴蝶公会的时候，小秦总是表现得十分淡然，仿佛完全不将对方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也还是记仇的嘛。
这不，看对面是蝴蝶的人，卖价已经比黑心更黑心了。
老三也的确愣住了。
人在摇摆不定时，总是会下意识偏向自己最熟悉的东西，老三也是一样。
他之所以挑了那袋面包作为突破口，是因为早在昨天，他就向售货员购买过一袋面包。
“我明明记得，这种切片吐司，昨天还只卖20一袋啊。”老三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看着售货员，在某一瞬间忽然智商回笼：“你的这辆车……”
老三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抹狐疑。
这辆车，怎么长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弥羊面色不改，胡诌着秦非给出的说辞：“这是寒潮来袭前的特供加量版，原先的小车太小，能够存放的货品有限，乘务组担心耽误大家的时间。”
弥羊在盗窃乘务员面容时，没能把乘务员的手推车也一起盗窃过来。
毕竟那不是乘务员角色必备的东西，充其量只是她上班时会用到的工作道具而已。
但手推车这东西，长得都差不多。高阶玩家的随身空间内储备充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1车厢里的众人各自翻找，还真让他们找出一辆来。
这车乍一看和火车乘务组的推车很像，仔细看却大了一圈。
如果老三这个时候仔细想想，或许能够想到，这次在黑羽的玩家中，潜藏了一个十分著名的伪装高手。
可好死不死的，周永偏偏在关键时刻打了个岔：“怎么样了？”
老三的思路在进入正轨前彻底偏离到了错误方向，他不再思考刚才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怪诞感，回道：“顺利，我正在问价，但东西好像变贵了。”
周永皱了下眉头，想想又觉得其实挺合理：“这一定是怪谈设计的考验关卡，每一次危机都对玩家的分流，寒潮不可能没有伤亡，提高货品卖价，是为难玩家最简单的方法。”
“周哥说的对。”老三连连奉承，“我再看看，多要点能不能打折。”
“这袋面包，45对吧，我要了。”老三搓搓手，“你车上其他这些东西怎么卖？”
蝴蝶公会上车的人不多，但手上的资金确实不少，一方面他们之前基本没花过钱，另一方面，几个归顺于蝴蝶的散客玩家和势弱的小队，也都给了不少好处费。
老三能动用的钱大概在2000左右，假如弥羊能够得知这一点，只怕要将嘴都笑歪了。
“乘务员小姐？”见乘务员不理自己，老三试探着，递上几张纸钞。
“卖他50。”弥羊耳边又传来秦非的声音。
远程控场的青年在1号车厢内坐地起价，誓要狠宰蝴蝶的人一笔。
弥羊：“？”
45人家都嫌贵，居然还要加价。
真的能行吗？
“告诉他，他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背后车厢内，青年端坐，双手交叠，修长的脖颈优雅地微扬，“要买就快买，不买别废话，如果他打包大额物资，毛毯上货时我们可以优先提供给他。”
弥羊：“……”
看看，什么叫大言不惭！
弥羊硬着头皮坐地起价，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翻车。
可老三听闻他涨价的理由后，表情扭曲了一瞬，竟真的咬牙同意了：“好。”
秦非精心打造的卖方市场成功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效用。
在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威胁之下，花钱买命，是所有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更不要说这些钱本就是他们捡来的道具而已。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三装模作样地挑选了一番，一双眼睛却始终在弥羊脸上转，显然是有什么话憋着没说。
弥羊低头帮他拣货，秦非还在传来指令：
“告诉他，友情消息，毛毯的售价在五十，毛巾二十。”
青年在公会频道中怡怡然道。
弥羊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
他觉得当一个传话工具人挺好，反正一切都在小秦的掌握之中，他浪费那脑子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压低声音，将这则消息告诉了老三。
得到了确切答案，老三顿时心安了不少。
照这样算，即使他挪用三百预备用来买毛毯的钱，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就这样，蝴蝶公会大手一挥，打包了推车上全部的零食饮料。
过道上，乘务员和他的小车逐渐淡去，在彻底消失前仍不忘挥手向自己的大金主道别：“非常感谢您的光顾，祝您旅途愉快。”
老三咧嘴笑了。
他的确觉得很愉快。
就算旁边其他玩家的眼神能在他身上扎出几个窟窿，他还是觉得很愉快。
这种愉快一直持续到了一小时后。
彼时距离寒潮已经只剩最后一小时，玩家们全都焦躁起来，因此当乘务员又一次现身时，老三没能像上次一样一马当先。
他和白邱一起，废了不少力才挤进人堆里。
不少玩家在手推车旁围成了一大圈，里三层外三层，好像节假日商场的特卖柜台。
看见手推车上剩余数量不多的绒面毛毯，老三顿时有点急眼。
“你不是说，这次先把东西卖给我吗？”他颇有些愤愤不平地对NPC道。
乘务员小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种事？”
老三：“？”
这NPC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他很快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但乘务员小姐已经完全懒得理他了。
NPC正忙着进行自己的工作。
她从旁边的玩家手中接过一张50元的纸钞，递上一袋薯片，又找回35元零钱：“这是您的找零，请拿好。”
“等、等一下？？”老三看着这一幕，顿时如遭雷击。
他的嘴唇颤抖着：“一袋薯片多少钱？”
“15。”
“那一袋面包呢？”
“25。”乘务员脸上挂着和刚才那个“乘务员”一模一样的笑容。
老三讷讷地退后了一步，嘴唇迅速失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