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水中又胡闹了好久,柏叶随他去。
等柏叶再度清醒,身上已干净又清爽,正对上淮颂眼睛。
淮颂又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着他,身上的衬衫还是湿的,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
可面色又很凶,和眼里的可怜巴巴一点都不相配。
柏叶心头一软,挣扎着坐起,入眼就看见淮颂把腿上原本的绷带已经拆了,现在伤口直接裸露在外面,又红又肿,隐约看见里面的皮肉,血淋淋的。
柏叶吓坏了,惊恐地望着淮颂,想让他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淮颂捂住了眼睛,“别看。”
淮颂刚才帮柏叶洗好,细致地全身擦干,把柏叶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
浑然不在意自己已然全身湿透,因为腿上的绷带已经全部湿透被染成了血色,淮颂直接解开绷带扔掉。
伤口处一直在痛,可淮颂不去管,执拗地坐在床边,一遍遍地看着柏叶。
现在看见柏叶盯着他伤口的眼神,好像吓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伤口就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赶紧转身找出一卷纱布胡乱缠上。
柏叶看着心痛,淮颂连伤口处的水渍都没有擦,也不敷药,只敷衍地缠上纱布。
“淮颂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死吗?”
柏叶拿下淮颂捂住他眼睛的手,感觉不对价,有点热。
又爬过去摸摸淮颂的额头,已经在发烫了。
看来是淮颂不好好吃药,与他胡闹一天一夜还没有睡,眼下伤口又被水浸湿,又是这么重的伤,不感染才怪。
淮颂被烧得脑袋发愣,呆呆地坐在那里,只觉得柏叶的小手贴在他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柏叶看自己说那么重的话,淮颂还没有大发雷霆,捧起淮颂的脸。
淮颂顺从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柏叶,突然笑了下。
柏叶心想,完了,烧傻了。
淮颂此刻已经肉眼可见地不清醒了。
淮颂把柏叶抱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怀里,搂住柏叶的后腰,一点一点亲着柏叶的嘴角。
柏叶想着该怎么办,所以任淮颂亲,也不躲开。
于是淮颂越亲越起劲,像孩子般开心地笑起来,抵住柏叶额头。
“你也亲亲我。”
柏叶顺势抬头,轻轻碰了下淮颂的嘴唇。
可谁知,淮颂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伤口痛吗,还是头疼?”
淮颂撇撇嘴,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你终于喜欢我了吗?”
柏叶看着淮颂的眼睛,里面偏执而纯净。
这一刻,他们仿佛抛开了种种是非,只是单纯地坦白喜不喜欢。
柏叶有些哽咽,现在淮颂是烧得不清醒了,所以忘记了他的那些欺骗,只记得他这个人,“喜欢的,其实,很早就喜欢了。”
淮颂惊喜地抬起头,却好像又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熄灭,垂下眼帘,又哭起来,“还在骗我。”
柏叶勾住淮颂的脖子,抱紧,急切地说道,“没有,真的没有,这次不骗你。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
淮颂却不听,只是小声地哭。
柏叶感觉到淮颂身上越来越烫,连忙抓紧淮颂的手,“宝贝,你把我解开好不好,你现在发烧了,需要去医院。”
可淮颂哭得更大声了,“你好不容易叫我宝贝,却是要求我给你解开。你又想跑,是不是。”
柏叶急了,“不是不是,我以后天天叫你宝贝好不好?我绝对不会跑,我只想现在带你去医院。先给我解开,好吗?”
“不要。我不给你解开,但你要天天叫我宝贝。”
说完,似乎是感觉柏叶不情愿,淮颂又开始哭。
“好好好,天天叫你宝贝。宝贝,宝贝……”
淮颂此时像小孩一样,柏叶只能哄着。
渐渐地,淮颂止住了哭,但还是不放开柏叶。
柏叶又试探,“宝贝?”
“嗯!”淮颂回答得羞涩又肯定。
“宝贝啊,你想让我明天、后天,也喊你宝贝吗?”
“想!”淮颂乖乖地点点头。
“那你想让我明年、后年,也喊你宝贝吗?”
“想!”淮颂又开心起来,笑个不停。
“那宝贝现在这个伤口是不是很痛啊,头是不是也很疼?”
“喔,有点痛。”淮颂可怜巴巴地看着柏叶,狠狠卖惨。
“那宝贝现在把我解开好不好?我们去医院,宝贝身上的伤就全都会好,宝贝才能健健康康地生活到明年、后年、很多年。”
一听到“解开”两个字,淮颂又不高兴起来,不管柏叶说什么,都不愿意。
柏叶感受靠在自己身上的淮颂情绪越来越低,似乎是累了。
柏叶怕淮颂昏过去,哄着淮颂喝水、吃药,继续劝导着淮颂。
两人说着说着,淮颂突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柏叶着急到崩溃大哭,可淮颂怎么叫也没反应,铁链又把他栓的死死的。
其实柏叶此时也要精力衰竭,他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天两夜,可这期间他只吃了那点米粥。
而淮颂什么都没吃,受的伤又重,眼下又发了烧,情况不容乐观。
柏叶试着解开脚踝伤的铁环,攥紧向两边掰,掌心磨出了血,铁环只是稍微有些变形。
环顾四周,柏叶发现桌子上有块观赏石,他费力地搬起椅子把那块石头砸下来。
石头终于滚落在地,幸好滚得朝他这边更近了,柏叶爬过去,一点一点把石头勾过来。
这块石头椭圆形,大概有五六斤重。
柏叶举起石头就往铁链上砸,可是铁链实在又粗又紧,一下又一下,柏叶的肩膀早已酸疼无比,掌心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柏叶满手是血,早已浸红了石头。
这样不行,柏叶看着已经烧红了脸的淮颂,忍者痛,仔仔细细地看这镣铐到底怎样才能砸断。
最终柏叶确定了脚踝处的铁环。
许是心疼他,淮颂给他选的套在脚踝的铁环虽然闭合得紧,但远比铁链要细得多,也没有那么粗糙。
但是砸这个铁环,意味着这一石头下去,脚踝也要跟着受罪。
毕竟,这个铁环几乎严丝合缝地套在柏叶的脚踝上。
但此时柏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闭着眼狠命砸下去,脚踝痛到抽搐,柏叶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一下又一下,柏叶像不知道痛似的砸下去,硬生生地把脚踝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终于,将铁环砸断。
柏叶咬着牙,脚踝处疼痛几乎使他昏厥。他只好把舌头咬破,让自己保持清醒。
硬生生拖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脚踝下楼梯,最后只能爬着过去,卧室到客厅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柏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到了楼下客厅座机,拨打了120之后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淮颂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他好像全身着了火,一开始柏叶还在他身边,后来又不见了,他感觉到又被抛弃。
不行,不可以。
守在老板病床前的陶斯年看总裁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叫醒。
淮颂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第一件事就是问陶斯年:柏叶在哪里?
陶斯年叹气,真是为老板凄苦的爱情操碎了心。
陶斯年把他去到家里时看到的一切告诉淮颂,说淮颂当时伤口感染、发高烧昏迷,柏叶硬生生地把自己脚踝都快要砸碎了,挣脱铁环打120为淮颂求救。
淮颂挣扎着要去看柏叶,陶斯年虽然已经告诉他柏叶的情况不严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现在还昏迷着没有醒。但淮颂仍执意要去,陶斯年知道劝不住,赶紧扶着过去。
淮颂看着病床上柏叶苍白的小脸,又看到脚踝处包着的厚厚的纱布,心疼得要命。
陶斯年看着淮颂,猜测两个人之间并不圆满,于是大胆斟酌着语气,“总裁,有个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就是,亚罗湾项目,是一切顺利的。”
淮颂终于抬眼。
“虽然淮景龙那时候向上面举报了,但最终调查的时候,发现地质检测报告还是我们原来的那一份,没有被调换。所以亚罗湾项目现在还是顺利进行的,我们有把握让止颂的市值翻倍。所以,我们可能误会了柏先生。”
就在这时,淮之尧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一见到淮颂,大哭起来,“哥,对不起。”
说着,就要跪下。
淮颂扶起淮之尧,“那是你父亲做的事情。之尧,我很感谢你过去救我们。”
淮之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对淮颂说,
“对了哥,我爸他——”
“他最后说得不对。我跑过去的时候有听到他说嫂子当年自导自演,醒来后我觉得不会,嫂子是个善良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所以我问了爷爷当时的事发地,好不容易调取了监控,发现就是爷爷一个人不小心摔倒,是真的嫂子给爷爷扶起来的。”
接二连三的真相大白,惊得淮颂说不出话来。
淮之尧看淮颂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误会柏叶了,又抽噎道,“你和嫂子一定要好好的,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嫂子他真的很喜欢你。你们俩之间绝对不能,不能再让我爸破坏了。我替他,向你们赎罪。”
淮景龙在那场爆炸中粉身碎骨,当场死亡。
章远走进来,让陶斯年和淮之尧都先走,关上房门,让淮颂好好陪着柏叶。
淮之尧向陶斯年和章远深深鞠了个躬,拜托他们好好照顾哥嫂,他要继续处理父亲的后事了。
陶斯年看着章远的背景,又回头望了望病房中的两个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章远揉着陶斯年的肩膀,把他往休息室推,“你都好几天没休息了,快睡一会。”
陶斯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章远在旁边守着他。
“怎么了,睡不着吗?那我来陪你睡。”章远说着,就要钻陶斯年被窝里。
“起开起开,万一有人看见怎么办。我是在想老板的感情之路,真的太惨了。”
章远不服气,“其实,我们的也很惨。”
陶斯年白了他一眼,以为他又要油嘴滑舌,“滚。认清咱们俩现在的关系,是床/伴。还爱情呢,顶多是咱们之前的那一段,但你可是口口声声说只是游戏,玩玩而已。”
章远思绪万千,觉得是时候了。
因为亚罗湾项目一切顺利,他和淮颂的合作也大获成功。如今,他自己创立的公司已经壮大,又用了计谋转换成了章氏集团的股份。现在,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父亲,成了章氏集团最大股东。
所以他昨天救急不可耐地找父亲谈判,父亲终于肯妥协,销毁了陶斯年的那一组照片,也承诺不会再干预他的婚姻。
于是章远抱住陶斯年,“年年,我现在可以说了,我要将一切都坦白。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从大学里的初见开始,还是我们所谓床/伴的协议开始,我都在爱着你,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从没有别人。”
陶斯年被章远突如其来的严肃怔住,没有推开他。
章远细细将这些年的一切身不由己和混账事和盘托出,再三强调自己浪荡的外名都是伪装。
最后趴在陶斯年肩头哽咽地哭泣,“对不起年年,我离开你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但是好像,把你伤的更重。我就是个傻×。
放心年年,那组照片我已经销魂,没有人再能伤害你,我会一直守护你。”
陶斯年静静听完,觉得眼睛有些难受,一伸手,竟然已满脸泪水。
原来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章远,背负着这么多事情。
他把床伴关系一遍一遍地重复,是在提醒章远,更多的是在提醒自己。
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再次沦陷,做最后的挣扎。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陶斯年绝对顺从本心。
现在还喜欢,就现在去爱吧。
于是轻轻回抱住章远,主动亲吻。
章远破涕为笑,欣喜若狂,很快两个人亲成一团……
另一边,柏叶醒来,发现淮颂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一遍遍地亲。
像是手中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了,柏叶眼睛湿润。
淮颂察觉到柏叶醒来,又看到人在哭,慌忙地帮柏叶擦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不该把你关起来。我犯了好多错。”
柏叶突然委屈起来,揪住淮颂伸过来的脸颊,“你就是犯了好多错。”
淮颂看柏叶没有不理他,脸被揪得生疼也不在意,把另一边也凑过去,“那宝贝惩罚我吧。”
柏叶笑起来,作势要上手揪住另一边。
没想到淮颂又委屈巴巴地叫疼,“老婆,我的腿站不住了。”
柏叶连忙松开手,手臂撑着要看看淮颂腿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别,别起来,老婆躺好。”
淮颂看柏叶要起来,这才慌了,“老婆别担心,我的腿一点事情没有,刚刚是想让老婆心疼我。老婆如果现在起来动了伤口,那可就要换我心疼老婆了。”
柏叶喵了眼淮颂的伤口又被重新包扎好了,脸上又有精神气,想来医生也处理好了,这才放下心。
“那我现在没有动伤口,你就不心疼了?”
“心疼心疼。老婆对我那么好,我还误会老婆,不听解释,做了混账事,幸亏老婆还还在这。”
一提到误会,柏叶垂下眼,除了他最后没有听淮景龙的替换材料,其他的全做了,还有什么误会呢?一想到爷爷的事,柏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务必需要说清楚,“爷爷的事——”
“都说淮景龙蓄意谋害。监控录像明明显示老婆心地善良是来帮助爷爷的,淮景龙挑拨离间。而我还误会老婆,我该罚!”
柏叶自己吓了一跳。
这淮景龙也太可恶了吧。原主明明做的是好事,这也要坑一把……
既然如此,柏叶决定把一切都说开。
他告诉淮颂自己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浴室那晚他才穿过来。
穿来之后内心恐惧无措,并不太知道原身究竟干了什么,所以才会被淮景龙欺骗。
他虽答应替淮景龙办事,但只是应付、周旋,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淮颂的事。
而至于后面被发现赌博后也要跟淮景龙走一趟,是因为他从淮之尧那里发现淮颂父母的死亡可能和淮景龙有关系,他想要借助与淮景龙的合作再多了解一些。
他开始对淮颂有愧疚,有怜惜,但那时候他愿意冒生命危险也要继续和淮景龙周旋了解真相,是因为他已经爱上了淮颂。
也把后面被掳走,故意激怒淮景龙逼他说出真相,录音现存家里的手机等等。
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详细至极,说与淮颂听。
淮颂细细听着,心越来越疼。
小兽就是那个小兽,单纯良善。
只是他费尽心思阻止小兽远离这肮脏的阴谋诡计,他千方百计护着的小兽,原来在一开始就牵扯到巨大的漩涡中,备受胁迫,早已受到伤害。
他的小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在护着他,为他着想。
柏叶见淮颂久久不语,以为被他吓到了。
也是,经历了这么多欺骗,他又突然告诉淮颂其实以前那个人不是他,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更像是为了逃避,又编出来的一个新的骗局。
可两个人明明相爱着的啊。
一想到可能分离,柏叶噙着泪,“你,你接受不了吗?”
淮颂摇摇头,坐过来,将柏叶搂在怀里。
“我只是在想,原来我的宝贝,受了这么大的苦。”
柏叶终于释然,心中大起大落,此时再也绷不住痛哭一番。
这段时间积压的苦楚与委屈,终于一齐释放出来。
他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被迫演绎着不属于他的剧本。
与喜欢的人欺骗式的开场,两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隔膜和裂缝。
他不过是,想好好地活着。
再好一点,那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
淮颂纵容着爱人情感上的宣泄,怜惜地在爱人的脸颊落下一个个充满无限爱意的吻。
最后贴近柏叶耳边,温柔地说,
“真好啊。从此,这世上多了个人爱你,也多了个人爱我。”
爱意绵延,直指山河无边;
温柔缱绻,所幸佳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