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楚蓦然被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站在树下茫然不已,甚至怀疑刚刚那通电话是不是苏清予打的,或者她是否接过电话,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昭示将要入冬的冷风钻进她敞开的领口里,一颗篮球被打到她脚下,身后有人喊她。
“郁楚,还打不打?”
“不了,你们打吧。”
郁楚动身走到背包边收拾东西,徐颖走上来捡起篮球:“怎么了?”
“家事,先走了。”
她开车到了苏清予家,出电梯门见有物业的人在安装新的消防栓,奇怪地顺口问了句。
物业撑着腰站起来,指着苏清予的家门:“这家昨天着火了。”
“着火了?”郁楚惊道。
“是啊,幸好火不大……”
旁边同事怼了他一肘子:“啥都说。”
郁楚在物业的注视下走到苏清予家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于是掏出了钥匙。
物业“嘿”了一声,说:“小姑娘,你不就住这儿吗。”
“我昨天不在家。”郁楚皱眉拧开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如苏清予所说,她的东西确实被整齐码在一个大箱子里,就放在门口。
“听听?”郁楚唤道。
连叫三声,苏季听才从客卧推门出来,眼眶下一圈乌青:“楚楚姐,我刚才在听音乐,没听到你声音。”
“没关系,吃早饭了吗?”郁楚问完,没等苏季听回答,她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因为苏清予做好的早餐还放在餐桌上,“也不早了,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早午饭一起吃吧。”
“谢谢姐姐,但我没什么胃口。”苏季听面带愧色道。
“不好好吃饭怎么行,我随便做点,你姐姐最近怎么样?”
苏季听摇了摇头。
郁楚叹了口气,她往里走了两步,注意到阳台一面墙上有一片巨大的黑斑,显然是被火熏烫后的痕迹:“那里是怎么了?”
苏季听睫毛颤了颤,说话又带上了哭腔,眼泪却强忍在眼眶里:“是我的错,我在那里烧画,把姐姐的衣服点燃了……”
郁楚走过去揽住她的肩:“不是你的错,别自责,只是不小心而已,往后做事情更加注意不就好了吗?你正在经历很痛苦的事,情绪需要宣泄口,这都是人之常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顿了顿,她又说,“可是听听,你要慢慢振作起来,关心你的人都很担心你,而且你还有姐姐不是吗?一直陷入糟糕的情绪里,勇敢的听听既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保护姐姐。”
苏季听第一次听到类似这样的话,郁楚既不责怪她,也不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反倒说很正常。
苏清予对她很好,平时也会督促她学习,但会留给她更多自主权,很多事情都尊重她的意见,所以苏季听潜意识也觉得自己可以处理任何情况,不会处处依靠苏清予,也就不会和苏清予表露更多内心无助时的情绪,她依赖苏清予,但却不会求助苏清予。苏清予也不是会开解人的人,她在职场是很游刃有余,但面对自己的妹妹经常无从招架,比如苏季听考试成绩不理想,她只会鼓励她下次一定可以,比如苏季听突然说想学画画但却举棋不定时,她也只会把钱给苏季听让她自己抉择,她不想干涉太多。
苏季听有一对不合格的再婚父母和将她排挤在外的家庭,更是没人做与她谈心的长辈,她大多数温情都是从苏清予这儿获得的。
甫一听到有类似长辈的人和她这样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苏季听抬头看她:“我明白了,谢谢你,楚楚姐。”
“我去看看冰箱还有什么菜,你回屋等着吧。”郁楚冲她笑了笑。
自作主张做了午饭,苏清予却没回家,郁楚与苏季听一起吃完了午饭,趁苏季听午休,把她的东西又重新摆放回去,拿着钥匙回了自己家。
郁楚把打球弄脏的衣服换掉,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油烟味,准备去盛泽楼下等苏清予下班。
苏清予加班到八点,晚上和苏季听视频通话,问郁楚有没有去过,苏季听说上午就来过;她又问门口的箱子还在吗,苏季听出卧室看了眼说不在了。
她嘴上舒了口气,猜测郁楚把东西拿走了,心里却有些难受,不过她没打算久留,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从停车场开车出来,一直过了两个路口,苏清予发现自己身后一直不紧不慢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Passat,与她始终保持半车距离,她试探着加速,后车也加了速。
她在脑子里猜测车主是谁,想了半天觉得这个干净利落的斜插式变道开车风格最有可能的一个人——郁楚。
不知怎的,苏清予心里竟莫名生出些喜悦,又有难过,两种矛盾的情绪激烈搏斗,令她左右为难。
后车一直跟着她进了小区,她把车停在楼下车位,后车也停在了过道空地,伸手拿包的功夫,那辆车就下来一个人——郁楚穿了一双长靴,牛仔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车门随手一关就向她跑来,就连上身的西装外套被车门挂了一下都没在意。
郁楚敲响了车窗,苏清予尽量不去看她,换上副驾驶下放着的高跟鞋拿好背包开了门。
“家里还有落下的东西吗?”苏清予两手拎包,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清清,我们说清楚不好吗?这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郁楚语气急切。
“该说的我都说过,是我腻了,对不起。”苏清予右手松开提包,又握紧,“我对你造成了伤害,物质上的弥补我都可以接受。”
郁楚伸手去抓苏清予的胳膊:“我来找你是缺钱吗?”
苏清予不着痕迹躲开:“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补偿,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别再见面。”
“说的真轻松啊。”郁楚自嘲一笑,强硬按住她的肩膀,“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已经说过……”
“我不想再听你拿来糊弄我的理由。”郁楚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怜,她乞求道,“清清,我们可以共同面对的。”
苏清予心口痛得像被带刺的荆棘缠绕一般,一根根小刺都嵌进肉里,她几乎发不出声来:“这就是真实的理由,如果没有别的事,郁小姐,请放开我。”
郁楚捏在她肩膀上的手渐渐松了力气,垂落下来。
苏清予始终没抬起头,绕过郁楚走向楼门。
“等等,我还有东西没拿走。”
苏清予皱眉:“什么东西?我帮您拿下来。”
郁楚听着她嘴里的称呼变化,难过的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全部。”
“那您回去吧,我一会儿为您快递送过去,如果钥匙没有还回来,我会换锁。”苏清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里。
郁楚没有追上去,说不生气是假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苏清予也没有与她同甘共苦意思,突然就被踢出了局,一周前她们还在热恋,一周后她就变成了郁小姐,她越想越难受,干脆坐进车里点了火。
愤懑地拍了方向盘一掌,车子瞬间发出刺耳的鸣笛声,郁楚靠在车座上仰头想了好久,又熄了火。
苏清予回到家,见厨房有收拾过的痕迹,郁楚的东西又被摆放回去,她去苏季听房间问郁楚来做了什么,苏季听摘下耳机,笑得很开心,说楚楚姐来给她做了饭。
苏清予简单回复了句,开始出去收拾东西,再次装箱完毕之后,她正要封箱,箱子里乖乖坐着的那只小熊猫与她对上了视线,苏清予坐在地上,揪揪它的耳朵,拍拍它的脑袋,最后叹了口气,把小熊猫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回了卧室,再次封箱。
郁楚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她眼见快递车摇摇晃晃开了进来,一个快递小哥小心翼翼从楼上抱下来一个大箱子,看快递小哥的动作好像是苏清予给箱子上了保险。
郁楚走下去拦住快递小哥,给他出示了身份证和电话号,表示她就是收件人,她给快递小哥支付了快递费,让快递小哥当着她的面把订单退掉,然后抱走了箱子。
苏清予应该是在楼上看到了,并没有打电话来问。
坐回车里,郁楚给徐颖打电话:“有兴趣出来跑山吗?”
苏清予以为郁楚他们这样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被她这样对待,大概率不会再来联系她,但她想错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昨晚苏清予又没能睡好,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她始终不能入眠,但苏季听却在她旁边睡的平稳,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睡够了七个小时,再醒来的苏季听状态好了许多。
至少她们姐妹有一个人状态转好,这个家里也不是那么沉闷了。
上午苏清予做家务,苏季听用她的电脑剪视频,她路过瞟了一眼,讶异屏幕里都是郁楚最近的走秀与广告片段,苏季听还专门把电脑推过来问:“楚楚姐太好看了,感觉最近的台步放的特别开,很自然,简直又上了一层楼。我正在把精彩片段浓缩在一个三分十二秒的视频里,做个踩点投稿R站,姐你看看怎么样。”
苏清予无法,站着看完了一个三分十二秒对她来说极具诱惑力的视频,每一帧都是她想亲吻但不能的郁楚,好似受刑。
“不错。”苏清予评价。
“只有两个字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粉丝等了两年才等到楚楚姐复出的。”苏季听诚恳道,“有你真好啊姐,让我能近距离欣赏楚楚姐的身材。”
苏清予没说话,拿着抹布走了。
中午她们一起去买菜准备在家里煮火锅,洗菜的时候苏季听又提到了郁楚:“姐,怎么不叫楚楚姐一起来吃?你俩都几天没见面了,不会是瞒着我偷偷见面的吧?”
苏清予抓着一把生菜在水龙头下冲洗,闻言停住了动作,她开始想上一次与郁楚还是恋爱关系时在一起的温情场景,在宾馆的楼顶,她喝醉了,被郁楚裹进大衣里,给她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后来,后来……
“姐?”苏季听拧住水龙头,在苏清予面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没什么。”苏清予讪笑了下,淡淡道,“我和她分手了。”
苏季听手里的红薯掉到了地上,滚在苏清予脚下:“分手了?为什么啊?你们那天还好好的……”
“是我的问题。”
“可是……”
苏季听还想问什么,但她看到一直低着头的苏清予,有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进水池里,便不再问了。
“姐,你们有误会的话好好讲讲,虽然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苏清予抬起胳膊抹了下眼睛,蹲下身把红薯捡了起来,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