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京中待了几日, 褚遂安却渐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刚回来时尚未被软禁,也曾见过皇帝一面, 当时皇帝面容枯槁地躺着, 若不是还能开口和他说话,整个人身上便被沉沉死气笼罩了。

  但就在他被软禁了十多天后,他竟听到皇帝似乎不顾御医劝阻去上了早朝, 且行动如常, 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也与卧床不起时截然不同了。一个原本病入膏肓的人, 是如何能在这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恢复到这种程度呢?褚遂安百思不得其解, 却苦于自己被禁足在此,无法亲眼去看看情况。

  他还记得当年皇帝似乎也是在一夕之间恢复了过来,白璇开的药可谓是立竿见影,否则即便勉强治好了恐怕也难以拖到今天。只是现在想来, 白璇那时用的是什么办法呢?她那时开的药方还留在太医院里,御医们看过后都道虽有疗效,却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褚遂安满腹疑云, 其实在山庄时他便想和白岚说, 白璇的失踪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扪心自问,如果将他放到白璇的境地上, 只怕他也无法忍受,在这忍无可忍之后,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会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来改变一下这万分尴尬的处境。

  甚至于不需要什么野心,心里但凡还有一丝一毫地不甘, 白璇就不可能让自己坐以待毙。

  只不过他犹豫过后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心里清楚白岚对她这个妹妹有多上心, 不然就不会在她失踪之后茶饭不思,日日派人满世界的找。除了在许多年前为他而死的娘以外,他并没有其他亲人,也不能理解这其中有多少感情。他看着白岚心急如焚,反倒是感觉有些可笑,又替她觉得似乎有些不值得。如果她稍微冷静一些,大概就能明白白璇如果真的离开说到底是件好事,等白璇渐渐从众人的视线中淡去,她便是最名正言顺的庄主了,即使有人重提旧事,也不会敢在她面前置喙半分。

  褚遂安在姑苏时也曾派了人去找白璇,只不过并没有告诉白岚,却没想到就连他也没能查到半点儿消息,好像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再加上此番皇帝发病,似乎总与白璇有脱不开的关系,褚遂安思虑过后,便暗中叫了自己的人,命他们在这段时间里继续彻查白璇曾去过与可能会去的地方,务必赶在白岚之前将人找到。

  时隔半月,褚遂安耐着性子,总算等到了皇帝传他过去一叙。

  远远看去,皇帝似乎精神矍铄,正靠着软枕坐着,手上拿着一卷书,鼻梁上还架着一片琉璃镜,若不是褚遂安听说了朝中发生的事,还以为年深日久后,眼前这人当真变了性情,变得如同这外表一般和蔼可亲了。

  可也只是表象罢了。

  皇帝见他来了,抬眼仔细看了他一遭,道:“过来坐下。”

  褚遂安没有坐,他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去,毕恭毕敬道:“儿臣有罪。”

  皇帝却没有作声,他仍旧拿着那卷书,时不时地翻上几下,直到看得眼睛乏了,才取下了琉璃镜放到一旁,对褚遂安道:“这些天来太子辛苦了,朕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到现在能放得下心的,也只有你了。”

  褚遂安不知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说这些,心里琢磨不定,便不敢胡乱开口,只道:“儿臣原本就该为父皇尽忠尽孝,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皇帝笑而不语,过了许久,开口道:“即便在东宫里闭关休养,太子应当还消息灵通吧?”

  褚遂安疑惑地看着皇帝,似乎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皇帝道:“前几日朕听闻芜州城外有那轲族入侵,才知那边已有许多城池沦陷,那轲人一路略我城池,似乎野心不小啊。”

  褚遂安是当真不知道此事,到了此时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几分松动,果不其然,他听皇帝道:“太子得留在临安帮朕处理朝中事务,可边关战事吃紧,兵力缺乏,不如就将太子手下的几个骑兵营调去罢。”

  ……褚遂安从皇帝寝殿出来时面沉如水,眼底晦暗不明,他没有料到,皇帝竟然给他来了这样一手。现在他的几个兄弟正在纷纷赶回临安,必然是带了许多人马,即便暂时为了掩人耳目不进城中,却始终都是隐患,这样的关头,皇帝忽然找了这个借口将他手下的人差遣出去,其意昭然若揭,不过是断了他的后路,又要防着他谋权篡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