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台阁这几个伙计在这里已有多年, 什么样的客人都见了无数,像白璇这般出口肆意的, 也不是头一回了。

  因此即使心里不忿, 面上总是好看的,那笑里还带着几分恭敬,拱手问道:“店外面这些是不足道, 我们掌柜的前段时间还从南海收来些珍宝, 不知可否入得了少侠的眼?”

  白璇暗里侧头看了白岚一眼。见白岚微微点头,便接着道:“哦?既有珍宝, 不如拿来一观, 在下粗陋,对珠玉之类不过略通一二,也想长些见识。”

  站在最前面那老伙计看她神色轻慢,哪里是觉得自己略通一二的样子, 可掌柜的嘱咐了近日不能生事,再加上他目光一转,窥见白璇腰间挂着的银蓝剑鞘, 和那抹露出鞘外的利刃反射出的寒光, 不欲惹是生非, 只能先寻些物件来应付。

  不多时,就有下人用淡彩盘盛着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串到了白璇面前。

  白璇瞥了一眼, 似乎眸光一闪,转而又冷了下来。她伸手在那珊瑚手串上轻碰了一下,却并没有拿起,只是含笑道:“绛树无花叶, 非石亦非琼。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果然是罕物, 看这形色,也胜过平常珊瑚数倍。只不过,还是差了——”

  还是差了?那老伙计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只好问道:“那少侠不妨告知小人您想要什么,江台阁里若是有,小人自当寻找。”

  白璇笑了笑,抬手以示安抚,接着道:“世间珍宝,以玉石最为浑然天成,得天地精华,沁凉入骨,其中又以和田玉、南阳玉,还有……羊脂玉为最。”

  她语气很和缓,似乎只是很寻常的谈论,但言外之意已溢于言表,这些时日玉面傀儡案闹得沸沸扬扬,江台阁也因此受到无妄之灾,不光是避而不见的掌柜,还有堂下这些伙计,都已成了惊弓之鸟,此刻再提起这玉,无不惊而色变。

  可既然他们已请了白璇进来,总不能再将人送出去,只好撑起一张笑脸,迎上去道:“那少侠稍候,我让他们去取和田玉摆件过来。”

  只是下人来没来得及去,内室便传来一道喑哑又不失威严的男声:“不知有客来访,有失远迎。”

  一身穿藏蓝衣,指尖挂着一串佛珠的男子面带笑意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行走间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那串已被盘得油光水滑的佛珠。

  听着几个伙计称他单掌柜,白璇便知道了来人,上前一步拱了下手。

  单衡似是已知他们来历,并未多说,只是将他们请到了内室稍坐。

  白璇接过了单衡递来的茶,心里倒是不太有数了,原本她打算想办法引得单衡出现,然后再去套羊脂玉的来历,可现在单衡气定神闲,与她所想相差甚远。

  她抿了口茶,用余光看白岚,只见她向自己微微摇头,白璇便知并未发现丝毫羊脂玉的踪迹。

  单衡见她不语,笑道:“几位贵客不知是想要些什么?”

  白璇将茶杯稳稳放下,眉尾一挑,语气里带了几分探究,道:“在下姓白,姑苏人士,听闻江台阁有上好羊脂白玉……”

  她话未说完,便被单衡慌张打断。单衡起身去看了看门外,又将窗户关得严丝合缝,这才面露苦色,叹息道:“几位远道而来,不知金陵情形,如今这羊脂玉,是万万提不得了。”

  白璇疑惑道:“是怎么一个提不得法?”

  单衡缓缓向她解释道:“前段时间,金陵城中出了几起杀人案子,听说那些人死时手中都握着一块羊脂玉。羊脂玉在金陵虽非我江台阁独有,且在年初江台阁就已停了羊脂玉生意,可还是被有心人诬陷……”

  白璇道:“我本无意冒犯,也愿相信单掌柜与此事毫无瓜葛,只是想求一块羊脂玉而已。”

  单衡连连摆手,道:“真的没有,一单生意和在下这身家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在下怎会冒这样的风险。”

  单衡言谈间都在否认,且时而重咳几声,像是有痼疾未愈,白璇不便再多问,只好起身离开。

  出了江台阁,白璇问白岚:“姐姐,你觉得如何?我总觉得这单衡很有嫌疑。”

  白岚也想不通,其实单衡的反应也在预料之内,玉面傀儡重出江湖是一件大事,若是真的,无论对江湖门派,还是对朝廷,都有害无利,这几日金陵所有的玉石铺都被官府搜查过,几乎人人自危,单衡自然也不出其外。

  沈晏靠在马边,问道:“我都没怎么听明白你在和那个单衡说什么,打这些机锋还不如直接进去搜查。”

  白璇剜他一眼:“若是能搜出来,官府也用不着我们了。”

  说罢,她顿了顿,回头看到有几个伙计还守在门前向他们张望,便走远了几步,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单衡的反应有些不对,确实,他听到我们所求时既惶恐又震惊,可那神情未免转化得太顺畅了,反倒是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