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疲倦一直在压迫着她的意志,白璇努力地坐直身体,睁开眼睛,但眼神却越来越涣散,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歪倒在了佛像身上。

  她始终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会儿似乎还能清楚地听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兀述的呼吸声,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周身都是暖的,好像回到了现在自己的那个小家里,虽然常年都是冷锅冷灶,但冬天还是有十分温暖的地暖,有时候她深夜睡不着就起来在地上铺个小垫子,然后坐着看书。

  眼前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会儿闪过一个画面。

  她小的时候父母健在时一起带她去游乐场玩;被亲戚招来挥去时小姨去她家接她,站在门前对她笑的很温柔的样子;她躲在门边听到小姨一家争吵的声音,昏黄灯光的楼道,萧索的夜风;每一年自己一个人度过的除夕夜,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还有天际烂漫的烟花……

  她明明已经疲倦到睁不开眼,却还有心思想着,觉得自己这简直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

  眼前画面如流水一般陆续匆匆而过,最后剩下的却是那年生辰白岚爬窗户进到她的房间,带她偷溜出去看烟火,喝醉颜红,还有那一日白岚在香樟树下接住她的样子,雪地里一行行的足迹,难得没有再觉得孤单的时光,怎么想都是舍不得。

  就在白璇的意识越来越微弱,马上就要昏沉地睡过去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晃她的肩,她被晃得有些头晕,却也渐渐地清醒过来。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她定睛看时,兀述的脸隔着一层水雾,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出息的落泪了。

  手被反绑着,眼角的泪从脸颊滑下去时也没法擦,都被兀述看了笑话。

  兀述张了张嘴,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白璇摇摇头,没有回答。

  接着白璇就觉得自己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兀述,兀述向她指了指那个不知何时倒在了火堆旁的那轲人,示意她噤声。

  兀述先轻手轻脚地从枯草堆上站了起来,然后又伸手去拉白璇。白璇被绑了太久,脚和双腿都已经麻木了,光是站着都腿软,只能将背抵在佛像身上暂时缓一缓。不过她能感觉到兀述绑她的时候也并没有用太大力气,因为脚踝现在活动起来还是比较自在的。

  即使再动作小心,他们依然是弄出了一些动静,而那些那轲人却一个都没有听到,包括那个在她差点儿睡着之前还在守夜的。

  怎么看也不像只是睡着了的样子。

  白璇心里有了猜测,但现在却不是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等她的双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她便跟在兀述身后从破庙的正门口溜了出去。

  风雪未停,外面的积雪已经很深,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拼着命往树林的方向逃去。

  白璇将自己的匕首握在手里,手指冻僵到没有知觉也依然坚持着。

  雪地下都是碎石和坑洼的小土坑,白璇不小心摔倒了几次,兀述回身把她拉起来,她连衣服都顾不上拍,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直到进了树林,两人躲在了一个灌木丛后,才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

  白璇使劲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抚平额角在动作件垂下来的碎发,压低了声音问兀述:“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兀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白璇回想了半天,都不能想出兀述是在什么时候给那群人下的药,再者,他们又怎么会让他身上藏着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那个女人叫我过去的时候,我在她旁边的酒壶里下了药。”

  白璇那时因为兀述的视线而偏过了头,并没有看他,可周围那些那轲人却是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且不说兀述的动作有多快,能在对手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做这样的事,着实是有一番勇气,白璇不由得对他有了几分佩服。

  “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去?”

  兀述指了指东边,道:“我和他们过来时经过了那边的一条河,可以沿着树林小道走过去,只是走大路如果他们醒了追出来,很可能会撞到,走小路又容易遇到狼。”

  白璇想了片刻,还是道:“走小路。”

  兀述也是这样想,与山间野狼相比,那轲人也依然要凶悍几分,不说白璇如何,他自己逃跑被抓回去的话,这条命怕是留不到明天。

  他想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曾经还在北漠的时候,夜晚他枕着草席,裹着破旧发霉的毯子,心里就在这样想,他一定要从那个地方逃出去,从那些人身边逃开,无论再去到何处,都好过做人的奴隶和阶下囚。

  那个曾被他当作过家乡的地方,现在视他为仇敌,却也被他看成是这辈子莫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