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海棠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阿极那时正在耳丹街头，追踪着一个形迹可疑的面包店店主，忽听得天空一声炸雷，当下便知不对，只得暂时放弃目标，迅速找好躲避。
一张写满耳丹文字的纸片，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的眼前。
她捡起纸片，才依稀读出“军队腐败、弃暗投明”之类的话，就听见高射炮的声音此起彼伏，将半空中的什么击落了下来。
抬头一看，那是十几架滑翔伞，而被炮台击中的，正是驾驶滑翔伞的那些人，在这之前，他们每一个都身穿耳丹民族服装，怀抱着一大筐传单。
高射炮的方向，来自城外，大概是耳丹自己的驻军，那天上的这些又是？
“是总统大楼！”
传呼机里，传来了河梁同事的声音。
阿极循声，朝曲谷城最高的那栋建筑看去，穿过满天飞撒的纸片硝烟，看见那里，竟还有几十架滑翔伞等着起飞。
这是完全不要命的架势？
“我说这总统上任以来怎么回事，就差把跟河梁断交写在脸上了。执政中心也是太相信他们，说什么互不干涉，彼此独立，那也不能让他们背刺了啊！”
“别废话，进防空洞！”
“还防空洞呢！他倒想着自己赚点名声，开战前把平民全疏散进去了，现在门早关了，你是指望着几把枪就轰开大门啊？”
“那怎么办？要是耳丹临阵倒戈，正面战场那里也凶险万分啊。”
听着传呼机里吵吵闹闹，人心溃散，阿极这才说了几句：“他上任不足8年，根基不稳，显然军权还不在他手里。他知道自己掌握不了军队，耳丹国外又虎踞龙盘，眼下，是想促成耳丹军队和入侵势力两败俱伤，从而在城里发动政变，坐收渔翁之利。”
“哎？阿极前辈，你怎么也下山了？”
阿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大概直到现在，在很多人眼里，她还是作为一个珍贵实验样本的存在，不应该以身涉险。
可对她自己来说，如果自己因为时间之海实验拥有的那些经验，不能得以施展，反而束之高阁，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她想了想，迅速给出了建议：“城外耳丹的一些军备力量还在，目前制空权还在我方。大家都不是武职出身，放弃原有任务，自保为……”
这句话还没说完，阿极就发现，刚刚那个自己追踪的面包店店主，出现在身边，用□□枪口指着她。
看着那人的眼睛，她并不慌乱，从容地扔掉传呼设备，举起了双手。
那人努努嘴，做了个按他指的走的指示。
阿极慢慢站起身，趁那家伙眼神瞥向别处的一瞬间，冷不丁问了句：“（耳丹语）这东西用得顺手吗？”
那人刚回神呢，阿极已经手握枪口，用力一转，将对方武器卸下，等那人反应过来要逃跑时，已被阿极用枪托砸晕在地。
作为史官，阿极不会使用这类大型枪械，也没有受过什么战场训练，更无意杀人。被敌人轻视，她自知幸运，却不敢停留。望向半空中密集的火力交涉，她立刻将□□背上，寻找更安全的藏身点去了。
……
很快，曲谷城的异动就传到了河梁执政中心主控室。
最高决策人已拿出计划中的备用方案，指示道：“将守在河梁主城外的那队人，往曲谷调。”
但还是有人觉得不妥，问了句：“那里毕竟是河梁城门户……要留一些人继续守着吗？”
这时海棠建议道：“留一个人一门炮就行，那边的积雪，有两三年没清了吧？”
提出问题的人望向最高决策人，对方看着海棠，点点头，默认了这个方案。
……
眼下已经是战争爆发后的第五天，曲谷城外，闻山白依旧被关在小黑屋里。
也不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自从温起来说了些什么后，她就仔细留意着，大概能判断出，此处据点的人已经分批离开了，应该就是前往了更南边的战场。
给她送饭的姑娘，倒是每天还准时准点来。
闻山白从来没有跟那姑娘说过话，保持着陌生人间心照不宣的礼貌距离。
现如今，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离开或是不离开，只是一个想不想的问题。但这几日，远处炮声不歇，闻山白自然也听得到。所以留在这里，等一切结束，才是更明智的决定。
原本她是这么计划着的，可是，这一天，那位送饭的姑娘进来时，手里没有端着饭菜，反而慌慌张张反锁上门，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闻山白当即抬头，才发觉外面有人砸门。
“怎么了？”
那姑娘背靠着门，牙齿打着颤，话也没说利索，闻山白更没听明白。
看着她进退维谷的样子，闻山白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大概猜出，是有人袭击了这个地方，还抢走了厨房里的物资。而这里除了那个姑娘，早没有武装留守。
跟外面的袭击者相比，自己或许看上去危险程度更低一点，所以她才往这里逃吧。
闻山白看着那姑娘瘦小的身体，在门外袭击者的猛砸下，止不住地发抖，而门锁，早已松动，这门被砸开也是迟早的事。
“到我身后来。”
闻山白拆下墙边废弃的水管，握在手中，然后用她最擅长的……或许是最本真的表情，一个温暖的笑，对那个姑娘说：“没事的，到我身后来。”
那姑娘还在犹豫着，门就已经被砸开，吓得她别无选择，只好跑到闻山白身后，猫起身体，手还抓着闻山白的后衣摆。
袭击者有两个人，手里都有砍刀。
看见闻山白，那两人反而更乐，用耳丹语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对于他们袭击这位姑娘的目的，闻山白大概也猜到了，要不然看见除了那姑娘，还有另一个女人在这儿，这两人也没必要如此兴奋。
闻山白先是假装出害怕的样子，故意没拿稳手里的水管，唬得那二人放松警惕，抛下武器。
然后趁他们松懈，迅速抓紧水管，用上十分的力气，就朝其中一人脑门砸去。
身后的姑娘闭上了眼睛，似乎做好了最坏的预想。
可等她再睁开眼时，两个袭击者都已经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闻山白捂着脑门，鲜血止不住地，从她眉梢往下流，染红了小半张脸。
姑娘跑到门边，重新掩上门，透过通风口张望着。
见并没有其它袭击者出现，过来就拉住闻山白的手，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小声说着：“跟我走，去老大的地下室，那里好。”
闻山白觉得有点头晕，暂时想不到别的去处，便点点头，任由她拽着，往那栋小楼走了。她一路留意着身后，手里还紧握着那根水管。
三转两转，走了有十来分钟，才来到那个姑娘说的地下室，等防盗门关上，她才一个趔趄，瘫倒在地上。
姑娘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矿泉水和纱布，给她清洗了伤口，又包扎完毕。然后，仍和她保持着陌生人心照不宣的距离，蹲到另一个墙角去了。
闻山白摸着脑门上的纱布，大概能想象出自己的样子。十几天前，被人群殴时，就沾了一身灰土，这些天又没有洗漱打理，还在那姑娘面前放倒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土兵，再添新伤，大概看上去是有点可怕吧。
闻山白想着自己也有今天，叹了一声。学着那姑娘的可怜样，猫起来，用一种类似乞求的口气，小声问了句：“今天……还有吃的吗？……”
那姑娘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不知怎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将脸埋在膝盖上，笑了好一阵。
“……行行好，给点吃的？”闻山白尝试着，重复了下自己的意思，生怕对方没听懂。
其实那姑娘刚刚就听明白了，经她再提醒，才回过神，去壁橱里翻了翻，拿出几块面包，走到闻山白面前，递给了她。
闻山白笑着双手接过来，道了声谢。
那姑娘也笑着，然后一字一顿道：“我觉得……你好像，没有老大说得那么坏……”
闻山白叼着面包，心底泪流满面，只道这是什么话，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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