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中,众人分划成男女两队、二人一组,进行首个项目——仰卧起坐。规则为一人压腿一人做,二人轮换,以一分钟为限制,最终出成绩排名其次。

  蒋昔和雪妍分为一组,首先是蒋昔认真在心里清数雪妍的成绩。雪妍一开始还在认真做,后面却好像走神了,虽然身体在一起一卧地运动着,但心思并未完全集中在那儿,好像灵魂与意志被什么所勾走了,而她目所触及的是眼前的蒋昔。

  秒表结束计时,蒋昔跟雪妍对调了位置。蒋昔第一次做起身动作时,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到一起,雪妍刚才的那种思绪又在脑中闲逛起来——

  蒋昔的眼睛好漂亮。

  用未被污垢的泉潭来形容都不够恰当,简直好比里面长有一处幽幻灵缈的森林,林中有个惊鸿避世的精灵在轻盈起舞,深幽岑寂却又如同捕影虚渺。这种漂亮是与生俱来且绝对自然的,非外物所能侵占和掠夺。

  她目光一直掷在蒋昔脸上,心中如同有人在轻敲鼓面一般敲击着她的肉心,令她的心跳比平时跳动速度更快稍微,准确的说只是比正常速度快了一丁点,所以雪妍自己也未曾感受到。

  少顷,她把刚才被截断的思绪重新接回,猛的发现坏事了,刚才一恍神,没数蒋昔仰卧起坐的个数。

  教练停下计时器,雪妍有点心虚,食指侧躺蹭蹭鼻尖,老实跟蒋昔交代:“那什么……我刚才忘记数你的个数了。”

  蒋昔既不着急也不惊讶:“没事,我刚才数了。”

  “啊?你这是不信任我呀!”雪妍一副悲伤的样子说道,这表情,这神态,仿佛孩童受了天大委屈。

  蒋昔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就是马马虎虎不靠谱,所以并没有寄希望于我身上?”

  “你不是?那你怎么没数呢?”蒋昔语气有点戏谑地反问。

  正沉浸在悲痛中的雪妍“……”

  原以为这个温柔同桌会安慰安慰自己“没有的事,不要多想”。没想到……唉,终究是一片真谊错付了……

  接下来,众人不缺不多分成七列六排立于跑道之上,口哨一鸣,前端第一棒的人便如同离弦利箭般飞射而出。

  原地的同志欢呼雀跃、慷慨激昂:“加油啊,胜利就在前方!”

  “你看到了吗!胜利正在向你挥手!而我正在向你呼喊!”

  “把你手中的接力棒给我!让我带着这份勇气和激情将热爱传承下去,一路披荆斩棘走向——啊不,奔向胜利!”

  一系列浮夸且有富有诗意的句子从热情鼎沸的口中迸发而出。

  蒋昔是队伍中的最后一棒,她这一队速度与其余队伍相比略逊一筹,就目前情势看,结果应该只是个倒数一二名。

  她拉上校服拉链,将袖口浅浅挽上一截,随后接力棒在对面人手中转瞬即逝,上一棒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却已经与之拉开好一段距离。

  我草……这么强悍的吗?!这位同志怔怔在原地,呆住了眼。

  蒋昔就如同一只生着毛腿的飞兔,从倒数第二一路越过倒数第三、第四、第五、直升前二名。如果将其他人喻作成疾箭的话,那她可以说是一枚开外挂的子弹了。

  她这一实力不禁让一班同胞们目瞪口呆,教练也不禁被惊艳住。看着扶风弱柳的模样,没想到运动技能如此卓然。

  “我滴乖,终于亲眼见识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杜程屿唏嘘道。

  离下课时间仅剩几分钟,教练便让分散众人自由活动。男生在打篮球、做引体向上之类的运动,女生很多扎堆聚在一起闲聊。

  雪妍拉着蒋昔往操场的清净地区走,离人群隔开一段距离,喧闹的嘈杂也被清扫。

  蒋昔坐在软糯的草地上,因日光赤裸的照晒,而变得饶有人体般的恒温。雪妍问徐婉琪要了一瓶矿泉水,重新回来递给蒋昔:“呐,小妹妹。”

  蒋昔抬眸看看雪妍,随后接过那瓶还未留存唇痕的水瓶,它被搁置在阳光无法侵渎的阴凉处,所以还是凉凉爽爽的。

  蒋昔饮了两口解渴,喝完后雪妍从她手中抽走,同样喝了几口。蒋昔正问她:“你比我大?”

  雪妍边拧瓶盖边回答:“2月14号生日,你呢?”

  “3月21号”。蒋昔答。

  “哦?雪妍朝蒋昔偏偏身,挑起左眉吐出两个尾音上挑的字,“妹、妹。”

  蒋昔微微一笑,随后道:“那你生日不是在情人节嘛。”

  “嗯。”

  “还挺浪漫的。”

  “委屈才对。每次生日,我爸妈都是火急火燎的给我庆祝完,然后就把意外的我抛下,单独出去过情人节约会。”雪妍语气带了点无奈。

  蒋昔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而后慢慢消散,心头涌上一丝涩闷:“……其实挺好的。”

  “你应该多笑笑。”

  蒋昔偏头:“嗯?

  ”

  “真的,你笑起来非常漂亮,虽然面无表情时也好看。”

  蒋昔这才勾勾唇角,点头道:“嗯。”

  下课后,雪妍率先起来,顺势把蒋昔也拉起。

  走了两步后,蒋昔倏然开口:“你不是。”

  “什么不是?”雪妍不明所以的问。

  “马马虎虎不靠谱的人,你不是。”蒋昔表情挺认真的, “反而……挺让人有安全感。”

  确实是真的,若是换做他人,现在的蒋昔或许不会和别人聊这些话题。

  雪妍偏过头偷笑了下,随后握拳抵在唇前咳了声:“是吗?我其实也这么认为。”说着胳膊揽过蒋昔肩膀走了。

  操场旁边盘踞着一棵古老的巨大银杏树,身体已起显著的皱纹和裂痕,是学校建立起初就栽种在此的,扇叶虽被不起眼的热风裹住,但却在从容不迫的摇曳。

  教室外的走廊上,蒋昔和雪妍并肩走在一起,吸引了众多注视。

  “哎,雪妍旁边就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吧,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叫蒋昔。”

  “居然能这么快跟雪妍走到一起。!”

  “我草!高冷千金和新晋学霸手拉手成了好朋友,一班这他妈什么神仙剧情走向?”有人谐谑地说。

  雪妍和蒋昔不是同一类型的女生,不啻于性格,还有外貌,就连身高也相差不小。

  许是因为两人差距太大,所以会让人产生一种很强的疏离感。况且高二几乎没人不知道雪妍是个什么性格,虽有跟她有走得近的女生,但从没见她跟谁关系这么亲密,更何况蒋昔才转来没几天。

  毕竟雪妍此刻是非常自然的搭着蒋昔肩,众人瞧着这两人勾肩搭背的动作,真是匪夷所思,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部悬疑片。

  别说他们,连一班人这几天的时间里都逐察到了这两人的情况。

  “同胞们,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俩人最近有点不对劲呐?”正和许琬琪下围棋的杜程屿回头往雪妍和蒋昔的位置睨了一眼说道。

  “你才发现呐。”对面许琬琪说,“人开学第二天就开始拉拉扯扯了。”

  杜程屿:“妍姐这是怎么了?跟她生人勿近的形象不符啊。”

  “该不会是提前步入内心老年空虚状态了吧?”路途凑近压低声音调笑。

  三人都“嗤”笑出声。

  “亲爱的图图,作为你的好同桌,我真心提醒你一句,敢在背后嘀咕妍姐,小心你狗头不保。”路途同桌、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生正在看课外书,一身书呆子气质,听到自己同桌作死的话语后温馨提醒了一句。

  “聊什么呢?”

  “妈呀!!”

  一名女生不知何时、像突然飘来的鬼魂儿一般出现在他们身边说话,四个人都被她毫无防备地吓到了,许婉琪将将落下的棋子也被惊偏位置。

  “你们……怎么了?”女生有些茫然地问。

  “我靠!彤彤,你不要总是像游魂一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们身边,我弱小的小心脏禁受不住啊!”路途边说边捂紧自己脆弱的心脏。

  刘蕊彤,一班班长兼英语代表。

  “我们在聊那俩学霸大佬呢。”许琬琪将偏位的棋子摆正,“话说回来,中午都没见着她俩,她们人呢?”

  刘蕊彤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就坐:“我刚才在办公室听妍姐请假了,蒋昔跟她一起回宿舍收拾行李。”

  杜程屿两指之间还夹着一颗白棋:“怎么回事?妍姐居然会请假?”

  刘蕊彤:“是她妈妈生病了。”

  蒋昔站在一旁,看着雪妍从行李箱中拿走日常洗漱用品搬进黑色书包,直到书包拉环被封锁,她才开口问了一句:“严重吗?”

  “小问题,我爸还没回来,所以只能我先回去照顾她。

  蒋昔点头:“那就好。”

  “你回教室吧。”

  “不急,我送送你。”

  雪妍回头看她一眼,随后携着笑意笑收回视线。这丫头那天早上看着自己懒懒散散的状态,整个眼神仿佛都在言说“你还能不能再拖沓点”,现在却不着急了。

  其实蒋昔本身耐性很高,她的生活节奏也是不疾不徐,相反雪妍却是阴晴不定,许是她有些起床气,加上学校夏季早课时间不是阳间该有的,心情难免受扰。

  雪妍单肩搭上书包,勾起半边唇角,食指尖轻刮蒋昔下颔:“乖啊,妹妹,千万不要想我。”简直一副小流氓调戏良家少女的做派。

  “放心,不会的。”

  “呦,妹妹你变了呀,从前那个乖巧内敛的蒋妹妹呢?”

  蒋昔抿笑,嘱咐雪妍注意安全后便回教学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