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要求回塔桥读书那天, 邺城下了大雨。
周易对家里多有钱是没有太多的概念的，所以对齐简臻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在乎。然而她们到底是不同的，齐简臻的父母一个是研究理论教授, 而另一个则是正儿八经的授课副教授。在父母那个年纪，能读到博士的人，家里怎么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而她家呢？
周易转首看着开车的母亲, 抿唇不语。
“周易，你没有什么话和妈妈说吗？”车子停在家中车库，王若云女士没有下车, 她解开了安全带, 目光沉沉地望着周易。
她看到了周易和齐简臻在校园里的拥吻，自然, 她也没有落下周易在亲吻齐简臻时看向她的眼神。
那个眼神，如何用言语来形容呢？
王若云觉得, 那是对她的挑衅。
周易在反抗他们？这怎么可以。
周易手握在自己的背包的带子上，她紧紧地握着，心绪纷乱,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亲吻之前就看到了母亲是一回事，做了决定要让她知道自己和齐简臻的关系是一回事，但在此刻，紧张也是实实在在的。
她抬起头,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齐简臻笑着叫她的样子。终于，她直视着妈妈, 说道：“我在和她恋爱……”
话还没有说完, 耳光便已经落下。
这当然不是周易第一次挨打，还记得原来她挨打的时候, 还能装着哭一哭，以此希望王若云能够稍有宽恕。然而今天，她不想示弱了，至少不能在这种问题上示弱了。
伸出舌尖舔了舔被打的那侧脸颊的嘴角，没有电视剧中的那种什么血迹，不过火辣辣是真的。
“她叫齐简臻，父母都是Q大的教授。她很好，我喜欢……”
“周易！”王若云哪想到她如此不知分寸，当下怒喝出声，“小小年纪在胡说什么！”
胡说？胡闹？
“这种话，你不要说到你爸爸面前。你下车绕着小区走两圈冷静一下。”王若云抬腕，看了看时间，到了接小经下课的时候了，“晚上不要吃饭了，去一楼佛堂跪着吧。”
外面的雨终于是下了起来，小区说是小区，其实一点也不小。别墅区内本就人烟稀少，现在因为雨水，更是显得越发寂寥。周易没有伞，她今天的便装是齐简臻的。宽松舒适的衣服上沾染着齐简臻的味道，将卫衣的帽子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纵然邺城的秋季温度依旧高，但毕竟已经入了秋，此刻下雨又刮风，身上只有一件薄卫衣的周易还是感觉到了寒冷。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拽着衣服的领口，闻了闻。
听话地走了两大圈，周家一楼的亮着灯，没有人。
将身上湿透的卫衣脱下来，拿在手上。周易换好鞋子，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未等走到楼梯，还是家里的阿姨发现了她，大惊失色地从浴室拿了周易的毛巾来，絮絮叨叨的关心。
周易就这样站在原地，让阿姨给自己擦着头发。在阿姨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的时候，她抬眸，看到了楼梯边的王若云。收回目光，她和阿姨说道：“我妈让我去佛堂反应，我就不吃了，阿姨。”
周易一直都是很乖的小孩，她被罚去佛堂反省的时候并不多，上次去反省，还是因为钢琴考级时情绪表达差了一些。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阿姨想要问，又觉得不该问出来。
周成仁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晚上十点，他回到家，来了佛堂看跪在那里的周易。
就算瘦弱，就算跪着，周易的身板始终都是挺直的。长发散落，在昏暗的佛堂中，她一人跪在这里。周成仁常常想，为何周易不是儿子。如果周易是男孩，一切都将变得那样的容易，她会成为自己的骄傲，周家的骄傲。
很可惜，周易是女孩。
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
从一旁的窗户边，找到了常用的戒尺。周成仁站在周易的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感受到周成仁的气息，周易缓缓地抬起眼，看向他。
不得不说，周易的样貌和周成仁真的没什么关系，她长得更像王若云。但有一点，她的眼睛近乎和周成仁如出一辙，就是现在，周成仁冷眼的时候，周易在镜子中看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
她摸摸地抬起手，准备接受周成仁的惩罚。
20下手板
周成仁留情了。
“下个礼拜，你回塔桥。我和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Q大的东西，就不要了。”
不要了？
周易直着身子，作势就要站起身。
此刻周成仁却将自己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沉声：“周易！”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经济没有独立，能力没有多强，她没有资格在王若云和周成仁面前谈条件的。她该知道的。
颓然地跪回地上，周易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紧紧地握着手，手指在刚刚被打的发红发肿的手心处。近乎自虐地保持着清醒，她缓了缓，回答周成仁：“好。”
不说好，还能说什么呢？
*
塔桥G5高校能够接受大二才来入学的学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可这对于周家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周成仁以去Q大交换拿了国际竞赛的成绩为由，也不知道捐了多少钱，很轻易地让周易重新回了LSR上学。
周易的回归显得是那样的理所应当，不管是任何人，哪怕是两年未见的同学，都毫不诧异周易的回归。
她天生就应该是在这里的，就该是活跃在ICClub的。网球场也好，影音室也好，模拟室也好。就不应该是国内大学的没什么意思的社团。
这里哪都好，可周易还是感觉空落落的。
又下雨了。
周易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下意识地扭过身，在昏暗的宿舍里找寻齐简臻的身影。
可这里哪里还是Q大那狭□□仄的宿舍，她只看到了窗户上自己的身影以及她背后空空的墙。
这里，没有齐简臻。
没有齐简臻了。
外面的雨声渐响，周易翻过身，抱着被子，蜷缩了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依赖一个人，更加彷徨的是，齐简臻是否也在思念她呢？
意识逐渐朦胧，周易猛地惊起，从床脚的书包内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齐简臻发消息。
就算不在一个大学了，也不能，不，应该是，也不许忘记她。
绝对，不许。
第二天醒来时，周易的嗓子仿佛吞了石子，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缓缓地从床铺上下来，未站好，便感觉到一阵头晕。随后便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很好，尽数从宽大的落地窗前照了进来。有大半的阳光已经洒在了周易的身上，周易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转头时，看到了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以及一杯水。
没有管那杯水，周易先是拿起了手机，看到自己给齐简臻发的消息确实发出去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手机随手放到一旁，周易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丝毫不关心自己是怎样从学生公寓回了家里的。
她知道，会有人来和她说的。
正如周易猜测的那样，晚上，王若云回来了。
她看到周易已经能下楼坐在餐厅，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这才拉开了周易身旁的凳子，同平常周易拄着脸颊的姿势一样，静静地看着周易。
周易有些不明所以。
“你和那个小姑娘，关系很好吗？”过了会，王若云问道。
小姑娘？齐简臻吗？
周易的面前是一晚煮的很好的粥，里面有着各种补料，阿姨说是帮她快点恢复身体的。
王若云的问话彻底让本就不清明的周易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她们查了齐简臻？还是齐简臻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
周易的戒备之心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王若云稍稍感到有些受伤，却也不和她绕圈子，说道：“只要能进入四大，我和你爸爸允许你们继续来往。”
四大。
这一直都是周易的目标，过往压的分数和扮的拙，终于有了回报。
周易的欣喜并没有表露出来，她沉默地喝着眼前的粥，看起来是在思考的模样。
“四大任意一所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约克总部，爸爸妈妈尊重你的意愿。不过在正式申请前，我希望你能够同我们商量一下。”王若云见她这样，沉默了片刻，做了退步。
王若云已经做了退步，周易自然不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她放下勺子，点头：“好的妈妈。我想申请的还是梅肯兹或者是BGC的战略咨询实习。”
王若云心底有些满意，她往周易身边靠了靠，同她打着商量：“有把握吗？”
把握？
“有一点的。”
从一开始，周易就是想要去咨询的。太好了，王若云还没有糊涂到，让她去文史艺术类的博物馆。
“11月吧，申请就开始了，不要第一轮就收到拒信哦。”
“好的妈妈。”
全程，王若云都没有提及周易这次生病的情况。周易抿唇，待王若云上楼后，将勺子重重地扔进了碗里。